方念真的方向感還好，她又問了問老錢，“此處是不是離水固村比較近？”

    水固村，就是杜家種紅薯的村子，方念真買的田地在那里。

    “還真是，調(diào)頭回去不出兩刻鐘就能到了?！?/br>
    方念真雖然看不上這個(gè)烏家的“貴女”，但是她們兩個(gè)女孩子在荒郊野嶺的，也挺可憐的。

    又臨近新云州城里了，方念真總有些“地主”的自覺。

    “你們二位，若是信得過我，就跟著我們的車去后面的村子借住一宿，或是你們自己宿在車上也行。只是這荒郊野外實(shí)在不安全，之前也不是沒出過事?！?/br>
    方念真就提醒了這一句，也不再多說，走回了自家的馬車，命老錢趕車向水固村方向。

    小八在車窗外對(duì)方念真和知曉說道：“烏家的馬車跟上來了?！?/br>
    事實(shí)上方念真也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只是馬車上的印記寫的是“烏”。

    小八倒是有幾分猜測(cè)，許是京城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的烏家。

    不過這與他無關(guān)，烏家來的又是兩個(gè)女子，他更不好提出自己的的猜測(cè)了，難免有些失禮。

    只是告訴了方念真，對(duì)方可能是大家族的女眷。

    天色已晚，水固村的人家多數(shù)都已經(jīng)休息了。

    黃鶯叩開杜家的院門時(shí)，杜河還打著哈欠。

    見是東家來了，他很是驚訝，趕緊把門敞開，又跑回屋去叫自己媳婦和孩子們。

    方念真給杜家賃的屋子不算大，院子倒是還可以，方家的馬車?yán)@過房子停到了屋后，烏家的馬車就停在房前。

    驟然來了這么多人，還五六輛車馬，一向健談的賴氏都嚇得不敢多說話了。

    “東家，這是？”

    黃鶯與賴氏講明了情況，又按方念真的吩咐，給了她一兩銀子。

    “這么晚過來，多有打擾了，還得勞賴娘子做些熱乎的飯食。”

    賴氏見了銀子都笑開了花，“哎呦，這有什么打不打擾的?！?/br>
    出手這么大方，能剩下不少銀子呢，天天來才好呢！

    賴家還有一間空屋子，賴氏忙讓大丫過去收拾，再拿些被褥鋪上。

    又把幾個(gè)丫頭挪到自己那屋擠著睡，這算是又騰出間屋子來。

    烏家姐妹倆下了車，這回烏又菡和方念真說話了。

    “這位jiejie，我們就不進(jìn)屋去睡了，在車上過夜就行了，多謝jiejie帶我們過來?！?/br>
    烏又安再看不上方念真，到底是人家發(fā)善心，把她們從荒野中帶離，免了在荒野中過夜的危險(xiǎn)。

    她也不至于失禮至此，就對(duì)著方念真微微福了一禮，方念真點(diǎn)了個(gè)頭，表示自己“已閱”。

    過了沒一會(huì)兒，賴氏和大丫、三丫就端著熱湯出來了。

    賴氏大嗓門地招呼眾人來吃。

    “不知道您們會(huì)來，沒提早做準(zhǔn)備，家里沒啥細(xì)糧，烙了點(diǎn)粗糧餅子，蒸的地瓜，還有這熱湯，貴人們將就一下?！?/br>
    烏家也給了賴氏銀子，似乎比方念真出手更大方些，因?yàn)榉侥钫婷橐娰囀系难劬Χ夹Φ貌[起來了，那身子都恨不得躬到地上和烏家的人說話。

    過了一會(huì)兒，賴氏給方念真端上來了一份兒特意擺過盤的餐食。

    她諂媚地湊到方念真耳邊：“東家，我給你多加了一個(gè)荷包蛋呢?！?/br>
    方念真笑了笑，待賴氏走后，趕緊掏出帕子擦了擦耳朵。

    這么激動(dòng)干什么呀，噴她一耳朵唾沫星子。

    方念真也不挑揀，雖然是粗糧的農(nóng)家飯菜，但是熱乎著，就是要比車?yán)锔砂桶偷母魇礁恻c(diǎn)要更香。

    她又拿出自家做的香辣牛rou干和辣椒醬，抹在粗糧餅子上，味道好多了，再喝一口熱乎乎的雞蛋白菜湯。

    賴氏做飯的味道還可以，吃了主食，喝了熱湯，方念真可算感覺自己渾身都暖洋洋的了。

    方念真瞥見賴家的幾個(gè)丫頭都在角落里偷偷看著他們，四丫年紀(jì)小，邊看邊流口水。

    她就把幾個(gè)丫頭叫過來，想把自己的餅分她們些，幾個(gè)丫頭卻一下就溜走了。

    方念真無奈地?fù)u搖頭，“好好的女孩子，現(xiàn)在養(yǎng)得越發(fā)膽小了，照二丫比還是差遠(yuǎn)了?！?/br>
    車上的烏又菡跳下來，進(jìn)來看看有什么吃食，一眼就看見了方念真手里的牛rou干。

    她異常地興奮：“方j(luò)iejie，這‘方記牛rou干’果然是你賣的？！這個(gè)可好吃啦，要不是家里管著，我一日能吃半斤。”

    她自我介紹了一下，說她叫烏又菡，她jiejie叫烏又安。

    然后滔滔不絕地開始講自己無意中吃到這牛rou干的驚喜，后來因?yàn)橹挥猩剃?duì)偶爾有賣，價(jià)格在京城中都翻了好幾番。

    “直到后來京城開了一家小小的‘方記’，秋日里才有賣這牛rou干的了?！?/br>
    人家這么捧場(chǎng)，方念真不能不表示一番——大方地把自己的牛rou干分了一半給小姑娘。

    烏又菡興高采烈地走了。

    方念真叫了杜河過來問那挖坑的事，杜河對(duì)這也是知道的。

    “嗨，就是兩個(gè)村子鬧矛盾，也不知道誰提的缺德法子，互相挖坑，不讓他們村走車。您放心吧，明日早上準(zhǔn)能填好，他們自己村里都備著土呢?！?/br>
    …… ……

    黃鶯細(xì)心，就怕外面客棧的被褥不干凈，帶了好幾套干凈的床單，正好現(xiàn)在拿出來用。

    方念真她們就睡在之前空著的屋子里，一鋪炕上擠著睡，倒是也暖和。

    烏家的馬車豪華多了，她們倆在里面躺著都能睡下。

    只是，她們好像沒有帶被褥？

    她看見烏家的侍女拿了好幾包衣服進(jìn)去，還有斗篷什么的。

    這都初冬的天了，夜里可冷得很。

    方念真想了想，還是去敲了烏家的馬車。

    “杜家的西屋還空著，你們住過去吧，這種天氣住在外面不行的，又不烤火?！?/br>
    烏又菡的小腦袋“唰”地一下探出來，“方j(luò)iejie，沒事的，我們蓋得厚?！?/br>
    方念真補(bǔ)充了一句：“我那有新的沒用過的床單?！?/br>
    小姑娘立馬改口：“那我想去屋里睡?！?/br>
    她身后的烏又安根本來不及捂住她的嘴。

    不過，烏又安確實(shí)也不想在車上睡，硬邦邦的，墊多少層都是冷。

    只是她實(shí)在是嫌棄這家農(nóng)戶的被褥。

    方念真本想回去睡了，卻被小丫頭拉著，非要給她嘗一下烏家?guī)淼某允场?/br>
    “jiejie，與我們講講邊城的幾個(gè)州吧，我和jiejie這次聽說靳翰要開互市，特意出來玩兒的，可惜沒有當(dāng)?shù)氐南驅(qū)В唏R觀花似的?！?/br>
    自家meimei跟人家聊得熱火朝天的，自己也不好攆人離開吧。

    烏又安就端坐在炕沿上，脊背挺得很直，聽著兩人的談話。

    方念真看著她都累。

    這屋里又沒別人，看來她不是刻意裝出來的，而是儀態(tài)真得好。

    賴氏往這個(gè)屋子的灶里又添了很多柴，現(xiàn)在火力上來了，這炕燒得熱乎乎的。

    方念真可不管那么多，她坐了一天車了，現(xiàn)在往炕上一躺，活像前兩日她吃的烤rou，均勻攤在“烤網(wǎng)”上的感覺。

    烏又安坐在炕頭那邊，中間是烏又菡，她不敢像方念真一樣躺下，但是也脫了鞋子，伸直了腿坐著。

    方念真對(duì)這個(gè)小丫頭還是挺喜歡的，臉蛋圓嘟嘟的，一笑還有兩個(gè)小梨渦，最主要的是嘴還甜。

    而且還是她們方記的忠實(shí)顧客。

    方念真想了想，便將自己的“創(chuàng)業(yè)史”與新云州的政策變化結(jié)合著講。

    聽到方念真剛來新云州的時(shí)候連被褥枕頭都沒有，烏又菡驚訝地長(zhǎng)大了嘴巴，“??？jiejie你以前居然這么窮！”

    此話一出，jiejie就偷偷錘了一下她的后腰。

    烏又菡這才意識(shí)到自己說話太隨意了，忙和方念真道歉，方念真卻毫不在意。

    “確實(shí)是那樣窮，難民嘛。”

    對(duì)于自己的身份，她從不避諱，這錢都是自己光明正大賺來的，又沒偷又沒搶。

    倒是炕頭那邊的烏又安聽著方念真的經(jīng)歷和新云州的變化，來了興趣，脖子明顯都轉(zhuǎn)得更偏了些。

    方念真也沒有講得特別詳細(xì)，主要講得就是自己遇到的一些困難。

    講到自己開火鍋店，被乞丐吃白食，還說她店里東西有毒時(shí)，她起了個(gè)壞心眼。

    講到一半，戛然而止。

    “就說到這里吧，太晚了，該休息了?！?/br>
    小姑娘自然是不愿意放她走的，拉住她的手，“方j(luò)iejie，你把這段講完嘛?！?/br>
    方念真笑了笑，還沒等應(yīng)答時(shí)，那邊烏又安別別扭扭地開了口。

    “后來你肯定是揭穿他的詭計(jì)了吧，我猜他是你的同行派來搗亂的。”

    嗯，大家族培養(yǎng)出來的女兒，確實(shí)看問題一針見血。

    “那我便把這段講完吧。”

    她剛要轉(zhuǎn)身坐下來，就聽見一聲奇怪的聲響。

    “噗！”

    屋里一下沒人說話了。

    臊紅了臉的烏又安也不在乎什么端莊、體面了，站起身把方念真三推兩推，硬是推出了門。

    “方姑娘，我們明日再見吧，今日實(shí)在是困了?！?/br>
    方念真站在門外，想著剛剛杜家端來的粗糧餅子、蒸紅薯，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