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才穿過了整個房間，即使是斯巴安，開口之前也得先平一平呼吸。

    “你的想法，來得正是時候?！彼粗旧角?，說：“對于出口在哪，我昨晚有了一個思路，試了好幾個小時，卻還是碰了壁……但若是結(jié)合你的計劃，成功的可能性就很大了?！?/br>
    林三酒茫然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掃來掃去，等著誰來解釋一下。不止是她，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地疑惑；豪斯特因為聽不懂，都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犁田了。

    “你昨晚試的？”季山青一怔，似乎“昨晚”二字已經(jīng)足夠給他啟發(fā)了。他上下左右地轉(zhuǎn)頭在房間里看了一遍，不知道意識到了什么，突然恍然大悟，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皮。“你是覺得……原來如此。我昨晚太累了，睡過去以后就什么都沒聽見?！?/br>
    抹眼皮是什么意思？

    “對，但是我找了一圈之后發(fā)現(xiàn)，開燈關(guān)燈沒有影響?！彼拱桶舱f到這兒，輕輕搖了搖頭。

    ……他昨晚到底干什么了？這兩個人講話，怎么都說一半含一半，聽著實在是不痛快。

    “在墻壁上找出口，”面對林三酒的追問，斯巴安只是輕描淡寫地答了一句。至于為什么要在大半夜里摸黑做這件已經(jīng)被證明無用的事情，他卻沒有要繼續(xù)解釋的意思了。

    總而言之，這就是他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的原因吧？

    獨自找了一夜出口，想必體力消耗是很大的；林三酒想到自己還以為他一直在休息，就有些不好意思。沒料到還不等她開口，就有人先一步問道：“那你肯定很累了，補充一顆食物球吧？”

    說話的人是蘆畫。

    林三酒回頭一看，見她正仰著頭，面上帶著幾分不由自主的笑意，繼續(xù)說：“為了我們，你真是費了很大的心思……辛苦你了?！?/br>
    斯巴安看了她一眼，微微嘆了口氣。他與季山青對視了一下，轉(zhuǎn)頭對眾人吩咐道：“不用給我食物球。這段時間所有的食物球產(chǎn)出，除了保證最基本的供給之外，全部給我存起來?！?/br>
    眾人都是一愣?！澳愕囊馑际恰?/br>
    “我的意思是，我要執(zhí)行季山青的計劃，并且要求你們配合?！彼拱桶裁畹馈B一點和他們商量的意思都沒有。

    大家只是分工不同，他明明沒有命令別人的資格，但是從他嘴里說出來，卻好像很自然而然。

    不過，連計劃究竟是為了達到什么目的都不清楚，怎么能服眾？林三酒升起了幾分焦慮的時候，果然聽見間生問道：“你不介意的話，能不能給我們解釋一下……為什么我們要執(zhí)行罷工計劃？我不知道有什么好處?！?/br>
    斯巴安皺起了眉頭。他歪頭想了一想，忽然從鼻子里哼出了一聲笑，答道：“這不是罷工。”

    “那是什么？”

    “這是……休養(yǎng)農(nóng)田的必要措施。大家也知道，”斯巴安抱起胳膊，說：“我們這個房間面積小，農(nóng)田少，人口多。一直不停地耕種農(nóng)田，會導(dǎo)致土壤流失，以后產(chǎn)出就會越來越薄。為了恢復(fù)土地的生產(chǎn)力，我們必須要休養(yǎng)農(nóng)田?！?/br>
    想不到他對農(nóng)務(wù)也這么了解？

    “所以，”他這一番話說得越來越流暢，還拍了一下季山青的肩膀，說：“季山青才說我們要工作，卻要避免任何食物球的產(chǎn)出。否則，就達不到休養(yǎng)土地的目標(biāo)了?！?/br>
    “既然是這樣……”女越猶猶豫豫地說，“那也沒辦法。要是土地沒了，我們就都活不下去了……”

    豪斯特還沒有忘“罷工”二字。“那他為什么要說是罷工……”

    “休養(yǎng)農(nóng)田，不就等于罷工了嗎？”季山青立刻反問道?！岸乙哺淖兞爽F(xiàn)狀，說不定游戲就會跟著出現(xiàn)新轉(zhuǎn)機?！?/br>
    盡管疑色還未完全退去，不過眾人彼此看看，還是紛紛點著頭，應(yīng)和了幾聲，似乎都覺得現(xiàn)在這一切才足夠合情合理了。唯有林三酒始終擺脫不了一股隱隱的疑惑，覺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地方。

    “蘆畫，”

    斯巴安想了一會兒，忽然點了她的名。那姑娘一激靈，臉都漲紅了，忙爬起來說：“是，怎么了？”

    “我知道你修補農(nóng)具要收費，而且出于稅務(wù)原因，你也不能降價?！彼拱桶蚕袷前参克频?，專注地望著她，柔聲說道：“不過，為了盡量降低對總體食物球的消耗，我想要求你多做一件事。”

    “啊，你說，”蘆畫慌忙點頭，“我能做到的話，一定會……”

    “每天早晚，都要檢查、加固一次農(nóng)具。”斯巴安的這一句話，頓時把她的熱情澆涼了幾分，讓她愣在原地?！耙苊獬霈F(xiàn)農(nóng)具損壞的情況，你辦得到嗎？”

    “這個工作量不小……”蘆畫試探地問道，“我就義務(wù)檢查？不收費？”

    假如說是義務(wù)性的，那么稅務(wù)員間生就不可能視而不見了。

    不過，稅務(wù)員現(xiàn)在顯然已經(jīng)完全理解了斯巴安的意圖，聞言頓時插進來，主動給他們出主意，說道：“這樣，你可以把檢查作為一項附加服務(wù)，加到修補農(nóng)具上去。換句話說，你接下來收農(nóng)民那兩顆食物球的費用里，不僅包括修補農(nóng)具，還包括檢查加固這項服務(wù)……這樣一來，就不用額外再收了?！?/br>
    “那你已經(jīng)欠我一天的服務(wù)了?！焙浪固亓⒖剔D(zhuǎn)頭對蘆畫說。

    “得從今天開始。”間生提醒道。

    林三酒坐在一旁，看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了一會兒，頗覺得不可思議。斯巴安的話，不知道為什么遠遠比其他人更有分量——以至于到了要求蘆畫多做白工，她都沒有反對的地步。

    盡管與一開始合作無間的那種團結(jié)不太一樣，但至少，他們總算是被外力重新捏合在了一起，可以朝共同的目標(biāo)努力了……她自我安慰道。

    “休養(yǎng)土地”的計劃一定下來，那么各人該做的事也都塵埃落定了。季山青向林三酒囑咐了幾句，就站起來回到了韓歲平的身邊去——他今天一整天，都要花在讀取數(shù)據(jù)上了。他需要的時間越來越長，或許正說明他這一縷意識的力量越來越弱。

    看著他將一只手輕輕放在了韓歲平的額頭上，林三酒暗暗嘆息一聲，別開了頭。

    不管禮包的計劃究竟能達到什么目的，至少他肯定是為了讓游戲結(jié)束而努力的；接下來，她覺得一切都變得十分簡單明了了：只要大家都按照計劃，該干什么干什么，該吃多少吃多少，把計劃執(zhí)行到底，他們總有云開見日的那一刻。

    進入游戲后的第二天，果然正如商定好的那樣，平平淡淡地過去了。眾農(nóng)民從凌晨五點開始，即使過程中有間隔、有休息，也足足工作了15個小時；算上昨天晚上最后產(chǎn)出的那一顆，以及禮包離田之前的產(chǎn)量，他們在第二天一共有了51顆食物球。

    期間林三酒的農(nóng)具壞了一次，付給了蘆畫兩顆球；算上蘆畫要交的半顆球稅，間生一共往包里塞了十三顆又四分之一的食物球——這么多要白白送出去的食物球，將他的背包塞得滿滿地變了形，林三酒瞧一眼它鼓鼓囊囊的模樣，都覺得心里像是在滴血似的不舍得。

    “工作的人，每個人拿四顆。季山青今天拿三顆，明天恢復(fù)成四顆?！痹诮K于可以補充食物球的時候，斯巴安吩咐道，“我始終只要三顆。剩下的存糧，由我來保管?！?/br>
    按照他的話來說，他只需要坐在槽子邊檢查就可以，基本不消耗什么體力，不如把多的食物球省下來留給以后。他只吃三顆夠不夠，林三酒不知道，她只知道作為一個勞作了整天的農(nóng)民，只吃四顆的感覺，就像是在煎熬著一場緩慢又看不見頭的死亡——她又累又餓，視物時，景物周圍都像是蒙了一層血色，實在想象不出明天自己該如何睜開眼。

    唯一的安慰是，算上頭一天省下來的20大卡公糧，今天他們足足存下了十九顆食物球。

    “罷……農(nóng)田休養(yǎng)期間，維持眾人生存，每天只需要21顆球?！苯Y(jié)束了讀取數(shù)據(jù)，回到她身邊的季山青，低聲說道：“等我明天加入了以后，一天存下來的，就夠農(nóng)田休養(yǎng)期間一天的用度了?！?/br>
    他說到這兒，抬起眼睛，朝房間遠處打量了一會兒。“我覺得，農(nóng)田至少要休養(yǎng)三天以上，才能達到目的?！?/br>
    也就是說，他們至少還要再這樣干三天。

    她真不知道自己這條命能不能再撐三天了。

    對于勞累了一整天的人們，睡眠就是一場甜美的解脫，盡管他們只能從無休無止的勞務(wù)中短暫地逃避七個小時。當(dāng)林三酒又一次在凌晨五點被叫醒的時候，她一想到要熬到晚上十點才能再次入睡，就不得不緩了好一會兒，才總算積攢夠了力氣，顫巍巍地爬了起來。

    第三天早上九點鐘，躺在房間角落里的韓歲平，在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的時候，靜靜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