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一過，就很疼，不過，你們來之前，醫(yī)生給我打了止疼針，好受一點(diǎn)了?！编嵥篂懣粗约罕患芨咔夜嗟淖笸?，不由嘟囔了一句，“這條腿硬丨梆梆的，都不能動彈。”

    殷導(dǎo)溫聲道：“別著急，傷筋動骨一百天。”

    鄭斯瀾“嗯”了一下，然后微微移了移身體，似是想要起來，卻沒成功。

    注意到他表情有些古怪，殷盛適時地問：“你怎么了？”

    “我……我想去洗手間?！?/br>
    “大還是??？”

    被這么一問，鄭斯瀾有些尷尬，“小?！?/br>
    “你才做完手術(shù)不久，還是先在床上好好躺著吧?！币笫⒄f著話，繞過床位，蹲下身，拿起尿壺遞過去，“不是有這個？”

    “……”鄭斯瀾的臉rou眼可見地紅了起來，他遲疑了幾秒，伸手接過，卻沒有下一步的行動。

    殷盛看出他的羞窘，神色平常地拉過簾子，說道：“我去門口那里幫你守著吧?！?/br>
    鄭斯瀾半晌低聲憋出一個字，“好?！?/br>
    此刻，原本再平常不過的人之常情，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變成了天底下最難堪的事情，哪怕之前在意識尚清醒的時候，被護(hù)士插丨尿管以便麻醉，他都沒有這么窘迫的感覺。

    小腹處明明月長得有些發(fā)緊，偏偏，他的身體仿佛失去了功能一般，久久沒有任何動靜。

    “尿不出來？”殷盛驀然問道。

    “……”

    “要噓給你聽嗎？”殷盛又問。

    “……”

    正當(dāng)鄭斯瀾?yīng)q豫著要不要開口請對方去門外面的時候，一陣接著一陣的口哨聲驟然悠悠響起，他總算找到了一些感覺。

    等順利解決完生理問題，在殷盛去幫他處理排泄物的時候，鄭斯瀾終于忍不住一把抓起被子蒙住漲紅得能滴出血來的臉，在心底“啊啊”地尖叫起來。

    殷盛從衛(wèi)生間出來時，見到這番場景，想笑，但又強(qiáng)行憋住，語氣依舊平穩(wěn)地說道：“你臉上有傷口，別悶到了?！?/br>
    被子底下好一會兒才有動靜，鄭斯瀾扯下遮擋物，露出紅彤彤的臉龐來，低垂眼眸，怎么也不敢看對方一眼，只說道：“謝謝?！?/br>
    “謝什么？小事一樁?！币笫⒆咔埃眠^吸管式水杯交給鄭斯瀾，然后伸臂穿過他的后背，將人半扶起來，“你嘴唇有些干，喝點(diǎn)水吧?！?/br>
    鄭斯瀾喝了幾口，臉上的紅暈好歹褪去了一些，他的身體挨著殷盛，情緒莫名緩和了下來，“殷先生，您怎么會……做這些事？”不僅能嫻熟地照顧病人，還會吹口哨這種奇奇怪怪的技能。

    殷盛微微一笑，回道：“我?guī)н^孩子，也照顧過病人。我讀中學(xué)的時候，david還很小，有一段時間，他專門黏我，誰帶都不行。那個暑假，我哪里都去不了，光照顧孩子了。至于病人，是我父親……”

    他們聊著天，正好余小舟帶了飯回來，他沒想到這間單人病房里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直接開門就進(jìn)，結(jié)果，一眼看到鄭斯瀾倚在殷盛懷里的畫面，大是窘迫，“鄭哥……殷導(dǎo)，你也在呀！你……你們慢慢聊……”

    “小舟，你陪著他吧，”殷盛動作輕柔地放下鄭斯瀾后，站起身，神色自若地理了理衣服，“我得回劇組了。”

    “好，您慢走。”余小舟放下飯盒，將人送到門口，然后立馬回頭看鄭斯瀾。

    “你別誤會，”鄭斯瀾慌張解釋道：“剛才是他扶我起來喝水?！?/br>
    “喔喔！”余小舟沒說其他，只露出一副你別解釋那么多，解釋就是掩飾的神情。

    ·

    鄭斯瀾手術(shù)后的第三天下午，他的母親徐素云和繼父蔣敘一個辭了工作，一個請了長假，一起搭著高鐵，不遠(yuǎn)千里總算趕到了醫(yī)院。

    “瀾瀾，要不是你弟看娛樂新聞，告訴我們，我們還不知道消息呢?！毙焖卦瓶粗髢鹤?，面色蒼白，臉頰上掛著傷，還下地艱難，心疼道：“出了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家里說一聲的？”

    “我……我怕你們擔(dān)心。”

    “你啊，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不讓人cao心?？墒牵闶裁匆膊徽f，我們怎么能知道你的情況呢？”

    “對不起，媽。”鄭斯瀾眼睛濕潤起來，說道：“以后不會了?！?/br>
    有父母在身邊特意照料著，享受關(guān)愛的鄭斯瀾哪怕身體痛苦受罪，心里卻暗暗開心。他在醫(yī)院住了八天，經(jīng)由醫(yī)生的檢查確認(rèn)，得以出院。

    想到自己的情況耽誤了劇組的拍攝進(jìn)度，鄭斯瀾于心有愧，提出可以坐著輪椅去片場拍戲，只是，話音一落，徐素云還沒大罵他瘋了，在場的殷盛倒先出聲徑直拒絕了他，“斯瀾，戲很重要，你……的身體也很重要。先好好養(yǎng)著吧，免得留下后遺癥，影響你未來的生活。”

    既然去不了劇組，且父母都在這兒，住酒店也很不方便，于是，鄭斯瀾決定回老家y城。

    東西收拾妥當(dāng)，他們一家三口登上了殷盛的私人飛機(jī)。

    徐素云和丈夫先前從未搭過飛機(jī)，一搭便是這樣寬敞的私人飛機(jī)，不免震驚于殷盛的背景雄厚，然而，對于這位曾經(jīng)到家里做客，且和兒子傳出不良緋聞來的貴人，她心里始終有種說不出來的復(fù)雜滋味，毛毛躁躁的。那些什么出品人投資人導(dǎo)演之類的概念，她至今搞不太懂，只知道殷盛相當(dāng)于大老板，而兒子拿了工資給他打工。只是，這大老板對她兒子未免太好了點(diǎn)吧？不止住院時，每天都抽空前來探望，如今還親自隨同，這么有情有義的老板，想必打著燈籠都不一定能找得著。她感覺有什么不對勁，但囿于見識有限，一時看不清楚。

    作者有話說:

    這兩天連更其實(shí)是原先想攢下來入v的內(nèi)容，我的更新進(jìn)度還是隨榜單的任務(wù)。

    謝謝留言的鼓勵，我會盡力寫好這個故事的。

    第89章 探望

    回到y(tǒng)城，鄭斯瀾休養(yǎng)的安生日子沒過幾天，就被一個不速之客打破了。

    “徐素云，他是你兒子，也是我兒子！我憑什么不能進(jìn)去看他？”

    “你有什么資格見他？趕緊走吧！”

    “你可別忘了，他跟我才是一個戶口本上的！”

    聽到外面的爭吵，原本窩在房間里背長臺詞的鄭斯瀾不得不自己推著輪椅出去。站在套房門口與他母親對峙的中年男人正是他的生父鄭聶，他不禁皺了皺眉頭，對門這一邊玄關(guān)處的徐素云說道：“媽，你讓他進(jìn)來吧。”再這么嚷嚷下去，這動靜恐怕都要惹起左鄰右舍的注意了。

    徐素云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diǎn)，不情不愿地打開門，還丟了雙拖鞋出去，“換鞋，別踩臟我家地板！”

    “橫什么橫！臭婆娘，你以為我是來看你的嗎？”多年規(guī)律的監(jiān)獄生涯將鄭聶養(yǎng)得有些白胖，若忽略掉他臉上有些猙獰的神情，光憑五官長相，誰都很難說他年輕時不是個帥哥。他一進(jìn)客廳，便左瞧右望，最后把目光定在鄭斯瀾，“嘿嘿”一笑：“兒子，你買的這新房可真寬敞！”

    鄭斯瀾抬起臉，語氣有些冷硬地喊了一聲“爸”，便直問：“你來這里做什么？”

    “看你啊。我們父子這么多年沒見面，沒想到，你現(xiàn)在成大明星了！”鄭聶一從親戚那里得知鄭斯瀾回老家的消息，硬磨著親戚說出地址，緊跟著找上門來，哪怕這對母子一點(diǎn)都不歡迎他，他也毫不在意，兀自坐下沙發(fā)，翹起二郎腿，“兒子，你能買新房，可比老子有本事多了。聽說當(dāng)明星收入高，你少說掙了幾千萬吧？”

    鄭斯瀾清楚自己的父親是什么德行，不禁出聲嗆他，“真有那么高，你怎么不去當(dāng)？”

    “喲呵，有出息了，當(dāng)了明星就是不一樣，架子敢朝親爹擺起來了?！编嵚欗斨粡埮c鄭斯瀾有七八分相似的臉說道：“還別說，沒有我的基因，你能有這張臉當(dāng)明星？”

    “……”鄭斯瀾怔住，沒出聲。他不得不承認(rèn)，鄭聶說的誠然是事實(shí)，他的長相糅合了父母親的優(yōu)點(diǎn)，并且像父親更多。

    徐素云卻忍不住罵道：“鄭聶，你還要不要點(diǎn)臉？”

    鄭聶立馬回駁：“徐素云，你才不要臉！兒子明明判給我，你倒好，硬搶了去?！?/br>
    “你不仔細(xì)想想當(dāng)初把他養(yǎng)成什么樣？”

    “我是沒給他吃，還是沒給他穿？老子以前辛辛苦苦去工地干活還不是為了他？”

    父母如同針尖對麥芒，一見面就掐起來，鄭斯瀾聽得頭疼，忙說道：“你們別吵了！”

    “我來這，原不是為吵架的。”鄭聶不再呲前妻，而是看向鄭斯瀾，“兒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剛從那兒出來，這一時半會的，沒個著落，你可不能不管我！雖說這么多年，你都跟你媽，但我好歹也養(yǎng)過你，你能給她買大房子，到了我這，起碼得讓我有個像樣的地方住吧？”

    鄭斯瀾看了母親一眼，而后問道：“你想要我給你多少錢？”

    “不多，”鄭聶豎起右手食指，“一個月一萬就行！”

    鄭斯瀾登時無語：“……”

    徐素云則好氣又好笑：“鄭聶，你開什么玩笑？”

    “這房租，這吃飯，哪一樣不需要花錢？”鄭聶說得理直氣壯，“這些不能說要多好，也不能太差，否則，說出去，不得丟你大明星的臉？”

    “我不是什么大明星，掙得并不多。你以為當(dāng)演員片酬很高，有幾千萬，那其實(shí)是頭部藝人才可能拿到手的，我連二線藝人都算不上，根本拿不到那么多錢。而且，我的錢要上交七成給公司，要繳納高額稅費(fèi)，還要養(yǎng)團(tuán)隊(duì)那些人，實(shí)際上所剩無幾。”鄭斯瀾抓緊輪椅的扶手，望向自己的父親，盡量放平語調(diào)說道：“我現(xiàn)在在休養(yǎng)身體，無法工作，一分錢收入都沒有，還得花上一大筆康復(fù)的費(fèi)用。另外，我之前簽的一些合約，由于我受了傷，不能履行，甚至不得不賠付十倍違約金，所以，我實(shí)在沒有錢給你，我自己都負(fù)債累累了?！?/br>
    ·

    身后大門被重重關(guān)上，鄭聶忍不住啐了一口。他興致沖沖而來，沒想到最后居然無功而返，若不是前妻的丈夫就要回家來了，他還真不甘心這么兩手空空地離開。無可奈何之下，他走到電梯房，按了向下的按鈕等待。

    過了一會，電梯門打開，他正要進(jìn)去，迎面走出來一個身形高大的青年男人，衣著考究，器宇軒昂，直讓人不由多瞧幾眼。

    鄭聶盯看了好幾秒，發(fā)現(xiàn)人家似是認(rèn)識他一般也朝他投來打量的目光，但對方頗有威儀，久而久之，竟使他無端端地生出一絲怯意。他剛想瞪回去，那人倒錯開了視線，從電梯里邁步出來并側(cè)身避開他，然后走向他之前走出來的地方——他兒子的新家的方向。

    站在原地的鄭聶隨之扭過臉，伸長脖子好奇地張望，直到對方的背影消失，直到電梯門閉合。

    ·

    屋內(nèi)，大門一關(guān)，徐素云便滿臉擔(dān)心，在攙著兒子轉(zhuǎn)到沙發(fā)上坐的時候出聲詢問：“瀾瀾，你賠十倍違約金的事，是真的嗎？”

    鄭斯瀾莞爾一笑，“假的?！?/br>
    “可你剛才說得像模像樣……”

    “媽，你忘了我的職業(yè)是什么？”

    “所以，剛才都是你演的？”

    “嗯，我騙了他。如果我不把自己說得慘一點(diǎn)的話，他以為有利可圖，不得天天來要錢？”

    徐素云緊繃的臉總算有所放松，還用手指在兒子額頭上輕輕一戳，笑著罵：“瀾瀾，沒想到你有一天也懂?；^了?！?/br>
    “他有手有腳的，憑什么不能自己賺錢？他又不是七老八十，躺床上不能動?！编嵥篂懣嘈α艘宦?，“我之前認(rèn)識一個群演，快七十歲了，還天天到影視城找戲拍呢。”過去，他在不得已的情況之下曾幫父親還了整整十五萬賭債，而那都是他各種打工，拼命拍戲并且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錢，他不求鄭聶會對他感激涕零，但對方自打從進(jìn)屋來，完全沒關(guān)心一下他的腿傷，反而一心惦念他的錢，著實(shí)令他心寒，既然如此，他寧愿把錢捐了，也不想給對方一毛。

    “做得對！你辛辛苦苦，乃至拿命換的錢，絕不能便宜了他！”徐素云低頭端詳兒子仍舊裹著石膏的左腿，嘆了一口氣，說道：“瀾瀾，哪天等你攢夠了錢，差不多能買s市的房子，還是別做演員了，拍戲風(fēng)險那么大，以后，還是找個正常穩(wěn)定的工作來干，當(dāng)個坐辦公室的白領(lǐng)吧，你好歹是t大正式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找別的工作應(yīng)該不難?！?/br>
    “……”鄭斯瀾沒料到過去這么久，他已算事業(yè)小成，母親仍想他換職業(yè)，一時語塞。正當(dāng)他想找些什么話反駁時，門鈴?fù)蝗灰豁懀挥蓡柕溃骸八只貋砹藛?？?/br>
    “我去瞧瞧?！毙焖卦破鹕?，走向大門，瞄了一下貓眼，趕緊握住門把手?jǐn)Q開門，驚中帶喜道：“殷先生，是你啊！快請進(jìn)來！不用換鞋，沒事的，我地沒拖呢！”

    坐在電視前的鄭斯瀾聽到熟悉的人聲，當(dāng)即從沙發(fā)上撐起身來，朝門口望去。一看到來人，他睜大眼睛，嗓音中難掩激動，“殷先生，您怎么來了！”

    “斯瀾，快坐回去吧。”殷盛走進(jìn)屋，想要扶住他，但考慮到有第三個人在場，且見鄭斯瀾手臂支著沙發(fā)扶手單腳站得還算自然，終究收斂了動作，面帶笑容問道：“你現(xiàn)在好點(diǎn)了嗎？”

    “嗯！去醫(yī)院做了幾次康復(fù)，效果挺好的?！编嵥篂懴采厦忌?，卻努力咬唇，讓自己不要笑得太過火，“您，是有事，剛好順路過來的嗎？您之前都沒和我提起過呢?！?/br>
    “不是?！币笫u了搖頭，望著鄭斯瀾的眼睛，坦率地回答：“我是專程來看你的。”

    “……”

    “……”

    鄭斯瀾愣住了。

    徐素云也愣住了，她看見大兒子眼里冒著光，臉上散發(fā)著由內(nèi)而外的歡欣，那是一種怎么演也演不出來的神情，心底又一次油然升起一股怪異之感。

    ·

    在徐素云的客套之下，殷盛毫不客氣地答應(yīng)晚上留下來吃晚餐，吃完再走。于是，徐素云提著菜籃出門采買，準(zhǔn)備給貴客加菜，而屋子里便剩下殷盛和鄭斯瀾聊天。

    “殷先生，您自己一個人來y城的嗎？”鄭斯瀾率先找話題。

    “當(dāng)然不是，老曹跟著我呢，不過，他送我到樓下，就開車回酒店了，他不好意思來你家吃飯?！币笫⑿α诵Γ蛣葑卩嵥篂懪赃?，“我上次來過你這里，他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