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盛當(dāng)即結(jié)束休息，抓起鄭斯瀾的腳腕，輕輕抬起查看，這才發(fā)現(xiàn)他小腿后面竟被石頭劃出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因為躺著，所以沒有被發(fā)現(xiàn)，此刻再看他腿下的沙灘，赫然有一灘血跡。

    這時，陳經(jīng)理說道：“殷總，游艇到了?！?/br>
    “陳經(jīng)理，叫船上把急救箱準(zhǔn)備好?！币笫﹃惤?jīng)理說完，又轉(zhuǎn)過頭向場中一位穿著西裝套裙的女性吩咐道：“小賀，你馬上打電話給酒店和醫(yī)院?！苯又?，他彎下腰，伸臂一抄，直接將鄭斯瀾整個人橫抱了起來。

    鄭斯瀾精疲力竭，渾身發(fā)軟，顧不上羞恥，任由對方一路將他抱進(jìn)艙室簡單包扎傷口，還給他脫下濕透淌水的全身衣物……

    ·

    等鄭斯瀾腦袋沉沉，再一次醒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里了。左手背上插著靜脈滯留針，正輸著液。被稍稍墊高的右腿小腿處稍一動彈就傳來一抽一抽的撕裂疼，疼得他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寬敞的高級病房里只有他一人，旁邊的病床則是空的，門口處竟傳來林莫默和一位陌生中年女性好聽而激動的聲音。

    “david，你有沒有怎么樣？有沒有受傷？給媽咪好好看看，你這家伙！”

    “沒事沒事，我喝了點海水，拉了三次肚子就好了?！?/br>
    “寶貝呀，嚇?biāo)牢伊?！快跟媽咪說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會落水呢？”

    “我千叮嚀，萬囑咐，叫他別下水，他偏要下?！币笫⒌穆曇敉蝗浑s進(jìn)母子的對話里。

    林莫默委屈地爭辯：“舅舅，我不是故意的，當(dāng)時風(fēng)太大，突然把我的畫架吹倒，畫板飛了出去，還掉到海里，我好不容易畫的畫，當(dāng)然得去撿，而且那畫離我不遠(yuǎn)，誰知道我被一只貝殼絆了一腳，不小心摔了下去，剛好一個海浪涌過來，才把我卷進(jìn)去……”

    “還敢說！”殷盛嚴(yán)厲地斥道：“畫重要，還是人重要？”

    林莫默當(dāng)即哭了出來，“舅舅，我知道錯了，別罵我……”

    殷盛狠狠道：“豈止該罵？得抽一頓，才能長長記性！”

    “好了，阿盛，david已經(jīng)被嚇得不輕，你別再兇他了。david，來，媽咪抱，別怕。”

    “姐，姐夫什么時候到？”殷盛這回對著親姐說話，聲音明顯緩和了下來。

    林莫默的mama應(yīng)道：“他有重要會議沒趕上我那班飛機(jī)，估計還得兩個小時?！?/br>
    “其實，david沒大礙，那么大老遠(yuǎn)，十幾個小時的飛機(jī)，你們回來一個就行了，我都讓媽不用回來?！?/br>
    “我們兩個不回來親自看一眼，哪里放得下心？”

    外面一家人的聊天，每一句都傳進(jìn)鄭斯瀾的耳朵里。他心想：混賬父親就不指望了，如果母親知道他受了傷，還差一點連小命都丟了，就躺在醫(yī)院里，會不會很緊張、很擔(dān)心呢？是像殷盛那樣把他狠狠罵一頓，還是像林莫默的mama那樣耐心撫慰呢？她會不會搭上高鐵，千里迢迢從老家趕來？應(yīng)該不會吧？現(xiàn)在是蔣楠備戰(zhàn)高考的緊張時期，母親怎么可能丟開弟弟不管？

    手機(jī)就在手邊，他拿起來，想打個電話，但想著想著，終究作罷，但兩頰的肌rou卻不能控制地一抽，眼睛一酸，淚水登時如遇到開閘一般，不停外泄。他躺著沒動，無聲地哭著，兩側(cè)眼角的淚痕順著太陽xue，一直蜿蜒到耳朵那里。

    突然，有人推門進(jìn)來的聲音響起，他急忙抬起右手，用手背抹掉眼淚。

    “斯瀾，醒了？”

    來人語氣平和，一改對外甥的兇狠，走近前來，發(fā)現(xiàn)病床上的鄭斯瀾眼睛濕潤，鼻子紅紅，有些吃驚，“你哭了？”

    沒人問還好，一有人問，鄭斯瀾剛遏住的眼淚頓時又一次潸然不止。

    殷盛忙問道：“是傷口疼嗎？”畢竟那腿上縫了二十多針，麻醉現(xiàn)在也失效了。

    鄭斯瀾想止住抽泣卻無法，閉上眼睛，淚水反而從眼眶里滾滾而落，濡濕了睫毛。他搖搖頭，含糊答道：“……不是?！?/br>
    “是擔(dān)心留疤嗎？”殷盛旋即想到他的身份，安慰道：“你放心，醫(yī)生說了可以做傷疤修復(fù)，不會留下難看的痕跡?！?/br>
    鄭斯瀾哭得更厲害，“不是……”

    “那為什么哭？”殷盛見他楚楚可憐，居然莫名有點心疼起來，拿出當(dāng)年哄幼年外甥時的耐心說道：“跟我說說看？”

    鄭斯瀾哽咽著，說道：“就是……就是……回想起來有點后怕。”的確，被海浪卷走的無助、水灌進(jìn)口鼻里的痛苦、無法呼吸的窒息感，記憶猶新，恐怖十分。

    “別怕，沒事。”殷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溫柔，“現(xiàn)在沒事了?！?/br>
    鄭斯瀾的情緒稍稍穩(wěn)定下來，他在淚眼朦朧中呆呆望著眼前之人，心道：如果不是這個男人來救他，他說不定真的就死在了海里。

    他鬼使神差地出聲：“殷先生。”

    “嗯？”

    “你……可以……抱抱我嗎？”

    “……”

    殷盛怔住幾秒，顯然猶豫了，但很快，他就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將病床上的年輕男孩擁住。

    “當(dāng)然可以。”

    高大的身影籠罩過來，一股極輕極淡的味道瞬間沁入鼻端，令人舒服極了。鄭斯瀾將臉貼在殷盛肩頭上，虛虛地用右手環(huán)住對方的腰背。猶如雛鳥一般依賴著，尋獲一份安全感。失落的心，總算有所著落。

    兩個人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好一會兒，最后，還是鄭斯瀾輕輕推開對方，因為他驟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淚竟然將人家昂貴的深色襯衣泅濕一片，鼻涕還差一點沾了上去。他在尷尬中帶著感激出聲，“殷先生，謝謝您。”

    “不用客氣?！?/br>
    正當(dāng)殷盛直起上身，整理衣服，林莫默母子倆恰好進(jìn)入病房。

    “媽咪，他就是斯瀾，就是他救了我?！绷帜吲d地當(dāng)起了介紹人，“斯瀾，我媽咪?！?/br>
    鄭斯瀾已經(jīng)快速擦掉了眼淚鼻涕，朝那位已經(jīng)四十多歲卻保養(yǎng)得像殷盛同齡人的女士望過去，輕輕喊道：“阿姨，您好?！?/br>
    殷柔第一次見到鄭斯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語氣真誠地說道：“好孩子，謝謝你！若不是你，david的命就沒了。你簡直是我們林家和殷家的大恩人！我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

    “不……不用！莫默是我的朋友。救他，是我應(yīng)該做的！而且，殷先生也救了我。”

    殷柔笑道：“這哪能相提并論？”

    “對，不能相提并論！”林莫默抓住鄭斯瀾的右手，說道：“斯瀾，謝謝你！”

    作者有話說:

    雖然救人這個梗有點老套狗血，但是，沒有這樣天大的恩情，攻這樣潔身自好不搞包養(yǎng)的人，其實，真的很難會特意給受資源，甚至也不會對受另眼相看多少。

    第15章 補償

    見兩個年輕人很有話聊，殷柔和殷盛這一對許久未見的姐弟作為長輩適時地從病房里出來，走到醫(yī)院的花園一帶漫步交談。這家收費不菲的私人醫(yī)院，環(huán)境打造得很不錯，綠樹紅花，相互掩映，時而能聽到幾聲婉轉(zhuǎn)的鳥啼。

    “阿盛，”殷柔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此時心情平緩了下來，嗓音也溫柔如水，“你說，我們該怎么感謝那個孩子比較好？”

    殷盛反問：“姐想怎么感謝？”

    “我之前聽david說過，他是一位演員，”殷柔道：“阿盛，你不是又打算投資電視劇嗎？要不，你給他一個角色？我看他長得很周正，估計演男主角都擔(dān)得起。說實話，第一眼見到這么俊秀的男孩子，我都驚住了?！?/br>
    殷盛停在一叢朱槿前，伸手捏住鮮紅的花瓣輕輕捻了捻，若有所思，沒有接話。

    “阿盛，阿盛？你怎么看？”

    “其實，”殷盛回頭道：“我本來也有這個打算。”

    “真的？那就這樣決定好了，”殷柔欣喜道：“他的片酬，不管有多高，都由我來出。”

    殷盛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的片酬實際上并不高?！?/br>
    “總得對人家的救命之恩有所表示才好?！币笕嵴驹谝豢蒙n翠的大樹之下，話鋒突轉(zhuǎn)，“對了，我剛才看到你抱他了?！?/br>
    “……”殷盛當(dāng)即頓住，臉上罕見地閃過一絲錯愕神情。

    殷柔問得直截了當(dāng)，“你不會喜歡他吧？”

    “他、他是娛樂圈中人，還是david的朋友，兔子尚且不吃窩邊草，我怎么可能會……”涉及到感情的問題，殷盛一向諱莫如深。他急忙改口，“我剛才只是看他哭得可憐，又沒有家里人陪著，無依無靠，安慰他一下而已?！?/br>
    殷柔笑道：“好了，我知道了，阿盛，你解釋那么多，可不是你的風(fēng)格?！?/br>
    “還不是阿姐你問？”

    弟弟的語氣略微不滿，殷柔也不介意，兀自問道：“話說回來，阿盛，你性取向的事情，真的沒有一點轉(zhuǎn)圜的余地了嗎？前段時間，我在巴黎遇到了珊珊，她還跟我提起了你。你們當(dāng)年要是沒離婚，說不定，現(xiàn)在孩子都能上幼兒園了?！?/br>
    “天生的事，哪能說改變就改變？”對于自己的前段婚姻，殷盛渾不在意，說道：“我對她根本就沒有那種喜歡，當(dāng)初我們結(jié)婚是兩家長輩非要撮合，逼不得已。而且，她是個女人，我對她完全提不起興趣，和她日久生情都不可能，所以，何必耽誤她呢？”

    殷柔嘆道：“你一直這么單著，也不是辦法?！?/br>
    “我很忙，每天都過得很充實，”殷盛說得一派云淡風(fēng)輕，“沒有寂寞到非得有人陪伴才舒坦?！?/br>
    殷柔卻在心里暗暗替他酸楚，弟弟背負(fù)重?fù)?dān)，一舉一動稍有差池便會陷入窘境。正如三年前，殷盛找了個性格不合的理由結(jié)束聯(lián)姻沒多久，一個男星故意蹭照捏造緋聞，鬧得殷家上下雞犬不寧，害得殷盛集團(tuán)掌權(quán)人的位置差點被堂弟殷泰奪去，自此之后，他越發(fā)謹(jǐn)小慎微，更別提將喜歡男人的真相公之于眾了，知道內(nèi)情的人也不過他們幾個不會泄露秘密的近親而已。

    ·

    時光一晃而過，鄭斯瀾在醫(yī)院里住了整整五天。期間，林莫默天天來相陪照料。出院那天下午，也是林莫默親自開車將他接回殷盛的別墅的。初入大門，看到人家一家子團(tuán)聚，自己純粹就是個外人，鄭斯瀾哪里好意思繼續(xù)待著，很快向林莫默提出想回h市去，沒想到竟被對方義正詞嚴(yán)地拒絕了。

    “斯瀾，在你的傷完全好之前，你都不能離開！”

    林莫默的父親林晉也出聲挽留，“鄭先生，請你留下來養(yǎng)好傷再走。”他年近五旬，戴著金絲眼鏡，長得一派儒雅，說話倒是擲地有聲：“david惹禍，害你受無妄之災(zāi)，我們家必須承擔(dān)責(zé)任?！?/br>
    既然屋子里年紀(jì)最大的人都發(fā)話了，鄭斯瀾只好厚著臉皮答應(yīng)在別墅里住下來。

    他的第一頓晚餐便是與這一大家子吃。林莫默的父母很有教養(yǎng)，全程對他客客氣氣，笑容滿面。殷柔見他落箸拘謹(jǐn)，又起身不便，親自為他夾菜，“你是david的朋友，把這里當(dāng)成自己的家，千萬別見外啊?！?/br>
    林晉推了推眼鏡，附和道：“對，吃多點，不要不好意思?！?/br>
    鄭斯瀾羞澀地點頭道謝，又偷偷向殷盛看過去一眼，心道：這個屋子真正的主人好像還沒發(fā)話呢。

    沒多久，終于，殷盛也出聲了，“一樓沒有多余的臥室，斯瀾，你還是繼續(xù)住二樓原來的那間吧。”

    他的語氣明明平淡極了，鄭斯瀾卻覺得自己心里的某根弦似乎被撩動，輕輕應(yīng)了一聲“好”之后，趕緊扒拉飯菜入口，以便壓下那種奇怪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么，自從被殷盛抱過之后，他的腦海中，總是不由自主地反復(fù)演繹海灘上對方步伐堅定地抱著他，或者在病房里俯身輕輕擁住他的畫面，這也導(dǎo)致他來到這里之后，都不敢坦蕩地直視對方。

    也許，是曾經(jīng)的親密接觸，讓他感到無所適從吧？畢竟，有記憶以來，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一人這般親近過。但他又有些困惑，對方不過是個比他年長一些的男人，自己這心跳亂蹦得實在沒道理。最后，為了不再心神不寧，他只好給自己一個勉強能接受的解釋，那就是殷先生本來高高在上，難得紆尊降貴，讓他受寵若驚了。

    吃完飯后，這一家子在客廳里聊天，鄭斯瀾覺得不太自在，便找了個洗澡的借口上二樓去。電梯離得遠(yuǎn)，他懶得過去，便選擇直接上樓梯，然而，他走路還好，上樓梯時，右腿肌rou繃著牽扯傷口明顯會疼，不得不把重心放在左腳上，在別人看來很像是艱難地跳上樓梯。林莫默趕緊過來扶住他，嘴里念叨道：“斯瀾，你慢點?！?/br>
    鄭斯瀾卻恨不得一腳蹦上二樓，因為在眾目睽睽之下，由他們家備受寵愛的少爺一路伺候著，實在令他臊得慌，他低聲道：“莫默，我自己可以的?！?/br>
    林莫默回道：“斯瀾，你別跟我客氣?！?/br>
    等兩個人消失在視線里，坐在沙發(fā)上的殷柔笑道：“我看david經(jīng)了這事，好像更穩(wěn)重一些?！?/br>
    林晉搭著腔：“他都快大學(xué)畢業(yè)了，還不學(xué)著點長大，怎么行？”

    “現(xiàn)在已經(jīng)五月中旬，”殷盛問道：“david差不多該回去了吧？”

    殷柔應(yīng)道：“是得回了，再在你這里賴下去，這家伙估計快忘記自己的家究竟在哪了?！?/br>
    林晉猶豫起來，“不過，那孩子的傷……”他的本意是打算讓兒子學(xué)會擔(dān)當(dāng)，對人家負(fù)責(zé)到底的。

    殷盛淡淡道：“沒事，斯瀾待在這里，我照看就可以了。”

    林晉當(dāng)即笑道：“也行?！?/br>
    殷柔卻有些詫異，弟弟可不像是一個愿意把容易引起非議的年輕人單獨留在家里與他同住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