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不一樣。”楸楸說，“我以后或許還會回來，不過不再是因為留學(xué)，工作——出差除外?！?/br>
    她端起蘇打水喝一口，沒喝酒，楸楸深知以自己的酒量，只要喝一點，下午就要在工位上癱一下午。

    “simona，我剛經(jīng)歷過一場生死大事。”

    “你的手臂……”simona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她的右臂上。

    “是，那個時候的遭遇?！遍遍狈畔绿K打水，“這場災(zāi)難讓我意識到，人類真的很脆弱，一個活生生的人，居然可以說沒就沒。也讓我后知后覺的意識到，我好像已經(jīng)不算年輕了?！?/br>
    這么說不對。按歲數(shù)來說，她才二十六，還是一個風(fēng)華正茂、年富力強的青年人。

    可她沒有信心能活到九十九、一百，乃至長命百歲。

    按她從前對這副軀體肆無忌憚的糟蹋，能活到七老八十都是奢侈，有因必有果，說不定到五六十的時候，年輕時犯的愚蠢就會統(tǒng)統(tǒng)報復(fù)回來。

    往好的方向去想，她大約還有三四十年好活。

    真是年輕，又時日無多。楸楸百感交集。

    “所以我不想再這么日復(fù)一日的重復(fù)下去了。”她說。

    就算沒有裵文野的存在，經(jīng)歷過這次雪崩后，她也會因此而反思，上班到底能給她帶來什么？

    錢？她也不是沒有錢。

    充實的生活？確實很充實。

    偶爾要開早會，六點鐘就要起來，左耳聽著新聞，消化最近的訊息，右手化著妝，一邊給早會的發(fā)言打草稿。

    她也不覺得自己起得早，有些md凌晨三點就起來跑步發(fā)郵件，郵件但凡發(fā)的晚一點，手下那幫可憐的小朋友不定加班到多晚。

    因為熱愛？每天上班的第一個小時倒還可以，她還是很熱愛這份工作的，不認(rèn)為這份工作是在浪費時間，但接下來一天，除去工作，工作，輪軸轉(zhuǎn)的工作外，就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以思考處理工作以外的信息了。

    她要忙的東西太多，大致可以分為費用談判、交易策略和需參與公司的整體戰(zhàn)略及業(yè)務(wù)方向制定，以及高級客戶會議，坐到她這惡鬼崗位，有很高的業(yè)務(wù)收益指標(biāo)以及客戶責(zé)任要求……

    拋開自己的工作，她還要帶team，畢竟她有一部分kpi是手底下員工的實績，就像當(dāng)初simona鼓勵她多發(fā)言，有什么不懂就找她一樣，她也這么帶這些職場新人們。

    換作以前剛?cè)胄?，她可以很快就和這些職場新人打成一片。

    然而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很難再交新朋友了。

    每天工作占據(jù)她大部分時間，下班后要么維持老友的友誼，要么維持現(xiàn)有的愛情，要么和丁裕和視頻電聯(lián)，然后繼續(xù)充實彌補自己的不足，偶爾報個班，上上課，看看大佬們的演講。

    這幾年身邊的同事一個個離開，有轉(zhuǎn)去別家投行的，有出去創(chuàng)業(yè)的，有跳槽到買方去的，也有去環(huán)游世界的；然后新來一批同事下屬，幾乎都是校友。

    總體來看很充實，但細(xì)看又好像沒什么意思。

    因為她始終認(rèn)為，她打工，收到的薪水不是薪水，是對她把時間投入在工作上的補償。

    現(xiàn)在她在華爾街打工打膩了，決定……換一個地方繼續(xù)打工。

    而即將換到的地方，可以離她的親朋戚友更近，可以和她的愛人朝夕相處，又可以暫時解膩，給她帶來全新的生活，全新的體驗，何樂而不為？

    不過這可能算是不太符合主流價值觀的感想？楸楸不確定，畢竟當(dāng)代社會下，搞錢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她也沒有把這個感想分享給simona聽。

    她始終只是一個小人物，沒有太大的抱負(fù)，在不損害他人利益的基礎(chǔ)上，自己開心就行，自己快樂就行。

    仔細(xì)想想，她已經(jīng)為這家投行工作六七年，除去小時候朗誦的愛好，還沒有哪一件事，能讓她日復(fù)一日地堅持這么久。

    一杯酒下肚，收拾好心情后，simona很快就允了她的辭職申請，讓她晚上打辭職報告，最遲明早批，很快就會申請人過來跟她做工作交接。

    如同懸在心口的一座大石落下來，楸楸終于松一口氣，將午餐速戰(zhàn)速決。

    畢竟辦公室里還有些根本沒有‘午餐時間’的，客戶來電就得把盒飯放到一邊，每一口飯都在爭分奪秒。

    和居家辦公的情況不同，來都來了，她在樓下多坐幾分鐘都感覺到良心不安。居家辦公尚且還能‘眼不見為凈’。

    傍晚收工，她拎著兩個包出來，便看到熟悉的身影，以及停在馬路邊的地獄貓。

    他就靠著車門邊，下午去購物了？一身西裝革履，一手揣兜，一手握著手機在看。

    楸楸站在臺階上，忽然覺得鼻頭一酸，腦海中掠過非常多的畫面，一些要被歸類為來之不易的畫面。

    她竭力忍住情緒，飛快奔過去。

    離著好幾米，裵文野已經(jīng)被前方的動靜吸引抬頭，見到她朝自己飛奔而來，不明所以她還穿著高跟鞋，為什么用跑的？

    不過他還是將手機從窗縫隙扔進去，手機掉在座位上。

    做完這個行為，楸楸已經(jīng)把兩個包扔在地上，原地一躍，撲跳到他懷里，雙腿環(huán)腰。

    “……你還真是不怕手廢掉?！毖p文野驚了，兩手穩(wěn)穩(wěn)托住她的大腿，感覺到她的鞋跟狠狠踢在車門邊，‘咚’的一聲悶響。

    楸楸才不管這些，她狠狠親一口他的臉頰，看著自己薄薄的口紅印在他白皙的臉上，悶聲問：“你覺得酸酸的，想哭，又覺得很快樂，開心，這種情緒叫什么？”

    裵文野想了想：“幸福？”

    “對，我覺得我現(xiàn)在很幸福?！遍遍眴柩室宦?。

    “……那為什么昨天沒這么覺得？”

    裵文野感到不明所以，在他看來，他只是和昨天一樣，來接她下班。

    要說唯一的不同，大約是他今天穿了一身西裝？

    細(xì)想，楸楸以往確實更喜歡他穿西裝干她。

    作者有話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erryqiu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小鹿混江湖、無隅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04章 番外5

    要怎么說？因為今天發(fā)生的事情有重大意義？

    她即將要徹底告別紐約打工人生活, 前幾天這么決策時，她只覺得開心，可今天踏踏實實邁出這一步，又讓她百感交集, 心情復(fù)雜。

    不舍嗎？并沒有。

    她不知道紐約, 華爾街投行之于她是一種什么樣的存在，只知道這兩個關(guān)鍵詞所囊括的幾千個日子, 是她生命中的兩筆濃墨重彩。

    沒等她想好怎么說, 裵文野先拊一把她的屁股。

    “下來, 再不走，你要被拍下傳到網(wǎng)上了?！?/br>
    ??？楸楸愣住, 從他肩膀抬起頭來，小心翼翼打量四周，街上人很多，這條街上某東大廈里的就職員工, 或是從世界各地慕名而來華爾街的旅客。

    雖然路人并不都對當(dāng)街擁抱的情侶感興趣, 但一對西裝革履和西裝套裙高跟鞋的情侶，旁邊還停著一輛跑車, 加上露臉男人的身高和顏值都極度養(yǎng)眼……很難不在經(jīng)過的時候多看幾眼。

    楸楸立即從他身上下來, 就近打開駕駛座的門，坐了進去, 又慭慭然越過中控臺區(qū)域，爬到副駕上。

    看著她逃也似的背影, 裵文野忍俊不禁, 緩緩搖頭, 撿起地上的包, 打開后座放進去, 才上車。

    她依然捂著臉，似乎有點懊悔剛才的大膽舉動，她甚至穿著裙子！

    裵文野忍不住逗她，“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還真是說對了，你怎么能先自己逃?！?/br>
    “我們沒有被拍吧？”她憂心忡忡問。

    被拍也不出奇。紐約有許多抓拍的街頭攝影師，即捕捉目標(biāo)景物“剎那即逝”的影像，‘模特’幾乎都是陌生人，拍完之后才會來獲得‘模特’的同意。楸楸有過不少諸如此類的經(jīng)歷，可剛才那個畫面，肯定不好看！

    “沒有吧?！彼麑W(xué)著她的語氣，笑笑說，“沒關(guān)系，就算被拍，也看不到你的臉。”

    “也是。”楸楸松一口氣。

    回到公寓，停好車，楸楸從車上下來，有點不理解，這么近為什么還要開車？還好她下班早，晚點兒說不定出不了這條街。

    “你穿一天高跟鞋不累？”他打開后門，拿出便當(dāng)包和她的包。

    楸楸低頭看一眼自己的黑色高跟鞋，踩在馬路牙子邊上，心想累不累的，這幾年都是這么過來的。

    “老公，我愛你?！彼鋈惶痤^，說了這么一句。

    裵文野關(guān)上車門，以為她還沉浸在剛才的‘幸?！?，回了一句，“我也愛你?！庇中南?，今天和昨天到底哪里不一樣？

    “謝謝你今天開車來接我?！彼终f，抱上他的臂彎，倆人一起走進樓道。

    “應(yīng)該的?！彼粝码娞莅粹o，隨口回。

    “沒有什么是應(yīng)該的?！遍遍毙煨鞊u頭，“你對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br>
    今天和昨天到底哪里不一樣？裵文野面不改色盯著她，沒說話。

    這一眼過于長久。楸楸被他盯得有點不好意思，再次雙手掩面，眼底掠過羞澀的情緒。

    “今天這么愛我？”他忽然開口。

    “是啊?！遍遍蔽嬷槪竽懥艘恍?，指縫間傳出嘿嘿地傻笑，又說，“我覺得我最近共情能力，領(lǐng)悟情感的能力提高了很多?！?/br>
    “怎么說？”裵文野也笑。

    楸楸原本就要接他的話，剛要開口，電梯雙門打開，轎廂里有人，雖然是外國人，聽不懂中文——也有聽懂的可能性——但總之是有人，楸楸還是收了聲。

    直到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她才松開捂臉的手，轉(zhuǎn)過身，認(rèn)真地看他，“我覺得倆個人相處，最重要是互相理解，互相感恩。”

    裵文野關(guān)上門，眼睛眨了眨，表示同意，示意她繼續(xù)說。

    “如果只談職責(zé)不談愛，這跟打工沒區(qū)別。”楸楸雙手備在身后，踢掉高跟鞋，“請問裵文野先生，這句話你同意嗎？”

    “同意?！毖p文野撿起倒下的高跟鞋，打開鞋柜，規(guī)整地放到上層，拿出一對拖鞋，放到她腳下。

    “所以我們的相處中就沒有什么一定是應(yīng)該的事情?！彼哪抗庾冯S著裵文野的動作，若有所思道，“因為你愛我，所以你才會做這些，而我不應(yīng)該忽視你的愛?！?/br>
    柜門關(guān)上，裵文野頓了頓，他的手還撐在柜面上，沒有收回來。

    她又說：“雖然我愛觀察周圍的事物，但我知道，我沒有偵探那么敏銳啦，我要學(xué)習(xí)的事情還有很多，如果我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你為我做了什么，我還是希望，你能開口告訴我，不要讓我忽略，不要讓我的記憶里沒有這件事的經(jīng)過，雖然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性格……但我希望你為了我，也要學(xué)習(xí)一下什么叫作口頭上的示愛啦，我不想錯過，尤其是關(guān)于你的事情。”

    “……”他的手還撐在柜面上，良久收回來，認(rèn)真而慎重地盯她幾秒鐘，“好吧，我會學(xué)習(xí)的?！?/br>
    “那你說聲老婆來聽一聽。”她挖挖干凈的耳蝸，表示自己在洗耳恭聽。

    “……學(xué)習(xí)不用時間??？”裵文野不理她上一句，經(jīng)過她直奔洗手間洗手。

    楸楸捕捉到他紅紅的耳尖，像是發(fā)現(xiàn)新大陸，這還是她頭一次察覺，這個人居然也會害羞！

    她哇一聲，趕緊穿上拖鞋，趿拉著尾隨在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