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安可以做到的，他也可以。

    云姝視線往男人那寬厚的手掌上看了又看，難以想象這雙手洗手作羹湯的模樣。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這人年少時跟在自己身邊熬藥，被燙得齜牙咧嘴的模樣了。

    她合上了書。

    “吃飯吧?！?/br>
    這次，沒再看向那書一眼了。兩人雖然不怎么說話，卻有一種莫名的靜謐。

    就如同真的夫婦一般。

    翌日，唐旭又給云姝帶來了兩個人。

    看到那兩人，云姝有些意外。

    一個是自從臨津分別以后，自己就沒見到的靜檀，一個是當初護送自己去北境被自己逃了的老七。

    靜檀一看到她，面露驚喜地就想要過來，再想想這段時間嬤嬤的教導，只能按捺住了喜悅，規(guī)規(guī)矩矩叫了一聲：“夫人?！?/br>
    老七也是利落地一行禮：“夫人。”

    唐旭在旁邊解釋：“你最近總在外面，又不喜歡人在跟前，我放心不下。這倆人你也都熟悉了，就讓他們跟著你吧。”

    一個是朝夕相處了幾年的，一個是被自己坑了一把，心里多少過意不去的。

    云姝看著靜檀不斷遞過來的祈求小眼神，和自顧自低著頭一聲不吭的男人，終是點了點頭。

    “嗯?！?/br>
    等無人了，靜檀就拉著云姝，欲哭不哭地，不知道說什么好。

    “夫人，我擔心死了，也不知道他們是誰，要把你怎么樣。最后還是說要教我規(guī)矩，教好了就能回來見你?！?/br>
    她自從跟著云姝以后，已經(jīng)在不自覺間，跟著這個人的步伐了。一沒了她，整個人便六神無主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就只好先裝著學了?！?/br>
    云姝看著她拉著的自己的手，隱隱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看來確實是裝著學沒錯了。

    “你就像以前那樣跟著我就是了。”

    靜檀好不可憐地點點頭。

    云姝又看向那邊一聲不吭的老七：“之前的事情，抱歉了?！?/br>
    “夫人言重了，那是屬下的失職，與夫人并沒有關(guān)系?！?/br>
    老七的聲音里確實沒有埋怨，雖然在那以后唐將軍就把自己扔去了邊境歷練，直到前段時間才召回，他也只是自責因為自己的疏忽，導致了將軍這么多年的難熬。

    事實上但凡他心有任何怨懟，唐旭都不會把他放在云姝身邊了。

    自那以后，云姝再去醫(yī)館，身邊便跟著這兩個人了。

    這天，照例是門庭冷清的時候，云姝隱約聽著外面?zhèn)鱽砹寺曇簟?/br>
    “求求你了大夫，救救我家公主吧?！?/br>
    公主……云姝動作一頓。

    第56章 狗與骨頭

    （男人的婚前焦慮）

    “哪有沒錢看病的？不是我不想救, 我這醫(yī)館上上下下，也要吃飯啊。”

    那邊的大夫倒是也好聲好氣，但是態(tài)度還是明確的，沒錢不救。

    云姝點著手指。

    大燕的公主倒是有幾位, 楊珩上位后, 個個低調(diào)得很, 但再怎么低調(diào), 也是皇家人, 怎么也不至于淪落到這般求人。

    她猛然想到了一個人。

    眉心蹙了蹙，云姝又靜靜聽了一會兒，突然一抬手指, 微微示意了一下。

    老七了然，將簾子拉起來，讓她看到了外面正在哭著哀求的女子。

    沒有猜錯, 是長樂身邊的那個侍女, 云姝見過幾次, 有些印象。

    要說云姝對長樂，沒什么特別的想法。雖然對方不喜歡自己，每次都要針鋒相對, 但一來她沒什么特別壞的心思，二來腦子又著實單純，在云姝這里占不了便宜。

    當然……

    她們之間，也沒什么自己必須出手相救的交情。

    于是云姝又讓老七把簾子放下了。

    到天色暗了，她要回府的時候，一出醫(yī)館, 就看見小丫鬟還是固執(zhí)地跪在那里。

    過往一個大夫, 她都要拉著人苦苦哀求一番。有的尚且好言拒絕, 有些就直接不耐煩甩開了。

    云姝多看了一會兒，一邊的老七提醒：“夫人，該回了?！?/br>
    小翠的頭都已經(jīng)磕到麻木了，公主被侯爺休妻以后，又不幸小產(chǎn)，如今人在破落的院子里，幾乎是等死了。

    果然是墻倒眾人推，想當初的大燕的長樂公主，云太后唯一的女兒，何等的風光無限，如今……

    她悲從中來，眼中又蓄滿了淚水。

    “帶路吧?！?/br>
    這么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時，小翠止住了哭泣，忙擦干了眼淚就抬頭看。

    是一位蒙著面紗，但直覺也是很美的女人。

    她愣了愣，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

    美人眉心微蹙：“不是說你家主子病了嗎？帶路?！?/br>
    她似乎不愿意多說一個字，語氣聽不出不耐煩，就只是冷淡。

    小翠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姑娘是要救公主，她已經(jīng)來不及思考這人醫(yī)術(shù)如何，所求什么，只知道抓住這最后的機會。

    “這邊！姑娘，請跟我這邊走。”

    一行人坐的是云姝的馬車。

    小翠跟著長樂的時間也不短了，其實一進馬車，就已經(jīng)發(fā)覺了這姑娘非富即貴。

    一時間更加惶恐不安，唯恐對方只是一時興起，隨時就變卦了。

    尤其是馬車越拐越偏，眼看著周圍都已經(jīng)越來越蕭索，那侍衛(wèi)也在皺眉頭了。

    小翠忙不迭解釋：“沒有多遠了，大夫，您再等一等?！?/br>
    云姝只是說道：“你帶路就是?！?/br>
    她不怎么在意的樣子，讓小翠松了口氣，但心底也還是焦急，只能祈禱著快點到。

    馬車終于在一處偏僻的屋子里停了下來。

    小翠先一下子跳了下來，才小心地告知馬車里的人：“大夫，已經(jīng)到了?！?/br>
    云姝在靜檀的攙扶下下車了。

    她跟著小翠往進去，門太矮，她甚至經(jīng)過的時候不得不彎著腰。

    小翠滿臉的誠惶誠恐：“屋子里簡陋，讓大夫您受委屈了?！?/br>
    云姝沒有回答，她只是看著眼前這個比外面看起來其實要更加破敗的院子。

    她也不是沒有設(shè)想過，原本這夫妻二人就關(guān)系不和，如今云家倒臺，云太后被幽禁宮中，長樂失了依靠，日子是該難過。

    但眼前的景象，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公主！”

    突然響起的驚呼聲打斷了云姝的思緒，她看了眼老七，老七馬上快步上前。

    等云姝再進去的時候，昏暗的房間里，老七正將摔到了地上的人抱回了床上。

    看起來是自己想要喝水的時候摔了。

    小翠哭得滿臉淚痕：“對不起，公主，都是我的錯?！?/br>
    長樂虛弱的睜開眼睛，眼里隱約能辨認出一絲欣喜：“小翠，你沒走?。俊?/br>
    “公主，奴婢怎么會走呢？小翠永遠不會丟下你的，奴婢還給你帶來了大夫?！?/br>
    長樂這才將視線看向這屋里多出的其他人。

    在看到云姝時，她的表情凝固住了，張著嘴，半天發(fā)不出聲音。

    在云姝的記憶中，長樂永遠都是一副快樂的模樣的，哪怕是夫妻二人感情不和，她也帶著盲目的自信，和屬于公主的那份驕傲。

    可現(xiàn)在，那雙眼里只有絕望的死寂。

    她看著自己，像是不可置信，囁嚅地叫了一聲：“表姐？”

    除了云姝，還會有誰呢？

    她一身白衣，纖塵不染，與這滿屋灰塵、矮小破舊的屋子格格不入。

    長樂不明白，為什么已經(jīng)死去的云姝會在這里。

    倒是她這一聲表姐，讓云姝眼里閃過一絲復雜。

    論關(guān)系，她是該叫自己表姐沒錯，但長樂幾乎不會這么叫的，也只有在自己成為皇后以后，她迫于無奈，叫自己一聲皇嫂。

    如今，叫表姐而不是皇嫂，說明她是把她自己看做云家人了，而不是皇家。

    說起來，很久以前，她倒是會叫云荼表姐。

    云姝今日選擇來，也是看在云荼的份上。

    云荼對這個小表妹，頗為寵愛的。

    她沒有回應(yīng)長樂叫她，而是徑直走到了床邊，給長樂把脈。

    床上原本帶著皇家富態(tài)的女人如今瘦得太厲害了，手腕更是細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