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恨的那種仇人◎

    “這太好了?！?/br>
    沈云西發(fā)自內(nèi)心地覺得高興, 以至于眉梢眼角都染上了些許的笑。

    說完話她又沉神思索了一下，覺得只一句口頭上的祝賀略不太好，看了看被拉住的右手, 眼睫一眨，踩在腳蹬上，往他越挪近了些，單手抱住他, 再次強(qiáng)調(diào)了一遍：“太好了?！?/br>
    柔軟的身軀挨著他，因是顧忌他才好，她有控制力道，自己支著力，略略地貼著，并沒有往他懷里靠。

    她表示祝賀的貼貼后, 就要收回來, 男人的手卻是環(huán)著她的腰肢，主動把人攬向了自己，兩人就這樣變成了擁抱。

    沈云西被迫落入了他的懷中, 側(cè)臉抵在了他的肩頭上, 他的動作有那么點兒出乎意料, 她略略睜大眼，掀起眼簾, 視線正好落在他滾動了一下的喉結(jié)上, 未及細(xì)看，衛(wèi)邵已經(jīng)低了頭，下一刻上方傳來男人溫柔的語聲：“能活過來再次見到夫人, 我亦覺得, 太好了?！?/br>
    他說話可真好聽。沈云西暗想著, 倚著他完全沒有掙扎。

    她可是個心懷不軌的女人，一心要把他拉上床的，怎么可能掙扎。都說人生病的時候，總是更是脆弱的，無論身心，這樣的關(guān)鍵點，她還不抓住機(jī)會，那她就是傻子了。

    這就叫趁人之危、趁虛而入、趁火打劫，嗯……這些詞兒應(yīng)該勉強(qiáng)也許可能可以這么用吧？？

    不過，她還是盡量收了些重量，免得壓壞了她才好的、身體虛弱的相公。

    兩人靠在一起，她這點小動作當(dāng)然避不過衛(wèi)邵。他垂目見著她一顫一顫卷翹的鴉色長睫，也明了她那不曾遮掩的小心思，心頭不由軟漲，神色越發(fā)松和。他知她這樣坐著也費力，到底還是將人放開了。

    衛(wèi)邵笑說：“夫人又救了我一次?！?/br>
    “救你的不是我，是關(guān)神醫(yī)?！鄙蛟莆骷m正他。

    衛(wèi)邵：“沒有夫人，又如何請得來關(guān)神醫(yī)。”他雖才醒來半天，但該知道的已然都知道了。

    一早清醒，他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在府苑門前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回要不好了，卻沒想到還有再度睜開眼的一天。

    這些年來，他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生來死去是人世早注定的，一命歸陰，骨化形銷，乃是天命所定，不是人力所能推絕的，衛(wèi)邵并不畏懼死亡，可難免心存遺憾。

    他還未曾在母后膝下盡孝，還沒有陪祖母百年，卻要疼惜他的長輩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這大梁天南地北，大江大河，他也還有很多地方?jīng)]看過。外放做官的好友，約好了來日回京時一起喝酒，卻至今還未歸來。

    還有……

    衛(wèi)邵看向接過藥碗，捏著勺子欲要喂他的夫人，他笑著張口，依她一勺一勺地飲了。

    端著藥進(jìn)來的季五年，看著喝藥也喝得相當(dāng)愉悅的自家公子那樣子眼角一抽，他識趣兒地退了出去，還能聽見里面的對話。

    “聽季五說夫人日日都過來，勞累你了?！?/br>
    “不會，我都沒幫上什么忙，就過來看看。然后就坐在那邊看話本兒。大多都是季五忙?！鄙蛟莆鲗嵤虑笫?。

    衛(wèi)邵沉吟：“來來去去的，又心憂我，亦要花費心神的?！?/br>
    沈云西恍然大悟：“是嗎，原來我這么累的?！?/br>
    季五年：“……”

    衛(wèi)邵今早一醒過來，除了收整自身洗漱，又撐著聽了季五季六匯報，翻看文書，早就疲累了。和沈云西又說了會兒話，再掌不住倦意，喝了藥沒多久就歇下了。

    沈云西看他睡著了，她才挨得極近極近地去看他身上留下針孔，見恢復(fù)得差不多了，兩手捧了捧他的臉，然后保持著手勢下，懸空比了比，又看他手背上過分明顯的青筋血管。

    “瘦了好多?！钡粞值魊ou，得好好補(bǔ)一補(bǔ)。她小聲咕噥。

    沈云西回到合玉居，李姑正在收拾從齊府拎回來的那兩桶磨好的豆子。她當(dāng)即敲定好了菜譜，今晚就吃葷豆花兒。

    至于衛(wèi)邵那邊，他還不能亂吃東西，補(bǔ)身子的話，還得過段時間。等他好一些，就叫他也過來吃飯好了，飽暖思yin|欲，那不就水到渠成嗎，哇，她真是太聰明了。

    沈云西用帕子遮了遮眼，肯定自己地點了點頭。

    ..

    安國公府里因衛(wèi)邵大好，衛(wèi)老夫人親自往相國寺還了愿，也給全府上下都做了賞禮。

    老人家做祖母的忙上忙下，做親爹的安國公反而隱了身，由始至終連一句問候都沒有過，更別說親自踏足云上院去看一眼了。哪有半點兒的父子情誼。

    府里因這個有不少閑話私語，府外則因離國公主和齊府一事，也沸沸揚揚。

    關(guān)玉珂就沒有掩飾過對齊府一家的報復(fù)，一傳十十傳百的，人多了，免不了有微詞異議。

    時人奉行孝道，在他們看來，齊院使齊大夫人等再怎么樣也是長者，縱有不是，關(guān)玉珂作為晚輩也不該手段如此狠惡。

    且這關(guān)玉珂又是離國公主，是外人，非我族類，由著她在我大梁作威作福，折騰我大梁人，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吧！

    諸如此類的言論越傳越兇，漸成大勢，沈云西覺摸著這背后應(yīng)該有人cao使，在故意吹風(fēng)點火。

    她去齊府喝豆?jié){的時候，給關(guān)玉珂提了一句，關(guān)玉珂也覺出不對了，她哪能讓躲在暗處的鬼如意，當(dāng)即帶領(lǐng)紅藥宮的人親自組織了一場義診，歷時半月。

    眾人這才知道，這離國公主竟還是紅藥宮的主事人，千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神醫(yī)，聽說才把安國公府的病秧子給起死回生了。

    受過紅藥宮恩惠的人不知凡幾，現(xiàn)在沒接觸過的，想一想以后萬一得病受傷了，求上去也不是不可能，著實犯不著為齊家那幾個不地道的，斷自己的后路。

    關(guān)玉珂這招一出，仁醫(yī)組織的光環(huán)一加，不多時風(fēng)向又有了大轉(zhuǎn)變。

    眾人對她交口稱嘆，對齊家吐棄擯斥，短短半旬，京里又是一片和樂融融。

    大家都很開心，除了齊家一門子人和宮里的淑妃太子。

    太子的煽風(fēng)點火沒有能掀起流言輿論不說，又被湯世房湯大人抓到了小尾巴，一封疏奏，斥太子竟為一己之私，挑撥黎民，妄圖引動兩國不和，滋引戰(zhàn)亂。

    氣得慶明帝把太子叫到紫宸殿一通痛罵：“廢物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慶明帝端不住身上的那股懶憊老態(tài)了，他這一氣，皺紋都展平了許多，看起來著實年輕了好幾歲。

    太子元域被飛過來的熱湯茶盞砸了個滿懷，卻不敢退后，硬忍了guntang的茶水。

    咬牙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父皇，是那湯世房污蔑兒臣！”

    他忍不住大聲道：“那湯世房分明就是衛(wèi)邵的人，二皇弟未入朝堂，卻涉朝政，安插人手，他此等行徑，分明是窺竊神器，其心可誅啊！”

    慶明帝閉著眼，聽了太子之言，眼皮子直跳，一掃手，把御案上的筆架也砸了過去。

    手指著他，罵道：“你個蠢東西！”

    拉攏朝臣，發(fā)展部下，他口中的這些行徑，是作為皇子的必備修行，他自己沒本事，做事顧頭不顧尾，擦不干凈屁股，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逮著錯處，還有臉向他告狀。當(dāng)是三歲小孩兒過家家呢！

    慶明帝心累：“滾滾滾！”

    元域被趕出了紫宸殿，陰沉著臉回到東宮，正碰到太子妃，他在外面受了氣，這一肚子的火，盡發(fā)到了無辜的太子妃身上。

    宮里的一場鬧騰和沈云西無關(guān)。

    她正坐在院兒里聽原二夫人說衛(wèi)芩的婚事。

    “已經(jīng)挑定了，是永城侯府的小公子。就衛(wèi)五那性子，不好給她挑那等須要宗婦撐門面的大族，永城侯府人少，那永城侯府的小公子性子也不錯，雖說半年前大病了一場，卻也不是宿疾頑癥。大嫂前幾天帶衛(wèi)芩去相國寺見過一面，兩方都還挺滿意的?！?/br>
    原二夫人吃著剛出爐的虎皮雞爪，一口嗦掉骨頭，美得不行。

    沈云西也咬著雞爪，嗯嗯地點頭，以示自己有在聽她說話。

    原二夫人更來興致：“你別說，那永城侯府的小公子是真挺不錯的，潔身自好，都及冠了，房里也沒納過人，這一點倒和咱們家?guī)讉€男人很像。衛(wèi)芩似乎也挺中意這個的?！?/br>
    二夫人說的正起興，院門外傳來一聲：“二嫂也在?。俊?/br>
    原二夫人一抬頭，見居然是衛(wèi)邵打門口進(jìn)來，她表情倏忽一變，連忙帕子一捂，遮住啃雞爪子的不雅姿態(tài)，紅著臉站起身來，干笑了兩聲，說了句我還有事，飛快地走了。

    沈云西也沒攔她，二嫂雖愛吃，但也有點愛面子，高門貴婦啃雞爪子，被小叔子撞個正著，估計心里臊呢。

    她把那一碟子遞給?；?，跟竹珍說：“給二嫂送過去吧，叫她屋里吃?！?/br>
    竹珍笑應(yīng)下，追了出去。

    “你怎么過來了？”沈云西仰起頭。

    衛(wèi)邵體內(nèi)的毒已經(jīng)徹底清了，他今日一身霜色長袍，目色清朗，手里捏著一把折扇，很是風(fēng)度翩翩。

    沈云西多看了兩眼。

    衛(wèi)邵笑說：“沒得什么事，在屋里也悶，就想著出來走走，走著走著就走到夫人這里來了?！?/br>
    沈云西沉思了一下，揚起淺笑：“那我陪你去園子里逛逛？玉珂說你身體還沒好全，多曬曬太陽，多走走好?！?/br>
    衛(wèi)邵欣然應(yīng)好。

    沈云西在?；ǘ诉^來的水里洗了手，極其自然地挽上他。

    兩人往花園子里去漫步。

    淺金色的太陽落在人身上，兩人映下的影子短短長長的，隨著沈云西的說話動作，不時地交疊在一起。衛(wèi)邵行走的時候，低眸往地上看了一眼，攤開折扇，輕輕笑了笑。

    花林另一側(cè)，路過的安國公衛(wèi)智春，面無表情地看著這邊，良久，他沉沉地輕嗤了一句：“他倒是好命。和他爹一樣好命?！?/br>
    他又自嘲般地對周大說：“沒想到，我還做了件好事呢?！?/br>
    周大聽得一震。作為安國公心腹，他自然知道衛(wèi)智春口中的“好事”指的是什么。

    當(dāng)初能順利無阻地將三公子和三夫人湊到一張榻上，引發(fā)那段丑聞，秦夫人以為是自己的本事，其實這暗中全是老爺在相助搭手。若不然以秦夫人那點漏洞百出的小手段，哪能讓向來小心謹(jǐn)慎的三公子著道。

    他一直都不明白，國公爺為何這般算計自己兒子，就算是為討好秦夫人，也不至于用兒子做筏子吧？不像父子，倒像仇人，還是挺恨的那種仇人。

    但聽今天這話……

    什么叫“和他爹一樣好命”？

    周大一個哆嗦，老天，三公子竟不是老爺?shù)挠H兒子嗎？？

    第47章

    ◎朝朝◎

    不期然地從一句話里窺得了主家的秘密, 周大驚駭不已的同時，又死命地埋頭掩色，暗自叫苦。

    依他的直覺, 這里頭十有八.九不簡單，知道得太多，可不見得是件幸事。

    衛(wèi)智春沒把一個下人放在心上，他仍原地不動, 定睛在花林叢中。

    那對年輕夫婦正于樹底下挨著說話，他們都是極標(biāo)致的人物，相攜在一起，時不時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的，任誰看了都得說一句天作之合，恩愛夫妻。

    如此寧和的場面, 卻叫衛(wèi)智春控制不住的呵出聲, 兩顆眼珠子里也流瀉出一絲冷暗的沉色。合著他盡給他們父子倆做嫁衣裳了。

    沈云西并不知道有人在偷瞧呢，什么恩愛夫妻，那沒有。她只是在扒著衛(wèi)邵, 指著他肩頭, 讓他看那只從樹上掉下來掛在他衣裳上的小飛蟲子。

    兩口子閑得無聊, 正交頭接耳地在研究這是只什么蟲。

    可他們離得遠(yuǎn)，落在外人眼里就是另一副景象了。

    衛(wèi)智春保持壓抑的不悅, 回了日暉堂。叫一路行禮的婆子小廝心驚rou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