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迪的發(fā)言順序在第五，金宇第三。

    半小時后，秦禾作為金宇代表上臺。

    開場白后，正式切入內核講解，投影展示出ppt，秦禾的臺風游刃有余。

    可，聽了兩分鐘，付佳希猛地抬頭。

    演示路徑，框架構成，方案步驟，以及最有含金量的成本核算，竟跟她的標書七分重合。

    付佳希冷汗如針，手握成拳。

    她無比確定，秦禾竊用長迪的標書內核！

    秦禾經驗不俗，表達無懈可擊，鞠躬下臺，甲方目露贊許。

    付佳希深知已經無路可退。

    她利用第四位發(fā)言的時間迅速調整思路，秦禾已占得先機，她只能將原定的講解內容舍棄切割。

    逆水行舟，臨陣磨槍，付佳希深吸一口氣，鎮(zhèn)定上臺——

    “各位好，我是長迪證券的標書主講人。”

    ……

    十五分鐘的發(fā)言，付佳希從容結束，下臺時亦收獲肯定眼神。

    但她明白，突發(fā)應急之下，完成度遠不及秦禾。

    謎面似已昭然若揭。

    中場休息時間，付佳希咽不下這口氣，終于將秦禾堵在洗手間門口。

    進出人員多，紛紛側目。

    付佳希目光直冷盯住他。

    秦禾有所顧忌，說，“去那邊?！?/br>
    電梯間，大理石地面被燈帶映襯得金碧輝煌。

    秦禾置身明亮璀璨，氣定神閑，“師妹，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你我已入社會，不是昔日一腔熱血的學生，勇敢面對現(xiàn)實吧?！?/br>
    付佳希直言不諱，“現(xiàn)實無需面對，只需適應。你屈服的是內心的卑劣?！?/br>
    秦禾無謂，“你怎么定義都可以，我不在意?！?/br>
    付佳希問，“你的標書內容如此重合，你不怕我舉報？”

    “重合？剽竊？抄襲？”秦禾笑，“佳希，不要太天真。我們的內容并無一致，思路的延展也并非是你一人獨創(chuàng)，你如何舉證？”

    “每一版我都有留存?！备都严＞o抿唇，壓抑憤慨，“我當然能夠舉證?！?/br>
    秦禾笑，眼角微挑，“你有留存，我就沒有嗎？”

    付佳希一怔，反應過來，心如一夜寒雪傾蓋的荒漠。

    秦禾從接手此項目時，就已做了布局。

    每一版方案，他亦時間留存，哪怕對簿，他也有充分的理由自證。再加之，剛才的發(fā)言，他在前，付佳希在后，眾人先入為主，認知上就會存在偏頗。

    崴腳的傷又泛濫疼痛，付佳希覺得每一秒都像站立刀尖。

    秦禾忽然放軟態(tài)度，“再說，標書從來不是你一個人的，是團隊小組的共同努力。我不是團隊一員嗎？每一次會議我沒有參與嗎？每一版的修改我沒給意見嗎？而且，今天你的臨場應變的確出色，若不是我中途離開，你也得不到這一次嶄露頭角的機會，不是嗎師妹？”

    付佳希只覺胸口要燒燃，“你別這么叫，我沒有這么無恥的師兄?！?/br>
    說完，她轉身離去。

    會場內，招標會繼續(xù)，但，所有競標方發(fā)言完畢后，最終并未現(xiàn)場揭標。

    主辦方給出的理由：

    需經會議審議，明日公布結果。

    會場反應平平，這也是常有之事。

    只是秦禾，臉色幾不可微地變了變。

    而付佳希亦心潮澎湃，像深陷洪流之中突然看到一根救命草。

    她立即開車去了一個地方。

    柏豐集團。

    岳靳成正在參與工程部會議，技術總監(jiān)剛講解完，他的私人手機在桌面震動。

    岳靳成一看來電人，神色一頓，隨即抬手暫停會議。

    他起身，走至百葉窗邊接聽，“佳希？”

    行政前臺剛結束實習期，公事公辦，未事先預約，不予通行。付佳希揣著事，心也急，這才主動打給岳靳成。

    行政也料想不到，老板竟然親自下來接人。

    付佳希迫切，幾次想開口，岳靳成一眼看到她不利索的左腿，皺眉問：“怎么了？”

    “小事，昨天崴的?！?/br>
    付佳希一瘸一拐，電梯門邊，本想單腿蹦進去。

    岳靳成忽地伸手，扶住她手臂，給了她支撐點。

    付佳希激躁的心被臂間的定力撫平了些，液晶屏數字有節(jié)奏地跳增，她組織好語言，簡述事情始末。

    梯門劃開，付佳希下意識要收回手。

    岳靳成執(zhí)力不讓，扶著她直至總裁辦公室。

    “所以，你想我出面指控？”

    “標書你給過建議，最核心的成本內容尤其?！备都严Ｄ抗馊既迹八荒軐⑺顺晒紴榧河?！”

    “你覺得，我應該怎么做？”岳靳成從壁柜下層拿出一只醫(yī)藥箱，又從嵌入式的小冰箱里拿出冰袋，“我去作證？”

    “對?！?/br>
    “敷好?！?/br>
    腳踝冰涼，付佳希一激靈。

    “別動。”岳靳成蹲身，按住冰袋，語氣四平八穩(wěn)，“我以什么身份出面？我不是你公司的員工，也非此次投標的參與者。在這種標書中，任何的指標、模型、函數結構，推算路徑，都非具有獨創(chuàng)性?！?/br>
    “可那些就是你的建議！”

    “也只是建議?！痹澜商ь^，目光安定，“行文組織，具體編寫，是你們長迪內部的事。再者，我若出面，你覺得對方會不會借力打力，指控標書也非你們‘自行’編制?！?/br>
    付佳希緊抿唇瓣，聲低微顫，“無恥?！?/br>
    岳靳成仰臉，與她雙目對視。

    付佳希慢慢轉開頭，不甘心問：“所以你也要默許這種行徑嗎？”

    岳靳成：“我能想到的，設局之人又怎會想不到。最后，他拉你入水，扣你一個半斤八兩，一丘之貉的歪帽。何況，你不像他，你當下的境況，沒有自保之力，你所任職的公司籍籍無名，生存都難，絕不會為了你大動干戈。而他在業(yè)內扎根這么多年，事平之后，有的是手段對付你，讓你在行業(yè)無法立足。”

    付佳希的眼睛如翻騰的怒焰，“聽明白了。岳總是在替小人仗勢，倒也不用這么嚇唬我?！?/br>
    岳靳成平靜客觀，“事已至此，趨利避害，止損也是一種能力?！?/br>
    付佳希維持了整整三天的冷靜，徹底分崩。

    她推開岳靳成的手，墜地的冰袋在兩人間凍裂出一道鴻溝。

    “多謝岳總授課，全是真才實學?！备都严＠渎暤?，“經驗寶貴，但我不認。”

    猛地起身，腳踝上的痛楚加劇。

    她索性脫下高跟，拎在手中，大步流星地離開。

    岳靳成看著她倔強的背影，眸色濃烈，凝默無言。

    —

    最后的希望破滅，付佳希的斗志徹底歸零。

    她連公司都不想回，枯坐車內兩小時。聽歌，廣播，刷無營養(yǎng)的短視頻放空自我。

    到接孩子的點，她向徐董報備請假。

    領導回：“好好休息，你的表現(xiàn)已經很好了，我代表公司向你致謝?！?/br>
    付佳希輕嘆一口氣，差不多接受了現(xiàn)實。

    次日，她照常上班。

    如無意外，上午十點，就會傳來揭標結果。

    而組員們似乎達成了共識，心情平淡，處理工作，一字不提，不對答案抱任何期待。

    付佳希望著桌案上一疊厚厚的資料失神片刻。

    人生里的勞而無功，太多太多。

    “佳希姐！”乍起的一道驚呼聲劃破沉悶。

    付佳希凝神，“怎么了？”

    “奧斯拓揭標了！”同事激動道：“不是金宇！”

    “什么？”

    “真的，金宇落選。”

    付佳希消化震驚，點開網頁，奧斯拓已發(fā)公告，出人意料。

    她撥通電話，打給關系要好的業(yè)內朋友。

    友人在奧斯拓運營部門，對此事有所了解，“總部boss正巧過來視察亞洲區(qū)工作，標書交到他手中過目。boss親自發(fā)話，將金宇除名?！?/br>
    付佳希問：“給出理由了嗎？”

    “給了，他引用了一句古言——巧詐不如拙誠?！?/br>
    付佳希一頭霧水。

    朋友透露，“聽說，商務部門的負責人lin聯(lián)絡過金宇的秦禾，再三確認，標書是否由您本人親自把關，編撰。他說是。lin講，對于合作方的篩選，誠信是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