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難撩 第94節(jié)
他甚至連回去都不能。 聞澈懷著怎樣的心情吃下的這頓飯,她知道。 元蘅道:“你不高興的時候應(yīng)該告訴我,難過的時候應(yīng)該告訴我,受傷了疼也應(yīng)該告訴我?!?/br> 而不是只有在不疼的時候,才會笑著撒嬌。真正痛到心底之時卻半點不肯透露。 “你手臂疼,我可以喂你吃飯。” “你想哭,可以抱我?!?/br> “在我跟前也怕丟人么?” “但你不說的話,我就只能猜。如果猜得不對,我也會難過?!?/br> “可你已經(jīng)好累了。” 聞澈忽然停了手中的動作,微掀眼簾看她,半晌后又覺得不忍心說下去。 他不想成為元蘅的負(fù)擔(dān)。 元蘅如同瓊枝上的晴光瑞雪,晶瑩剔透的讓人不敢輕易觸碰。 他怕毀了。 元蘅笑了:“對啊,所以你現(xiàn)在可以抱一抱我么?” 第89章 鋪路 清風(fēng)從他的袖衫底下穿透, 客棧小院里的招牌旗子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 手心握得帶著黏濕汗?jié)n的掃帚掉在了地上,那點不為人知的難過才真正顯露出來。 是元蘅伸了手,將他整個人抱在懷里了。 聞澈比她高很多, 俯著身子來貼合她時背脊崩得很直很緊。 被一根素色帶子束著的長發(fā)在肩背上散開,然后被元蘅勾在指尖輕輕撥弄。 這點溫柔把所有的情緒都勾了起來。 元蘅覺得自己脖頸處落了片濕潤, 無聲無息的。 “我會是你的負(fù)累么?” 元蘅思索片刻, 反問:“那日我下了詔獄時,你有這么覺得么?” 他知道了。 “自古成王敗寇, 你猜世人會如何寫我?” 他又問。 元蘅回答:“不猜。還不如猜今日西街會不會有賣炒栗子的。我昨兒就看見了, 心里想了要不要給你帶, 怕你不喜歡吃。” 這種時候, 她還在想吃食。 聞澈竟覺出一點暖意。 身為北成入仕朝堂的女官, 她從一開始就把聲名丟下不要了。有些時候, 太在意什么, 別人就會拿什么來攻訐指摘。 而學(xué)會漠視,是褚清連授與她的第一課。 “青史之上如何, 隨后人去說,怎么說都可以?!?/br> “但我就是怕?!?/br> 聞澈眼眶微濕, “聞臨視你如眼中釘, 如今登基, 怎可能輕易放過你放過衍州?若說今日之前我還有些猶豫,今日卻覺得, 除了背水一戰(zhàn),我沒有旁的路可以走了。你信我么?” 忽然被往后推了下, 元蘅輕踮著足尖, 然后柔軟的唇舌覆了上去。 糾纏之間,聞澈半邊胸口都是酥麻的。元蘅的任何一次主動的親密都能撩撥得他輕微顫栗。 她微喘著氣:“你當(dāng)我衍州是紙糊的?” “不敢?!?/br> 聞澈抵著她的額極輕地笑了。 他們在這邊閑閑地說著話, 那邊院門就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一清早就出了門的徐舒此刻才折回來,手里握著油紙包,栗子的馥郁的香氣從中溢散出來。 見著這兩人青天白日就膩在一處抱著,徐舒的唇角微微扯動,轉(zhuǎn)身就要溜。結(jié)果還沒走出多遠(yuǎn),他就被叫住了。 栗子被“收繳”走了一半。 下回偷偷買。 徐舒覺得這兩人真的很可惡。 *** 方易之被拎著衣領(lǐng)子拖到正堂中時,連身上的棉白袍都被抓皺了。他顧不得勉強維持體面,只是掙扎著讓自己站得更穩(wěn)當(dāng)一些,然后在對上元蘅的視線時,腿又軟了一半。 “元大人這是作甚?” 元蘅揉搓著手心里的芙蓉玉佩,抽空瞥了他一眼,出口之聲極緩:“你問你自己。深更半夜穿戴整齊,看樣子也不是去刑房,不必跟我說個清楚么?” 靠在墻邊的漱玉冷哼一聲,接著元蘅的話道:“方通判也得知道這里如今是誰做主,切莫一時頭腦發(fā)昏,認(rèn)不清誰掌著你的性命?!?/br> 白日的時候元蘅要漱玉多留心著這個方易之,果不其然,這人在聽聞新帝登基之后頭一件事就是卷著東西要跑。 若不是漱玉提前在路上設(shè)了人埋伏,只怕還真讓這個老狐貍中途給溜了。 不必說也清楚,他定然與許知州的滅門案逃不開干系,甚至可能與曲青竹早就搭扯在一處了。一來一回地相護(hù)配合,所以才遲遲找不到曲青竹的蹤影。 “紀(jì)央城許了你什么?” 元蘅將那塊芙蓉玉佩扔回了他的懷里。 一看清上面的“陸”字,方易之的魂都嚇散了一半。 方易之抿著唇,面色發(fā)白:“只是探親,這玉佩,不是我的?!?/br> “哦?!?/br> 元蘅簡單地應(yīng)了聲,便去端手畔的茶盞,輕撥著碧綠茶湯上冒著的熱氣,眼皮也沒抬。 下一刻,便有執(zhí)著木杖之人進(jìn)了堂中來,一撥人將方易之按下,另一撥人則不顧他的哀嚎將杖刑落在他的身上。 “這茶好香,宮中貢品也鮮少有這種?!?/br> 元蘅撩了袍擺半蹲在他的面前,看著他被打得額頭都落滿了涔涔的汗?jié)n,輕笑:“世上怎么又這種好事,讓你賺得盆滿缽滿然后溜之大吉?你是個明白人,應(yīng)當(dāng)也知道本官陰險毒辣,是個小人。都說不要得罪小人,不然要吃許多苦頭,方大人都這個年紀(jì)了,怎么還不明白呢?想跟著陸氏分一杯羹也無可厚非,但你得活著走出這里才行?!?/br> 方易之一直哭求,但元蘅都置若罔聞。 “所以方大人夤夜外出,是要去哪兒?還是說想要護(hù)送誰去哪?” 方易之咬著牙忍痛,不答。 元蘅輕嘆:“輕點打罷,在天亮前留個全尸就成。” “我說!我說!” 方易之實在是受不住了。 這么久以來,他覺得元蘅早就對他放下戒心了。誰知道元蘅竟一直讓人監(jiān)視著他,他才有點小動作,就被人捉了個正著。心思縝密到令人發(fā)指的地步,方易之才算真的認(rèn)栽。 “今夜,我本是……” 還沒等他開口說一句話,元蘅又打斷了他,眼神中的冷意直讓他骨縫都是沁涼的。 “不,你從徐融和柳全講起。但凡有一句隱瞞,你就得死在這里?!?/br> 方易之欲哭無淚:“我只是個通判,哪里能知道鎮(zhèn)西大將軍的事?徐融在時,瑯州事務(wù)根本輪不上我來插手。大人何必為難下官呢?” “不說?” 漱玉意會,接過了施刑人手中的木杖,站在了方易之的跟前,仿佛只要他嘴里再吐出半個不字,今日就能將他活活打死在這里。 見狀,方易之道:“我說,我說……” “徐融本就是個落第士子,若不是得到了陸家人的賞識,根本就不可能走到后來瑯州知州的位子上去。他從一開始就是跟著陸家人做事的。當(dāng)年柳全叛亂,也是徐融從中唆使?!?/br> 元蘅抬眼看他:“柳全叛亂是因為兒子,可徐融為何這么做?” 方易之被漱玉從刑凳上拽了下來,整個人跟沒了骨頭一般癱軟在地上,后背上還沾著方才被打出來的斑斑的血跡。 “為了消耗俞州和衍州的兵力,為……為陸家人鋪路?!?/br> “陸從淵想稱帝?” 方易之苦笑:“很難看出來么?” 陸從淵的野心從來都是放在臉上的。從一開始,他針對元蘅,看起來只是因為聞臨應(yīng)該娶陸氏女而非元氏女。那時元蘅也以為他只是想要維護(hù)陸氏的輝榮。可其實從那時開始,他便已經(jīng)在尋找適合拿捏的皇子了。 從始至終,聞臨都只是他想要往上走的梯子。 若是哪一日用不上了,他扔掉的時候也不會手軟。只有聞臨這種人才覺得陸家人是真心想要助他登基。 北成生亂,他靜觀其變,最后坐收漁翁之利。 確實得利很多。 當(dāng)時的衍州為了抵抗瑯州叛軍,數(shù)萬燕云軍只一月便銳減至不足兩萬數(shù)。所以最開始這場戰(zhàn)爭指向的就不是啟都,而是衍州…… 連柳全自己都被蒙在鼓里。 好一張精心織就的巨網(wǎng)。 “繼續(xù)說?!?/br> 方易之咽了口唾沫:“沒想到柳全連衍州都過不去,最后竟被截堵在衍江畔。柳全要入啟都受審,徐融心里怕都要怕死了。所以他想借瑯州絲帛表忠心,向朝廷表忠心。當(dāng)時國庫空虛,這筆絲帛入賬便能解燃眉之急,他在這其中的所做的事就能順理成章被掩埋過去了。只是他蠢……非得賄賂錦衣衛(wèi)指揮使孟聿……” 元蘅想起來了。 當(dāng)時她發(fā)覺到徐融不對勁,就是因為孟聿在查犯人之時曾掀開過她的馬車簾布,被她看到了身上所穿的瑯州絲帛制成的衣物。 只不過后來沒來得及弄清楚兩人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徐融就被滅口了。 “當(dāng)年他不知從哪里得知了孟聿和陸家人有干系,心中大喜。畢竟錦衣衛(wèi)中有自己人,諸般行事都要便利許多。他獻(xiàn)絲之事本就是瞞著陸家人的,難免惹得陸家人不快。這種時候他又多此一舉去向孟聿示好,豈不是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