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

    好像心里慌慌的。

    這是怎么了?？

    她好像反應(yīng)大了?些，被晏子淵清楚地?發(fā)?現(xiàn)她在愣神，他心底冷笑一聲，面上故作虛偽地?問：“怎么了?，你不信我今夜會去？”

    寶嫣即使不說話，晏子淵也知道自己的確是還能反常。

    大概是一想到今夜將發(fā)?生的事。

    晏子淵內(nèi)里升起一道報復(fù)、痛恨的快感，他安撫寶嫣道：“其實，我會答應(yīng)，是因為你大兄曾來找過我?！?/br>
    長兄本就為了?她的事情擔(dān)憂憤怒，會為自己出?頭并不出?奇。

    但從?晏子淵嘴里得知他去找過他，寶嫣還是心中一暖。她想，果?然還是大兄有辦法，肯讓晏子淵聽他的話。

    “你大兄待你真好?！比绻?不是他來激怒自己的話。

    晏子淵覺得自己還不會那么快痛下決心的。

    寶嫣聽他夸獎長兄，與有榮焉地?露出?略帶欣慰和尷尬的笑。

    就是怎么覺著他語氣?有些怪？

    她怕晏子淵突然反悔，點頭應(yīng)和，“大兄年長我多歲，十?分照顧我，他是最?好的大兄。那夫君，既然你晚上過來，那我這就回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br>
    “好。”

    與上回不同，寶嫣對今晚的到來多了?些許忐忑的微妙之感。

    她從?房里退出?去不久。

    沒發(fā)?現(xiàn)，她前腳離開，晏子淵也從?自個兒院子里出?來了?。

    他抄了?近路，選了?一條隱秘，掩人耳目的小道，去往了?彌漫著佛香、清凈無人干擾的燒雪園。

    就跟約定好般。

    晏子淵猛地?推開佛堂門的那一瞬間。

    天空風(fēng)云巨變。

    坐在蒲團(tuán)上的人影，迎面睜開了?凌厲的雙眼。

    他們?一站一坐，一個在門口一個在堂內(nèi)，一明一暗像兩個不可能相交的陣營，固執(zhí)且沉默不語地?對峙著。

    直到屋外轟隆一聲，電閃雷鳴，頃刻間降下人心惶惶、豆大響亮的雨珠。

    過了?許久。

    晏子淵率先?跨過了?那條不可視的禁忌紅線，“上回和你說過的事，你還記得么？”

    哪怕他站在了?陸道蓮的跟前，陸道蓮始終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像是沒什么能讓他動容。

    晏子淵語氣?誘惑地?攛掇：“幫幫我那可憐的婦人吧，兄長?！?/br>
    第25章

    兄長。

    陸道蓮已經(jīng)很久沒聽過有人這么叫他了。

    記憶中, 他?生來就在上京寬宏鼎盛的昭玄寺長大，與寺里收撿的孤兒一樣，無父也無母, 唯一不同的。

    大概是他身邊總跟著一位師父。

    他?是教導(dǎo)他?的長者, 也是他容納他在寺里長大的監(jiān)視人。

    他?予以?他?學(xué)識、教條、善惡之分，以?極其嚴(yán)苛又不敢令他?受傷的姿態(tài), 矛盾而復(fù)雜地對待他?。

    這不禁令幼年的陸道蓮心生無盡疑惑，他?問他?, “我?是誰？你又是誰？誰生的我?？”

    從他?會識字說話起?,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尋找答案。

    然而對方并不告訴他?, 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顆充滿危險而不自知?的惡果, 有時候又悲憫他?，悲憫得好?似在面對一條被拋棄的小狗畜生。

    他?剎那?間明白, 所求答案和追尋這個問題是多么?愚蠢可笑。

    他?是誰，誰生的他?又有什么?要緊。

    他?人就在昭玄寺，入了這里, 就是這里的人, 脫離紅塵，與俗世毫無牽連。

    他?的師父就只是他?的教導(dǎo)師父。

    或許, 師父還有另一層身?份，就是這個寺里受人敬仰的方丈、僧正, 上一代國師？

    能值得一代國師, 去到哪都得隨身?帶著他?怕他?出事。

    過?去小小的陸道蓮, 在如今的他?看來蠢笨滑稽，狡猾且不可一世地問：“我?尊貴嗎？”

    我?尊貴嗎？

    你連讓我?磕著碰著都不敢, 可見我?身?份不一般。

    這種?想法?隨著他?長大，他?通過?這種?方式來推測自己在寺里應(yīng)當(dāng)是不同的。

    直到有一年, 上京里來了個北地的貴子，他?周圍都是簇?fù)恚沂啦环?、衣著也不凡，?們?偷偷從寺里的后山潛進(jìn)來。

    在晏子淵吆五喝六地讓家仆跪在地上，供他?踩踏爬墻時，陸道蓮早已站在了院內(nèi)的參天大樹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那?一刻。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他?跟他?，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而是這個北地貴子，他?居然比他?還尊貴？

    他?能讓家仆給他?當(dāng)踩凳。

    他?卻連捏死一只螞蟻，都要招來教導(dǎo)者的管制，就很不公，不是嗎。

    少年的晏子淵在第一個翻墻進(jìn)來發(fā)現(xiàn)了他?。

    滿臉錯愕和難以?置信地問他?是誰。

    他?是誰，陸道蓮早在三歲以?后就不再糾結(jié)詢問了，他?身?法?鬼魅地從樹上下來，決定去找他?的師父，那?個每日都看不慣他?的老頭問一問。

    這世間，怎么?還會有和他?一樣尊貴的人存在。

    他?能除掉他?么?？

    晏子淵追在他?身?后跑，質(zhì)問的聲?音都太?吵了，若不是他?記著那?老東西的話，不可以?殺生，不可以?犯殺孽。

    在一只野貓竄出來擋住他?去路的時候，他?停下來慢了片刻，晏子淵是根本追不上他?的。

    不過?。

    他?被對方一把從背后撲倒在地，在晏子淵敢鎖他?的喉嚨，逼問他?是誰，他?是不是他?阿耶流落在外的賤種?的那?一刻。

    陸道蓮覺得，不管他?是什么?人。

    這輩子他?都會死在他?手上的。

    他?們?的不和從相遇那?天起?就注定了，就像晏子淵經(jīng)常邀著上京那?些王孫貴子到寺里找他?麻煩一樣，陸道蓮煩不勝煩也準(zhǔn)備把人給了結(jié)了的時候。

    他?被人攔了下來，收回了他?從別人那?贏來的尖銳利器。

    從而知?道了一個本就猜測到的驚天真相。

    “兄弟間不可鬩墻，他?是你親弟弟，不眴，不可動他??！?/br>
    “他?與你同樣尊貴，你聽見了嗎?！?/br>
    同樣尊貴？在陸道蓮還沒看見左擁右簇、恣意傲然和他?長得相似的少年前，他?是會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可現(xiàn)在，對方是人人討好?的北地貴子，他?卻是昭玄寺里，除了一張值得人趨之若鶩的臉，就別無其他?身?份地位的臭和尚。

    他?拿什么?尊貴？

    更好?笑的，是背地里帶人欺辱挑釁他?的晏子淵，居然會用一種?憐憫他?在寺里吃苦了的姿態(tài)，朝他?伸出手，“兄長，我?們?說和吧?！?/br>
    他?以?為，他?在昭玄寺過?得低微。

    他?以?為，他?生長在清河晏家就比他?擁有的更多。

    他?以?為，他?世家貴子的身?份比他?一個來路不明的僧人，更適合執(zhí)掌權(quán)利。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就像此刻，以?為叫幾聲?“兄長”，就能為他?所用一樣。

    愚蠢到這些年過?去，還是沒有一點長進(jìn)。

    屋外連接幾道轟鳴雷聲?，一下一下錘擊在人心上，烏云遮天蔽日，使得午后的佛堂失去光亮陰暗無比。

    而時不時落下的閃電，又將里頭兩道神?似的身?影照亮。

    所有由晏子淵帶來的少年回憶，如潮水般從陸道蓮腦海中退去，他?從蒲團(tuán)上緩緩立起?身?，帶來的陰影爬滿了佛堂半面墻。

    供臺上拈花含笑的佛像諷刺地見證了這一罪惡的當(dāng)場。

    陸道蓮眼也不眨地逼視他?，悠悠道：“你可別后悔?！?/br>
    他?語氣不烈，晏子淵卻聽得心悸了一瞬。

    他?想也不想，毫不示弱地回：“這有何可悔？你放心，就當(dāng)是我?找你借種?，你只管叫我?那?婦人有了身?孕，事后我?決不虧待你?！?/br>
    “你從上京帶來的人，路上應(yīng)當(dāng)損失不少吧？這樣，事成之后我?分你兩成兵力?！?/br>
    “這兩成，我?會讓人為他?們?分配武器，足夠你在清河組建勢力。”

    他?可真夠舍得的，為了讓他?代為圓房，連私兵都能分給他?。

    哪怕陸道蓮知?道，那?些私兵也可能是臨時征召的游俠野人組建而成，戰(zhàn)力一般，沒有規(guī)矩，比不上真正經(jīng)過?訓(xùn)練，上過?戰(zhàn)場的精兵一根毫毛。

    他?還是沉默的，作出了沉思的樣子，煞有其事地考慮了番。

    就在晏子淵等候良久時。

    陸道蓮一針見血地問：“那?之后呢，若她真懷上我?的種?了，你打算怎么?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