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1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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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遠山寺,去青水寺的人多是為了祈福。馬車在半路停了下來,半刻過后,馬車悠悠出發(fā),姜婳從一旁的樹林中走出來。 晨蓮?fù)送砬暗男〗?,輕聲道:“要去接公子嗎?” 今日是謝欲晚出獄的日子。 帷幔擋住了姜婳的臉,她垂著眸,輕輕點了頭。 * 晚風輕柔,天有繁星。 淡淡的月光照著路,少女望向那牢獄的盡頭—— 那是一條漫長又昏暗的甬道。 適才她將買院子剩下的錢全都塞給了獄卒,獄卒才同意讓她在牢獄中等謝欲晚出來。 重生之后,她面對一切都冷靜了許多,哪怕昨日面對姜禹,她也再沒有太濃烈的情緒。但是此刻,姜婳覺得自己似乎沒那么冷靜。 如若冷靜的話,她應(yīng)該就不會覺得荷包中的地契在發(fā)燙。 那只是一間很普通的院子,遠沒有丞相府宏大漂亮,同長安城中其他院子也沒有什么不同。她不曾做過這樣的事情,以至于她不知道她等會要如何開口。 從前謝欲晚贈她東西時,都只是淡淡地垂下頭,攤開她的手,將東西放置在她手中。 即便是價值連城的珠寶,也換不來青年的一句介紹。 或者他會直接將東西放置在她的梳妝臺上,她的床邊,她的窗臺上。甚至偶爾她翻開許久未打開的柜子,也能發(fā)現(xiàn)里面放著他為她尋的東西。 姜婳垂下了眸。 那只是一間無比尋常的院子。 但是謝欲晚,如若你深夜推開窗,能夠看見月下滿樹的梨花。 第八十四章 她只身站在一片昏暗之中。 她的身后燃著火光, 光順著甬道一點一點變淡。最遠處,獄卒數(shù)著手中的銀兩,時不時晃動一下荷包。 姜婳望著那甬道的最深處—— 此時還空無一片。 她應(yīng)該安靜一些, 再安靜一些, 可卻莫名地有些慌張, 像是曠野中突然墜下了一顆星。她不知該如何形容的一顆星。 若是一定要說,她大抵也只會垂下眸輕聲道—— 天上的星星有很多。 她抬眸向甬道深處望去。 似乎過了許多,她才看見了那道身影。 青年一身雪衣,染著淡淡的血痕, 身姿頎長,君子如玉。因為一直在牢獄之中, 青年頭發(fā)只有一根簡單的玉簪, 雪白的衣袖下,是一雙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 他淡淡垂著眸, 神色平靜—— 直至看見了她。 幾乎是對視的一瞬間, 周遭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青年淡淡地望著身前的少女,他并不知曉, 她出現(xiàn)在此處意味著什么。 他停了下來。 此時他同她之間的距離, 只有短短的幾步。 他只要向她走過去,曾經(jīng)他無措的一切就能迎刃而解??汕嗄瓴挥勺灾鞯剡t疑了一瞬。他望向她,想起那日少女透過牢門伸進來的手。 她的背后是一盞微弱的燈,將她的影子同他的人交疊。 他望著她, 曾在一剎那屏住呼吸,可下一瞬, 她拉住了他的手, 下意識回握的那一刻,他明白自己舍不得。 即便是在卑劣地利用少女的憐惜, 他依舊不舍。 就像現(xiàn)在,那歡喜如雪在他心中壓了一層又一層,壓垮了一片又一片枝丫,凝住了流動的湖水,變成茫茫的冰原。 可他依舊不舍。 他抬步向著少女走去,少女始終在原地,認真地看著他。 終于,他停在了她身前。 少女輕聲擁上來,抱住了他。她沒有說什么,只是靜靜地抱住了他。她的手穿過雪衣,在他身后扣住,將自己整個人都落到他的懷中。 她的身體同她一般溫熱。 謝欲晚心中那片雪,化了又化,化了又化,最后變成了潺潺的溪流。溪流旁,是冰原,是被雪壓斷的樹枝,溪流的遠處,依舊是皚皚的雪。 他怔了許久,到底是擁住了懷中的人。 即便此時這般溫情是因為恩情和憐惜,又如何呢。 ......他愛她。 甬道依舊昏暗,兩個人相擁著,都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到他的胸膛處,他抬起手,輕輕地將她按向自己的懷中。 就像從前一樣。 像每一次一樣。 姜婳輕聲呢喃著這些天發(fā)生的事情,近乎安靜地將一切講給她聽。 無人催促,他垂著眸靜靜地聽著。 少女聲音很輕,講的其實也只是些瑣碎的日常,但他一直聽的都很認真。 夏日的雪衣并不算厚,染著淡淡的血。如若細嗅,能聞到淡淡的甜腥味。但姜婳卻不太在意,只是抱住他,輕聲地將這些日的一切都告訴他。 她想告訴他那方她望了許久的月亮,想告訴他那小院推開窗滿樹的梨花??傻搅怂谥?,最后又只變成了一句低聲的呢喃。 變成了一句又一句‘謝欲晚’。 青年靜靜將她摟在懷中,貪戀著此時的一切。與此同時,那歡喜在心中鋪了一層又一層,落到樹上,細微的樹枝被一次一次壓斷,大雪紛飛。 突然,少女在他的懷中,仰頭望向他。 像是這些年的距離和隔閡從未存在,可即便談?wù)撈鹕弦皇?,如何隨意的親密其實也不存在。 但好似這一瞬,兩人便都習慣了。 她望向青年那一雙好看的眸,燭火昏暗,她不由踮起腳,做了從前便很想做的事情。 “謝欲晚,你閉上眼?!?/br> 青年安靜地垂下了眸。 少女的指尖輕柔,順著他的眼,撫摸到了他的耳廓。 本就昏暗,閉上眼,更是一絲光亮都沒有。但他從始至終都很安靜,像是雪地中的青竹。雪紛紛揚揚,壓到了他的竹葉上,埋住了他的根,但他依舊平靜地立在雪地之中。 姜婳用手輕輕描繪了一遍青年眼眸的輪廓,她認真地望了他許久。午夜夢回之際,她無數(shù)次在夢中所見到的那雙絕望的眼—— 原來是他的。 她的眸一瞬間紅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悲愴從心底傳來。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發(fā)生了什么,時常在她夢中出現(xiàn)的那個人才會擁有一雙如此絕望的眼。 上一世,在她走之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姜婳不知曉,也問不出口。 或許就是如這一世一般,上一世即便在他權(quán)勢最盛之時,謝家也同天子一同背叛了他。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淚,她無法想象她曾經(jīng)圍觀的絕望來源于青年這雙眼。 幾乎是一瞬間,她的眸就紅了。 她似乎變得很愛哭。 比從前那些苦痛的時候,還要愛哭許多。 是她的淚滴到了青年的手上,青年才睜開了眼。他垂下眸,望向正仰面望著她落淚的少女。他陡然有些慌亂,雪衣染著血,他只能用適才凈了的手為少女擦拭。 “怎么了?” 姜婳搖搖頭,如何也說不出夢中的事情。她也不知道,她只是靜靜看著他,想起夢中那雙絕望的眼,便忍不住落淚。 同她從前不一樣。 沒有那么撕心裂肺,也沒有那么肝腸寸斷,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隱痛。像是心臟中許久之前被埋下了一顆種子,許多年中,它一直在心臟中緩慢地生長。 其實也不算很疼。 只是看著他,便會有些忍不住落淚。 她抬眸望著他,輕聲道:“謝欲晚,祖母要讓我入太子府為妾。” 這是她適才沒有說的事情,她原本不想說這件事情,因為她自己其實已經(jīng)解決了。可是如若要尋一個借口,這個借口又再合適不過。 她寧愿讓謝欲晚覺得,她是因為祖母這些骯臟的心思在哭。 謝欲晚一怔,放下了手。 青年的聲音很輕:“不會的,只是一個太子。” 他神色同平時無異,仿佛這只是一句尋常的話。姜婳一怔,望向他,這其實不太像是謝欲晚會說出來的話。 “祖母同我說,只要我入了太子府,太子便會去同天子求情,你就能夠平安無事地出來。” 少女的聲音有些猶豫:“謝欲晚,我沒有應(yīng)?!?/br> 青年望了少女許久,輕聲應(yīng)了一聲:“好?!?/br> 姜婳抬起眸,認真道:“是因為我知曉祖母口中的話都是假的,這不過是天子和太子的設(shè)計。可如若真的有一日——” 向來端方有禮的君子,第一次還未等她說完話,便開口打斷了她。他認真地看著她:“沒有這一天?!?/br> “永遠不會有這一天?!?/br> 他像是在袒露自己的罪孽:“永遠沒有?!?/br> 他一邊期盼她能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例如在這場搏斗之中,他雖然身處牢獄,但從始至終并不是處于弱勢,從頭到尾他都卑劣地利用著她的善良和憐惜。 她所給予的那些憐憫,于他而言,已是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