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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嫁良緣 第44節(jié)

    在岸邊的時候,他們就已經(jīng)得知懷鈺的真實(shí)身份是扶風(fēng)王,下屬說的也有道理,將懷鈺和沈葭抓住當(dāng)作人質(zhì),同朝廷交換,爭取條生路。

    這個法子只在羅香主的腦子里短暫地轉(zhuǎn)了一圈,就被他擯棄了。

    原因無他,方才在山腳下,那個兵部尚書就說得很清楚了,這次出師,是為了一舉蕩平白虎寨。

    自從他們在這銀屏山上落草為寇以來,鄰近幾個州縣的官府總是嘴上說著“剿撫兼重、恩威并施”,但哪回不是以撫為主的?官兵們看見他們就如兔子見了鷹似的,瞬間就跑沒影了,唯獨(dú)這次是明明白白說出要剿滅他們,說明此事并無轉(zhuǎn)圜余地。

    交出扶風(fēng)王和王妃,不過是死得晚一點(diǎn)而已,朝廷絕不可能放過他們,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們又能跑到哪兒去?

    相反,如果不交出,那三千水師更有理由踏平銀屏山了,就當(dāng)是為了給扶風(fēng)王報仇雪恨,日后朝廷追責(zé),也好有個交代,總而言之,他們這幫膽大包天、敢綁走當(dāng)今圣上寵侄的朝廷逆賊,最后的下場唯有一個死字而已。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對于羅香主而言,反正都是死,他死了也要拉倆墊背的,什么王爺王妃,還不是要跟他黃泉路上做個伴。

    羅香主冷嗤道:“跟官府打交道這么多年,你們還不知道那些狗官的德行?說不定前腳放了咱們,后腳就派兵來追,弟兄們,咱們這是走上死路一條啦!”

    他走上前,恨恨地看著沈葭道:“賤人,你咬了我一口,到了你還債的時候了,放開她!”

    兩名嘍啰依言放開沈葭的胳膊。

    沈葭不明白羅香主要做什么,但被這悍匪眼底的殺氣震懾到,害怕得后退幾步,下意識望向懷鈺:“懷鈺,救我……”

    “他救不了你了,他自身都難保?!?/br>
    羅香主抓住她小臂,朝地上的懷鈺冷冷一笑:“小子,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

    說完,他用力一推,沈葭摔下萬丈懸崖。

    “!??!”

    懷鈺瞪大雙眸,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喊,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了下去。

    第36章 攻山

    寅時初, 水師營攻上銀屏山,三道哨卡不攻自潰,土匪們自相奔走,卻都喪命于朝廷兵馬的屠刀之下, 一時間哀鴻遍野, 銀屏山上尸如山積,血流成河, 宛如紅蓮地獄。

    后半夜, 山里下起暴雨。

    之前為了躲避大火,謝翊一伙人逆風(fēng)往山下跑, 趁著火勢還沒蔓延,所有人cao刀將附近的植被全部砍光, 每個人都累得精疲力竭, 癱坐在地上,滿臉黑灰, 被雨一澆,又淋成了落湯雞,異常狼狽。

    鄭鏢頭的人死了八個,自己也掛了彩,觀潮福大命大沒出事, 反倒被山上炭烤人rou的香味勾出饞蟲,餓得肚子咕咕響,在地上四處扒拉著找吃的。

    沈茹蓬頭垢面, 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身上披著一件謝翊給她找來的披風(fēng), 手掌上的傷也被包扎好了。

    謝翊沒有坐,神情憂慮地望著山頂?shù)姆较? 眉心緊皺,手里還提著那把繡春刀。

    沈茹盯著他高大的背影出神,站起身,走到他身后,小聲勸道:“七爺,坐著休息一會兒罷?!?/br>
    謝翊側(cè)眸投來一眼,道:“你坐就是?!?/br>
    附近只有一塊可容身的石頭,他們毫無疑問讓給了這里唯一的姑娘。

    沈茹搖搖頭道:“我已經(jīng)休息夠了,倒是你,忙活了一整夜,鐵打的人也撐不住,歇一會兒罷,meimei和小王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出事的?!?/br>
    謝翊也確實(shí)是累了,這一晚上,他先是在客棧搏殺,又一口氣不歇地連夜奔襲二百里,接著上了山又是一場血戰(zhàn),已經(jīng)累得抬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了,而現(xiàn)在沈葭與懷鈺下落不明,還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了大火里。

    謝翊心中一痛,連忙拋卻這個不吉利的念頭,走到石頭邊,剛要坐下,忽然聽得身后腳步聲傳來,還有一人聲若洪鐘的嗓門。

    “良卿!”

    謝翊回頭,看見一名披甲戴胄、腰挎寶劍的國字臉將軍大步走來,身后跟著大部兵馬,正是此次率營攻山的千總譚淼,此人負(fù)責(zé)在南京新江口cao練水兵,統(tǒng)御江防,為人豪爽仗義,與謝翊因酒相識,此后結(jié)成至交,互相以表字相稱。

    謝翊見到他,精神一振:“子游!”

    二人碰了面,互相拍了拍肩膀,謝翊問:“你怎會在此?”

    譚淼大笑道:“這不是為了來救你么?我說謝大東家,你怎么把自己玩兒進(jìn)土匪窩里去啦?”

    謝翊擺手無奈道:“別拿我開涮了,此事一言難盡。”

    當(dāng)下二人交換起了各自掌握的信息,譚淼說專程來救謝翊當(dāng)然是玩笑話,若要真說是特意救某個人來的,那也是為救扶風(fēng)王。

    阮嘉佑派來的信使將扶風(fēng)王被困白虎寨的消息說出后,整個南京官場都瘋了。

    什么?扶風(fēng)王?!那個圣上最寵愛的侄兒,連同他的王妃一起,被一群土匪綁上了山?

    這還了得!

    這個土匪窩必須端,不管是為了救出扶風(fēng)王,還是為了政治上做個姿態(tài),就算扶風(fēng)王真的死在這群土匪手上,也跟他們沒關(guān)系,都是這群膽大包天的土匪的錯。

    當(dāng)下兵部尚書文蹇立刻點(diǎn)了三千兵馬,星夜朝巢湖進(jìn)發(fā),譚淼是前鋒軍,也是第一撥攻上山的人。

    “朱大人、文大人,劉公公和撫臺大人還在山腳,冷先生也在,對了,還有一個姓陳的書生,據(jù)他說,他夫人在山上。”

    謝翊看了眼身后的沈茹,沒說話,腦子里回想著譚淼說的這些人名。

    朱大人是南京守備大臣、襄城伯朱旭,文大人是南京兵部尚書文蹇,劉公公是南京守備太監(jiān)劉筌,而撫臺大人則是應(yīng)天巡撫胡仲明。

    自從遷都后,南京的六部形同虛設(shè),唯獨(dú)這四名重臣手中握有實(shí)權(quán),共同管理南京一應(yīng)事物,而現(xiàn)在這四位大員一齊駕到,顯然是為了懷鈺的安危而來。

    謝翊道:“李寶、仇鳴已死,大火起后,丁進(jìn)不知所蹤,殿下和王妃也下落不明?!?/br>
    譚淼立刻緊皺眉頭,心道不妙,萬一扶風(fēng)王出了什么事,他們誰也擔(dān)待不起,圣上的怒火一旦跨過長江熊熊燒來,還不知道多少官員會因此落馬。

    謝翊和譚淼都深知此事的嚴(yán)重性,各自眉心緊鎖,謝翊的憂慮里還有對沈葭安危的牽掛。

    二人遙望山頂,見山火已經(jīng)撲滅,他們商議過后,預(yù)備領(lǐng)一隊(duì)人馬先行上山去尋,剩下的部隊(duì)原地休整,等待和山腳的大隊(duì)人馬匯合。

    謝翊就著雨水啃了幾口干糧就準(zhǔn)備動身,鄭鏢頭身上有傷,留下休息,觀潮也被他留在這兒,唯獨(dú)沈茹跟了上來。

    謝翊讓她回去,沈茹卻固執(zhí)道:“我也擔(dān)心meimei的安危,我同你們一起去?!?/br>
    她強(qiáng)烈堅(jiān)持,謝翊只得讓她去了。

    譚淼好奇地打量了沈茹一眼,視線在她和謝翊身上來回移動,顯然是在猜測這二人的關(guān)系。

    譚淼壓低聲音問謝翊:“賢弟出海在外一年,這是又另覓佳人了?”

    謝翊道:“子游兄,不可胡說,那是我外甥女?!?/br>
    譚淼奇道:“你莫誆我,你的外甥女不是王妃嗎?何時又多跑出來一個?”

    謝翊嘆道:“此事說來話長,絕非三言兩語就可解釋得清?!?/br>
    “又來這句!”譚淼很是不滿,“每次碰上你不愿說的事,你就拿這句話來搪塞我?!?/br>
    謝翊笑笑,沒有接話。

    天明時分,雨終于停了,大部隊(duì)也上了山,同謝翊等人在山頂匯合。

    一場山火過后,昔日郁郁蔥蘢的銀屏山,一夜化作焦土,沒個十來年不能恢復(fù),龍興寺也被燒作一堆廢墟,他們坐在大殿的殘磚瓦礫上休息。

    陳適看見安然無損的沈茹,激動地奔過去,卻看見她披風(fēng)下的大紅嫁衣,腳步登時一頓。

    “你……”

    沈茹只是淡淡地瞟來一眼,沒有說話。

    謝翊和冷師爺、譚淼還有文朱劉胡四名大人組成了臨時指揮部,正在商討搜尋扶風(fēng)王夫婦下落的事宜。

    謝翊雖無一官半職在身,在這四個大官面前卻是個熟人,當(dāng)下幾人打過招呼后,謝翊建議抽調(diào)一隊(duì)人馬去追殺白虎寨的殘兵敗將,當(dāng)時大火燒起來后,人人只顧著逃命,有不少土匪朝山下潰逃 ,若讓這支流寇成功躥逃出去,又會為禍一方百姓。

    兵部尚書文蹇深以為然,點(diǎn)點(diǎn)頭道:“除惡務(wù)盡,必須將這群悍匪一網(wǎng)打盡,譚淼,此事由你負(fù)責(zé)?!?/br>
    譚淼立刻躬身抱拳:“是!”

    說罷,轉(zhuǎn)身領(lǐng)著一支人馬去追殘余的土匪了。

    守備太監(jiān)劉筌嘆了口氣,問謝翊:“謝老板,事發(fā)的時候,你就在山上,難道就沒有一點(diǎn)王爺和王妃的行蹤嗎?”

    最后見到沈葭的人是沈茹,謝翊根據(jù)沈茹告訴他的信息,推測沈葭應(yīng)當(dāng)是去了監(jiān)牢救懷鈺。

    劉筌立即追問:“牢房在哪兒?派人去找了嗎?”

    謝翊點(diǎn)頭:“在一個石洞里,去找過了,沒有人在,想必是已經(jīng)救出去了。”

    文朱劉胡四人互相對視幾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深深焦慮,尤其是劉筌,他是內(nèi)監(jiān),出守南京之前是四大秉筆太監(jiān)之一,在天子跟前伺候過的,自然知道延和帝有多看重這個侄兒,說是親生兒子也不為過,若是扶風(fēng)王真死在南直隸的地盤上,他們這幫官員也別站這兒了,回家洗干凈脖子準(zhǔn)備挨斬罷。

    就在眾人憂心忡忡之際,一名士兵跑來,跪在地上道:“報,已找到王爺、王妃蹤跡?!?/br>
    “在哪兒?!”幾名重臣異口同聲道。

    士兵猶豫片刻,道:“回稟諸位大人,據(jù)屬下們抓到的一名賊首說,王爺和王妃……掉下山崖了。”

    “什么?”謝翊愕然起身。

    -

    崖底,大雨傾盆。

    沈葭憋著氣,一手?jǐn)堉鴳砚?,劃水往岸邊游,水?體力流失得快,有好幾次她累得撐不下去了,險些弄丟懷鈺,最后還是咬著牙,一鼓作氣地帶著他游上了岸。

    無根之水從天而降,盡情洗刷著大地,沈葭仰躺在河灘上,眼睛被雨水砸得睜不開,還沒歇幾口氣,她起身拍打懷鈺的臉頰。

    “懷鈺,醒醒……”

    懷鈺雙眼緊閉,面色蒼白,仿佛一具死尸。

    沈葭嚇壞了,耳朵貼在他胸口聽他的心跳,不知是不是因?yàn)橛曷曁?,竟什么也聽不見?/br>
    “懷鈺!醒醒……你別嚇我!”

    沈葭手足無措地給他按壓胸膛,又不斷拍打他的臉頰,呼喚他的名字,正拿不準(zhǔn)是不是該給他渡氣時,懷鈺咳嗽出聲,吐出幾口水來。

    看著沈葭慌張的神情,他幽幽地說:“怕什么?我死了你不正高興?可以找你喜歡的男人去了?!?/br>
    “……”

    沈葭氣得往他胸口拍了一下,憤然起身。

    懷鈺夸張地叫了聲痛,也跟著站起來,但很快又摔進(jìn)水里,痛得叫起來,這回是真痛。

    沈葭以為他還在開玩笑,怒道:“別裝了行不行!”

    “沒裝。”懷鈺小心翼翼地抬了抬右腿,痛得擰眉,“我的腿好像斷了?!?/br>
    沈葭:“……”

    懷鈺卷起褲腿,察看了下腫起來的部位,確認(rèn)自己骨折了。

    這懸崖底下是片莽莽山林,一條碧波潭穿林而過,他和沈葭正是因?yàn)榈暨M(jìn)潭水里,才福大命大沒被摔死,斷一條腿已經(jīng)是輕得不能再輕的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