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惹人同情的把戲。

    但沒有咒術(shù)壓制“未盡之言”，于是“說”到后面真的流出了眼淚，開始吸著鼻子不住地抽噎：

    “我已經(jīng)很努力了……”

    去討好、去學(xué)習(xí)、去忍耐，能做的都做了。

    “但每一天都很難熬，好想一把火把這里的一切都燒掉。常夏你一定也很討厭這里吧，求求你?！?/br>
    mama、mama、mama……

    看看我啊。

    能不能帶我走？把一切都舍棄掉，帶我走。

    我仿佛變成了那夜抱著母親胳膊哭訴說“不要趕我走”的小女孩，如同吸飽了淚水的臟手帕，濕潤得令人惡心。

    是沒出息的樣子打破了她心里的美好形象，又或者“未盡之言”肆意傳達(dá)的負(fù)面情緒刺痛了她的神經(jīng)，常夏立刻打斷了我的哭訴。

    “夠了！那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我當(dāng)然也很痛苦、也很想幫你，但泉鳥你不能把問題想象得那么簡單？雖然有時候會讓你撒嬌任性一些。你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你……”

    少女突然抬高的聲音讓我忍不住瑟縮脖子。

    望著她不耐煩的表情，在我心中，常夏的形象和某個存在重合在一起，叫我無力地松開手指，慢慢收住眼淚，跟她確認(rèn)：

    “你什么都不會做是么？”

    一縷碎發(fā)從耳畔滑至臉頰，她郁郁發(fā)出呢喃：

    “我，我不是，只是……”

    偏偏最后也做不出解釋。

    我想她能成為扇的未婚妻是有原因的，大家族出身的她遠(yuǎn)比我要懂得“通情達(dá)理”。

    而“mama”也不會用濕熱的身體“抱”自己的女兒。

    從一開始我就錯了，常夏是我用自己騙來的，除了血緣，我的手根本牽不住任何人。

    他們明明可以為了“愛”去瘋狂，去索取，然后死去活來，卻誰都不愿意保護(hù)我。

    沒有人，沒有人！

    所以我才討厭“愛”，我根本得不到它。

    “那就再也不要管我了。什么也不要說、什么也不要做?！?/br>
    “都離我遠(yuǎn)遠(yuǎn)的……”

    丟下最后一句告別，我用雙手掩住了自己的面孔。

    常夏尚且如此，那我真正的母親又會如何回復(fù)我的求助？真不想繼續(xù)思考，我的心再也承受不了那種“背叛”了。

    “搖籃”的大門因?yàn)樵L客的離去重新閉合，孤立無援的我望著滿天星辰，突然想到了死亡——遇見狗、失去狗，都在這樣夜晚。

    我僅為活而活，是個麻木不仁的東西。

    或許還可以繼續(xù)忍耐下去。

    不過第一次猶豫讓我失去了小狗，第二次妥協(xié)失去聲音，那這次會是什么？是作為人的尊嚴(yán)，又甚至選擇‘去死’的勇氣，懦弱地承受無盡折磨？

    那還不如去死。

    下定決心后，整個人反而輕松了不少，可以冷靜地環(huán)視四周，尋找可以利用的素材。

    ‘搖籃’內(nèi)無法使用咒力、沒有傷害自己的武器，連家具都是特別材料制成被磨去棱角。

    好在之前用影子包裹皮膚的習(xí)慣派上了用場，我從小臂上抽出一條可以任意變化形態(tài)的黑色絲帶，抬頭看向屋頂——

    在如同母親zigong般安全的地方用‘臍帶’上吊一定是個有趣的死法，可是光潔的吊頂附著不了影子。

    之后我就把影子變成了匕首的形狀，想著——我的狗狗便是被咒力凝聚的匕首所刺死，我也應(yīng)該跟他一樣的死法。

    但尖銳的刀鋒僅劃破脖子皮膚的表面，便再也無法前進(jìn)分毫，它甚至?xí)殖黾?xì)小的發(fā)絲用來捆著我的手掌，防止我自殘。

    術(shù)式或許無法傷害主人，那封印物呢？

    像上次一樣，放任情緒暴走，全心全意向“未盡之言”祈愿，它這么惡劣的咒具一定很高興促成我的死亡吧？

    果不其然，喉嚨處傳來一陣灼燒般的疼痛，從寶石吊墜中涌出的赤紅如手掌扼住我的脖頸，將心底的愿望化為言語。

    在空氣中回蕩的并非絕望的詛咒，而是小女孩壓抑的啜泣聲。特級封印物將我丑陋的內(nèi)心暴露無疑，她說：

    “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

    因?yàn)楸荒赣H按在身下時，我哭著求救了，它才會不顧自身安危選擇挺身而出。

    今天也是如此。

    都到了這種時候，我為什么還不去死？

    舍棄了為人的尊嚴(yán)，我在追求什么、等待什么？

    “未盡之言”沒能給我答案，它聲勢浩大用掉了我體內(nèi)的全部咒力，發(fā)聲后就陷入死寂，現(xiàn)在我連利用它“溝通”都做不到了。

    就在我毫無察覺之時，我背后的陰影卻如滾水沸騰，流動的黑暗倏地醒來、睜開一只眼睛，翡翠般的綠，銅鈴般的圓。它茫然地四處轉(zhuǎn)動，最終看向“門”的位置。

    這個房間不允許“術(shù)式”出現(xiàn)。

    法則相互抵抗，它的凝視時‘搖籃’外部符咒不停顫抖，封閉的大門有道縫隙正被強(qiáng)行撬開。

    眼光毒辣的獵人不會放過任何機(jī)會，造型獨(dú)特的匕首被少年徑直刺入縫隙。

    結(jié)界完全洞開。

    闖入眼簾的是手持咒具，身纏咒靈的甚爾。他穿著外出的便裝，黑色短袖勾勒出精壯上身，白色的長褲帶著些斑駁的血跡。純白的門板轟然倒地，一腳將其踩在足下，滾滾煙塵中少年跨入“搖籃”?？辞逦业膽K狀后，甚爾皺起眉頭丟出一句問話：

    “我只聽說你身體不舒服在靜養(yǎng)……怎么會哭成這樣？”

    “被人欺負(fù)了？”

    甚爾為什么來這里？

    我明明和他約定過，只要在這個家里，除了我主動去找他，都不要見面。

    相處已久，不需要我出聲質(zhì)問他便能率先看出我的意思，然后不以為然地扯動嘴角發(fā)出抱怨：

    “別那副表情，我當(dāng)然記得約定……只是現(xiàn)在打算離開這個家，所以這種事情已經(jīng)無所謂了。”

    “那之前我打算來跟你告?zhèn)€別?！?/br>
    先前覺醒日子已近，禪院家守衛(wèi)嚴(yán)密，除了直哉我也受到密切關(guān)注，而他則整日在外游蕩。

    契約早已名存實(shí)亡，不知道哪天會失去聯(lián)系，我便將之前存的錢全部交到甚爾手上。

    沒了“交換”，我對甚爾來說根本什么都不是。所以我完全沒想到他會特地破開結(jié)界來見我。

    腦子好混亂，根本猜測不出他的想法。

    不待我細(xì)想，少年已邁步來到我的身前，他蹲下身子同我平視，問道：

    “走之前，你有什么想對我說的么？”

    甚爾的耐心再次給予了我希望——

    就算是來嘲笑我的癡心妄想也好。

    “搖籃”打開后，束縛已經(jīng)消失。就算沒法從這里逃出去，我至少可以在直毘人將我關(guān)往更深的地獄前，取出影子里剩下的財產(chǎn)請甚爾殺掉我。

    所以我握住少年的手掌：“請把我破壞掉吧?！?/br>
    面對我的請求，甚爾沒有立刻回應(yīng)。

    他用手指撫摸我脖頸滲血的傷口，垂下眼簾注視我的嘴唇，

    “是么？主母的地位、那小子的保護(hù)、還有奢侈的生活，你什么都不想要。”

    以低沉的嗓音如是向我確認(rèn)，少年冷綠的眼眸里隱隱有火光跳動。

    他咧開破損的唇角，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

    “那選我吧?！?/br>
    “跟我一起身敗名裂?！?/br>
    “不過我可不會像那只小狗，這次就算喊停，我也不會住手?！?/br>
    作者有話說：

    她不放棄，他也沒法帶她走呢！

    拿著富婆錢買的橘子，在角落一邊剝皮，一邊說的頭頭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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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背叛（四）◎

    甚爾說過他也是禪院家的一員, 繼承了那雙祖母綠的眼眸，也獲得了血脈里的瘋狂。

    可此時，火焰般燃燒在他眼內(nèi)的感情只讓我覺得美麗, 它深深地蠱惑了我，讓我心甘情愿與之一同化為灰燼。

    【全都?xì)У舨藕?。?/br>
    我伸手擁抱那團(tuán)烈火，送上柔軟的嘴唇, 以實(shí)際行動作為回應(yīng), 堵死了全部退路。

    在這座靜謐的搖籃內(nèi), 毫無保留地親吻家族的“棄兒”，破壞了自己作為主母的身份。

    貪婪地互相索取、野獸似的互相撕咬，又親昵地糾纏彼此、難舍難分。

    這樣的吻只是開始。

    依依不舍地舔過他嘴角的傷痕，我分開同甚爾相貼的嘴唇, 問他：

    “你有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