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堂屋等著的老兩口聽到聲音攆任維東出去看看。任維東到院門口，林云香拎著兩盒東西進來，后頭倆孩子忙著翻包。

    來的路上林云香只顧安慰兒子別緊張別擔(dān)心。進了任家胡同，林云香只顧避開街坊四鄰。看到任維東，林云香緊張起來，左腳差點絆倒右腳。

    任維東慌忙扶著她，接過東西，“別擔(dān)心，我爸媽知道了。他們這些年做夢都想看到我結(jié)婚。你就是又矮又丑沒工作，他們也會笑臉相迎?！?/br>
    林云香不緊張了：“你才又丑又矮沒工作。”

    任維東改拉她的手。林云香下意識掙扎。任維東小聲說：“我爸媽看著呢。”

    林云香身體僵硬。任維東奇怪：“這可不像你。”

    林云香瞪他，用得著他說。

    “因為在意所以緊張？”

    多年以前稱得上稚嫩的林云香面對李有良父母的時候都能做到心底沒有一絲波動。她覺得她不是“丑媳婦怕見婆”，而是因為天生對老師的敬畏之心。

    “你爸媽是老師?！?/br>
    任維東：“又沒教過你?！?/br>
    “跟教沒教過無關(guān)。退休十年也不能改變他們是老師的事實?！?/br>
    老兩口互相看看，倆人擱院里聊什么呢。

    任父小聲問：“別是小林想反悔。”

    周佩蘭想起令所有人尷尬的那件事，起身大聲招呼：“小林來了？”

    林云香慌忙看過去，應(yīng)一聲，“周老師?！?/br>
    “院里有風(fēng)，快進來?！?/br>
    任維東拉著她進去。

    任父給她倒杯水。林云香忙說：“我不渴?！?/br>
    周佩蘭：“拿著捂捂手。路上挺冷吧?！毕胝f小北，一看就她一個，“我記得維東說孩子跟你？”

    任維東朝院里睇了一眼。周佩蘭看過去，倆不知道見外的孩子跪在地上翻提包。周佩蘭不信這是小北的主意，又氣又笑：“這個小丫頭?！?/br>
    方才被任維東和林云香擋住，任父也沒看到倆小的。此時看到他倆頭低著頭，分析哪種糖果好吃，哭笑不得：“我去看看?！?/br>
    任維東：“別管他倆，叫依依分。”

    老同志下意識看林云香。林云香覺著任維東沒說完。任維東：“分好了再收上來。”潛在意思叫他們白忙活。

    林云香露出笑意，不愧是任維東。

    老同志瞪兒子，這么損的招兒就別當(dāng)著人家的面說了唄。

    任維東拉著林云香在父母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

    老兩口絕口沒提舊事。只當(dāng)沒發(fā)生過。周佩蘭問她這幾天怎么吃的，宿舍冷不冷。任覺新招呼她吃花生瓜子糖。

    已經(jīng)知道林家是個什么情況，老兩口也沒問家里。彼此熟悉一下，周佩蘭叫任維東帶她看看臥室。

    林云香到任維東臥室里很不自在，匆匆掃一眼就要出去。任維東抓住她的手臂關(guān)上門。林云香嚇得哆嗦一下。任維東察覺到無語又想笑：“光天化日之下，我爸媽還有小北和依依都在外面，我敢能吃了你？”

    “那你關(guān)什么門？”林云香說著就打開。

    任維東拉住她另一只手：“怕你跑了?！?/br>
    林云香僵住。

    任維東臥室里有個單人沙發(fā)，把人按坐在沙發(fā)上，他拉張椅子到林云香對面，兩人中間各有一條小臂的距離，林云香不禁身體后仰。任維東把椅子往前拉一下，林云香抬腳阻止，“別太過分?！?/br>
    任維東停下：“讓你先習(xí)慣習(xí)慣?！?/br>
    林云香白了他一眼。

    任維東笑道：“確實不用習(xí)慣?！?/br>
    “你閉嘴！”林云香慌忙打斷他。

    兩情相悅正值熱戀的男女一周才能見上一面，哪能保持冷靜?？梢哉f多年以前，除了最后一步，該做的倆人都嘗試過。

    任維東本想問，明晚住哪兒。林云香這樣，任維東忽然覺著不必問，直接把人帶回來，“去小北臥室看看？”

    林云香愣住。

    任維東心中不好：“你不是想叫小北——”

    “小北的臥室也收拾好了？”林云香問。

    任維東點頭：“跟依依的挨著。中間隔一堵墻?！背鲙靠慈ィ岸臎觥Ｔ臼俏医愕呐P室?！?/br>
    “你姐回來住哪兒？”

    任維東：“一兩年回來一次，一次最多住十天。哪兒不能湊合?！?/br>
    林云香不由得想起她原本跟她哥林耀強住一間，中間用擋板隔開的。林耀強要結(jié)婚，林云香就被請出來，在客廳搭床。

    那時候林云香還沒有自己的宿舍，平時住學(xué)生宿舍。一周回家一次，每次到家都得鋪床。因為她在學(xué)校期間床上的被子會被收起來，她的麻繩是床平日里待客的椅子，誰來都往床上坐。

    “這樣不好?！睋Q成她高高興興回到娘家，林云香覺著她得氣瘋。

    其實她想多了。

    任維東和他姐打記事起就有自己的房間，不會這么敏感。任維東他姐巴不得臥室沒了，可以跟她媽擠一張床，把她爸任老同志攆去客房湊合。

    任家最窘迫的時候任維東也沒缺過睡的地方，他也不懂：“怕我姐生小北的氣？”

    林云香想起另一件事：“你姐還不知道我和你的事？不管怎么說你都是頭一回結(jié)婚?！?/br>
    “你跟我去小北房間看看，然后我們發(fā)電報？”

    林云香覺著比起通知大姑姐，臥室更重要：“你姐大老遠回來，真叫她住賓館招待所？”

    任維東拉著她出去，推開東廂房南端三間房門，“過幾天裝修工人多了，就把這三間收拾一下，中間當(dāng)客廳，兩邊一間姐和姐夫的，一間我外甥的。這三間是通的，回頭得用木板隔開，墻壁也得粉刷，還得買柜子和床，是個大工程。最快得一個月。這期間叫小北住哪兒？”

    “你干嘛不直說？”

    任維東冤枉：“你都不關(guān)心我，我哪知道你那么關(guān)心她?！?/br>
    林云香被他說的不自在，“小北住哪兒？”

    任維東朝對面看去。

    林云香看到斜對面屋里的小丫頭：“那是依依的臥室？”

    任維東點點頭就帶她過去。

    任依依忙著和小北藏糖果，突然看到她爸，想也沒想就關(guān)門。任維東抬腳擋開，二話不說，進去把倆孩子的糖收起來。

    依依跳起來搶：“小北mama給我買的，不是給你買的。”

    任維東大步到院里塞父母手里，“一天兩個，上午一個下午一個。”

    任依依震驚：“憑什么？”

    任維東轉(zhuǎn)過身板起臉：“憑我是你爸。不服憋著！”

    任依依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憋死過去。

    小北不害怕，神情自若地拉起好朋友的手：“一天兩個欸?！?/br>
    “一天才兩個！”任依依瞪他。

    小北偷偷瞥一眼mama，小聲說：“我一天只有一個?！?/br>
    任依依驚呆了，緩緩轉(zhuǎn)向身后。林云香離得遠沒聽見，任維東聽得一清二楚：“要不要我問問小北mama——”

    “不要！”任依依忙打斷，“一天兩個?！?/br>
    周佩蘭回堂屋把糖收好，任維東和林云香去小北屋里。任依依反過來安慰好朋友：“你mama真厲害?！?/br>
    “我說過啊，我爸爸怕我mama。”

    任依依點頭證明她沒忘：“我爸爸也怕你mama?！庇只仡^看一下，“你mama會不會叫我和你一樣，一天一個糖？”

    小北想想：“任叔叔說的時候mama沒有反對?！?/br>
    任依依的小心臟落到實處，高興地歡呼：“太好了！我們玩兒去。”

    “去哪兒？”

    任依依朝南邊睨了一眼。

    任維東的聲音從屋里傳出來：“就在院里玩兒?！?/br>
    任依依嚇一跳，回頭看去，爸爸并沒有出來：“你怎么知道我想出去？”

    “你是我養(yǎng)大的。”任維東到房門口，“要么回屋看小人書，要么去堂屋看電視?！?/br>
    任依依沒好氣道：“看雪花電視啊？”

    任維東噎住。

    老同志擔(dān)心孫女挨揍，出來叫他們進屋聽廣播。

    林云香出來看著老人一手拉著一個，輕聲問：“依依這么厲害？”

    “在家不厲害，在外面更膽小。”任維東搖頭嘆息，“我怕人欺負(fù)她，很多事由著她，如今在外面誰打她她敢打誰，在家也就有點無法無天?！?/br>
    林云香想起依依說她幫小北：“也挺好的。長大了也沒人敢欺負(fù)?！?/br>
    “好在小丫頭機靈，會看眼色。”任維東說到此笑了，“小北房里還缺什么？”

    小北很多東西都在李家，林云香打算下午回去打電話叫李有良送去學(xué)校：“什么都不缺。他正長身體，開春的衣服到秋就小了。你別給他買了?！?/br>
    證還沒領(lǐng)，任維東乖乖點頭。

    林云香還記得他姐不知道他要結(jié)婚，又要出去發(fā)電報。任維東估計不依著她，午飯都吃不下去，便開車載她出去，順便把結(jié)婚要用的照片照了。

    小北在堂屋，老兩口見他倆出去也不擔(dān)心，反正林云香不可能丟下兒子不管。

    下午，任維東送娘倆回去再回來，周佩蘭才問他上午和林云香干嘛去了。任維東只說拍電報。老兩口齊聲驚呼，怎么把閨女忘了。

    任維東：“這事太突然，我到現(xiàn)在還跟做夢似的，你們想不起來告訴我姐也正常。”

    周佩蘭聞言又擔(dān)心起來：“我見小林沒啥不滿意的，明天去領(lǐng)證吧？”

    任維東點頭，心里還是沒底——林云香提出結(jié)婚太突然了。

    翌日上午從民政局出來，看到嶄新的結(jié)婚證，任維東越發(fā)懵了，拍怕腦袋，仰頭看著刺眼的太陽，不是做夢，所以，他真結(jié)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