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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cuò)嫁良緣 第91節(jié)

    陳適走近一步,臉氣得漲紅,看著吳不平笑吟吟的模樣,他突然意識(shí)到,這個(gè)女人就是在試圖激怒他。

    他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胡世禎頭疼不已,怎么案子還沒開始審,就在稱呼這種小事上吵起來了?

    他正要出聲,坐在圈椅上的懷鈺發(fā)言了:“我看吳先生說的很對(duì)么,上了堂,只有原告被告之分,這不是陳大人先前所言嗎?依本王看,就叫沈氏罷?!?/br>
    胡世禎巴不得結(jié)束這場(chǎng)紛爭(zhēng),因此采納了這個(gè)提議,看著沈茹道:“沈氏,你借用女犯劉尹氏身份,假死逃遁至杭州,可有此事?”

    沈茹垂著頭,聲如蚊吶:“有?!?/br>
    胡世禎一拍堂木:“抬起頭來!大點(diǎn)聲!”

    沈茹嚇得身子一抖。

    懷鈺歪坐在紅木圈椅上,托著腮“嘖”地一聲:“胡部堂,有話好好說,別拍驚堂木,本王的心都被你嚇出來了?!?/br>
    胡世禎:“……”

    他抬出王爺身份,胡世禎只得起身卑微應(yīng)了聲“是”,繼續(xù)看著沈茹,聲音卻降低了好幾個(gè)度:“沈氏,你再說一遍,可有此事?”

    沈茹:“有?!?/br>
    胡世禎抬腕又要拍堂木,好險(xiǎn)控制住了,他的斷案習(xí)慣便是開始時(shí)扮紅臉,唬得堂下犯人不敢欺瞞,等老實(shí)交代完后,又加以安撫,如此恩威并施,剛?cè)岵?jì),才算審好一樁案子。

    但有扶風(fēng)王這尊大佛在這鎮(zhèn)著,他只能改掉往日習(xí)慣,語氣平平道:“沈氏,你是有夫之婦,卻頂替朝廷死犯身份出逃,是為欺君;你丈夫?yàn)榱藢つ?,從北到南,輾轉(zhuǎn)千里,日夜不休,落得一身頑疾,你假死隱瞞他,是為欺夫;你生母已逝,還有老父在堂,你深沐父母恩情,卻不思孝敬,反將老父蒙在鼓里,讓他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承受暮年喪女之痛,是為欺父。”

    胡世禎冷哼一聲,目光寫滿鄙夷:“你也是名門閨秀,何以忘卻禮義廉恥,做出這等欺君欺夫欺父的丑事?你潛逃至杭州,是不是早就策劃好的yin奔之計(jì)?你的jian夫是誰?”

    沈茹面孔煞白,驀地抬起頭來。

    第79章 羞辱

    “豈有此理!”

    沈如海將茶碗砸到地上, 忿然起身,憤怒地走了幾個(gè)來回,雙手背在身后,氣得發(fā)抖。

    “胡宗周欺人太甚!”

    他今日特意來到刑部衙門, 在升堂前拜會(huì)胡世禎, 就是為了讓胡世禎口下留德,給他保住幾分顏面。

    兩人談了小半個(gè)時(shí)辰, 本以為已達(dá)成共識(shí), 沒想到胡世禎嘴上答應(yīng)得好好的,到了堂上卻出爾反爾, 不僅沒按約好的那樣,將沈茹假死的行為說成是心智迷失后的譫妄之舉, 反而直指她是為了與jian夫私奔, 甚至話里話外還帶上了他,世人今后會(huì)怎么看他沈如海?還不是說他教女無方!

    沈如海與胡世禎是多年的老搭檔, 他入閣之前,在刑部任堂官,胡世禎就充當(dāng)他的副手,沒想到他竟絲毫不給他這個(gè)老上司留面子,還狠狠擺他一道!

    不在其位, 沒有權(quán)力,僅有“安平伯”這個(gè)尊貴身份,誰會(huì)將他放在眼里!

    沈如海面色難看得嚇人, 仿佛隨時(shí)能氣暈過去。

    沈葭忍不住問:“你怎么了?沒事罷?”

    沈如海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就是這個(gè)不懂事的二女兒, 他才丟了首輔的位子,如今才會(huì)任人羞辱。

    前堂——

    “我沒有!”沈茹愕然抬起頭, “我不是為了與人私奔……”

    胡世禎問:“那是為何?”

    沈茹下意識(shí)往陳適的方向看去,恰好與他的視線對(duì)上,他平靜地盯著她,恰似之前無數(shù)個(gè)沖她落下拳頭的瞬間。

    沈茹嚇得收回目光,卻在下一刻,眼尾余光掠過什么。

    她回首去看,竟然看見謝翊撐著竹傘,立在人群中,他的神情依然淡漠,雨絲紛飛,卻沾不到他半分。

    剎那間,天地萬物都如水墨畫上的山水,逐漸隱去,只剩他的身影。

    別害怕,要勇敢。

    沈茹在心中默念這六字箴言,內(nèi)心奇異地注入一股力量,手腳都開始發(fā)熱,她忍著淚道:“因?yàn)槲沂侨恕!?/br>
    胡世禎一怔:“你說什么?”

    沈茹抬起頭,一字一頓道:“我是人,不是個(gè)擺件,不是個(gè)花瓶,他打我辱我,我也會(huì)疼,尋常人見了拳頭,尚且會(huì)躲避,我只為求一線生機(jī),有錯(cuò)嗎?”

    胡世禎本以為她會(huì)以此事為恥,萬萬沒想到她敢當(dāng)眾宣之于口,一時(shí)間竟不知以什么表情去應(yīng)對(duì)。

    人群里也是一片嘩然,沒想到小煞星說的是真的,陳適真的毆打發(fā)妻!

    胡世禎過了好半天才說:“這個(gè)……夫?yàn)槠蘧V,夫雖不賢,妻不可以不順,就算他打你……”

    “大人有被打過嗎?”吳不平突然打斷道。

    “什么?”胡世禎一愣。

    “大人若挨過打,便斷斷說不出這無關(guān)痛癢的話?!?/br>
    吳不平抽出袖中一沓紙,遞給一位做筆錄的師爺:“念。”

    那名師爺呆?。骸笆裁矗俊?/br>
    吳不平道:“大聲念,將上面的字念出來!”

    師爺被她嚇得一哆嗦,接過紙就念了起來:“左下第二根肋骨,骨折,右下第四根肋骨,骨折,右肩肩頭,咬傷三處,額上有疤,腦后多處斑禿,疑似暴力拉扯頭發(fā)所致,左……左乳灼傷,右乳殘缺,下.體有針刺痕跡……”

    “住口!住口!”

    沈如海頓足大罵,想要沖出門去。

    沈葭起身道:“攔住他!”

    守在簽押房門口的兩名衙役立馬叉住他,沈如海氣得回頭,咬牙道:“逆女,你想干什么?!我是你父親!”

    沈葭冷冷道:“我知道,但我還是扶風(fēng)王妃!我現(xiàn)在以王妃的身份命令你,給我坐著聽!”

    沈如海不動(dòng),兩名衙役架著他兩條胳膊,將他按在椅子上。

    沈葭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給我好好聽!聽聽你的得意門生,是怎么折磨虐待你的大女兒的,你將她嫁給一個(gè)衣冠禽獸,她過得生不如死,你還要將她送回那個(gè)禽獸手里,她的一生,毀在你的手里,你這一輩子,除了希圖那點(diǎn)好名聲,妻女沒一個(gè)對(duì)得住的,你簡(jiǎn)直枉為人父!枉為人夫!”

    沈如海低著頭,默然不語。

    沈葭罵紅了眼:“你說話?。≡趺床徽f了!”

    沈如海始終沒抬起頭,沈葭還要再罵,辛夷嗓音顫抖地喊了聲“小姐”,用目光示意她去看。

    沈葭疑惑地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竟然看見一滴滴濁淚斷了線似的往下落,泅濕了沈如海的衣袍。

    一聲壓抑的哽咽沖破牙關(guān),在簽押房?jī)?nèi)異常清晰。

    沈葭看見了父親發(fā)間摻雜的銀絲,她一怔,突然發(fā)覺這個(gè)男人怎么這么老了。

    -

    “你們都聽見了!陳適對(duì)他發(fā)妻做的事,人神共憤,這已經(jīng)不是毆打,而是凌虐!沈姑娘若不出逃,遲早一日死在他手中,她不是私奔,而是為了自保!諸位都是爹生娘養(yǎng),rou.體凡胎,請(qǐng)你們?cè)O(shè)身處地想一想,若是你們?cè)獯吮┬校銈兡茏龅綗o動(dòng)于衷嗎?”

    吳不平聲如冷泉擊石,清冽又干脆有力,恰好能讓所有人聽見。

    圍觀的百姓們倒戈同情起了沈茹,但也有幾個(gè)地痞無賴,嘻嘻議論著沈大小姐那見不得人的傷處,甚至還別富意味地盯著沈茹的胸.部和下.體看,猜測(cè)那傷是怎么造成的?又是咬又是火燒又是針扎的,這狀元郎看著一本正經(jīng),床上手段也挺多嘛。

    謝翊撐傘站在雨中,目光極淡地瞥了他們一眼。

    議論聲逐漸嘈雜,蓋過了堂上的聲音,胡世禎不得不大喊:“安靜!”

    沒人聽他的話,所有人極力擠到前面去看。

    “唰”地一聲,陸羨抽出腰間佩劍,劍光在他英挺的眉眼間一閃而過,他冷聲道:“再有上前一步者,殺無赦?!?/br>
    “……”

    眾人潮水般后退,人群里罵聲不絕。

    堂上終于安靜下去,胡世禎道:“吳不平,這都是你的一面之詞,沒有證據(jù)?!?/br>
    吳不平笑了一聲,早料到他有此話:“稟部堂大人,我有證人,請(qǐng)部堂宣沈姑娘的陪嫁侍女玲瓏上堂作證?!?/br>
    胡世禎想了想道:“帶證人上堂?!?/br>
    門外一陣sao動(dòng),兩名軍士帶著玲瓏進(jìn)來,她跪在沈茹旁邊,磕了個(gè)頭,也不說話,冷冷地等著胡世禎開口。

    “你是什么人?”

    “回大人,我原是沈府的侍女,被老爺撥給大小姐伺候,后來隨小姐陪嫁去了陳家。”

    “如此說來,陳家發(fā)生的事,你都知道?”

    “是。”

    “那陳大人到底有沒有虐打你家小姐,你如實(shí)道來,不可作偽證?!?/br>
    玲瓏閉上眼:“有?!?/br>
    再睜眼時(shí),她眸中寒意畢現(xiàn),手指向陳適:“這個(gè)斯文敗類,本以為是個(gè)可托付的良善之人,卻沒想到是個(gè)偽君子!新婚第二日,只因小姐奉茶時(shí)水溫燙了一點(diǎn)兒,他就甩了小姐一記耳光!小姐的陪嫁李嬤嬤看不過去,勸了一兩句,他就將李嬤嬤趕回老家,連我也被他賣到那見不得人的去處,可憐我家小姐孤身一人,連個(gè)幫襯也沒有!天爺??!她可是相府小姐??!錦衣玉食地養(yǎng)大,咱們老爺連一根手指頭也舍不得動(dòng)她,這殺千刀的卻如豬狗般虐待她!請(qǐng)大人為我家小姐申冤做主!大人日后必入閣拜相,公侯萬代!”

    說完哭著連連叩頭,將地磚磕得砰砰作響,沈茹急忙扶起她。

    胡世禎驚了一下:“你說什么?”

    玲瓏重復(fù)一遍:“我說他虐打小姐確有其事,我親眼所見,若有半句謊話,叫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不,不是這個(gè)……”胡世禎道,“你說他將你賣去那見不得人的去處,是窯子?你……你是妓.女?”

    玲瓏一怔,難堪地咬住下唇,點(diǎn)點(diǎn)頭。

    胡世禎仿佛遭受了奇恥大辱,漲紅臉道:“你一介娼妓之身,也敢來到這公堂之上?!來人!將她拖下去,別污了我這塊地!”

    然而,陸羨未出聲,竟是無人聽從他的命令。

    胡世禎尷尬不已,他指揮不動(dòng)陸羨的人,便只能用目光示意堂下衙役,兩名衙役手執(zhí)水火棍上前,要將玲瓏拖下去。

    眼看那二人的手要碰到玲瓏,沈茹撲過去,擋在玲瓏身前,目光帶著警告:“別碰她!”

    “小姐……”

    玲瓏在她身后哭泣著。

    兩名衙役聽命行事,不得不伸手去扯玲瓏,沈茹又踢又咬,豁出命去阻止,其余衙役見了,紛紛上來幫忙,大堂上哭聲、罵聲交織在一起,陷入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