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了？”賞南給自己倒了杯水，水里有不少沉淀物，a星球現(xiàn)在能給人類喝的水不多，他沒嫌棄，直接倒進(jìn)了嘴里。

    溫水流淌進(jìn)喉嚨，讓賞南產(chǎn)生了和這個世界真正的密不可分的關(guān)聯(lián)。

    “天文臺現(xiàn)在不是什么吃香的工作，你父親肯定跟你說過，你為什么還是要選這個專業(yè)？”寧億雙手托著腮，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賞南。

    賞南比他大一屆，在學(xué)校一貫是用頭頂看人，倒不是說賞南瞧不起人，他就是獨(dú)來獨(dú)往，不愛交朋友，加上星球面臨的問題日益加重，他整個人都扎進(jìn)去了，在他入職天文臺以前，寧億敢說，賞南可能完全都不認(rèn)識自己。

    但這次這么優(yōu)秀的學(xué)長，居然和自己一起被天文臺給趕走了，賞南心里估計難受死了，連吃面條都只吃得下素的。

    但寧億并不反感有人和自己一起離開，更何況他不討厭組長，像組長單純得這么可憐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見到了。

    他看了電子地圖，他打算在車開到吉利雅拉雪山下的村莊時，讓這個星球變成他真正的家園。

    組長那么好的人，組長可以為他的家園陪葬。

    .

    賞南不討厭蔥花，但這副身體應(yīng)該是討厭的，他聞到蔥花的味道就不舒服，用筷子一粒粒夾掉之后，吃面還另外換了一雙筷子。

    賞南用干凈的筷子給寧億夾了一塊排骨，寧億錯愕地抬起頭，“我可以自己夾。”

    “……”賞南低低地說了句不好意思，將排骨又夾走。

    寧億：“……”

    “寧億，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賞南握著筷子，他沒什么胃口，取了把小勺子慢吞吞往嘴里喂著湯，順便想多了解寧億一些。

    寧億點(diǎn)的是爆辣的腰花面，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讓許多蔬菜苗沒有活路，但辣椒卻生長得極好，并且味道比以前還要沖，辣度也都翻了兩番——這算是唯一的好事了，如果這也算好事的話。

    他吃得大汗淋漓，抽空回答賞南的問題，“不然呢？反正我是孤兒院長大的?！毙挪恍烹S便。

    “你也沒有朋友？”

    “有啊，都死了，”寧億筷子挑了幾下面條，口吻中聽不出難過，只有淡淡地陳述，“一個因?yàn)檩椛?，長了一身的腫瘤，切得沒有它長得快，只能安樂，還有兩個被隕石砸死了?！?/br>
    賞南勺子僵硬在半空中，他對對方的冷漠無言以對。

    “你試圖找過你的父母嗎？你是走失的還是……”

    “記不清了?！睂巸|說，他停頓了幾秒鐘，慢慢將筷子放了下來，“但是我還記得我以前的家鄉(xiāng)是什么樣子，組長你要不要聽？”

    賞南看著寧億眼中的希冀，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現(xiàn)在的紙巾是稀缺資源，一般不會用來擦手，所以寧億直接用桌子上的抹布擦了擦手，整理好之后，他才看著賞南，慢悠悠說道，“我家鄉(xiāng)距離首都很遙遠(yuǎn)，遙遠(yuǎn)到組長你可能無法想象，它應(yīng)該和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年前的首都一樣，更準(zhǔn)確的說，它跟草原山野更想象，涼爽且溫暖，動植物種類繁多，我就是在那樣的地方出生的?！?/br>
    “不過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存在了?！睂巸|重新拿起筷子，“組長，對你來說，這樣的不存在是不是屬于正常的，畢竟這也算……發(fā)展與進(jìn)化？”

    他將自己和賞南分隔開，賞南是人類，它不是。

    賞南搖搖頭，“我沒這樣說，我覺得很遺憾。”

    “遺憾什么？”

    “遺憾你描述的那樣美麗的地方?jīng)]有被保存下來?！辟p南發(fā)自內(nèi)心道，他從不贊成過度開發(fā)，對于天空博士的行為，那已經(jīng)是沒辦法挽回的過失，甚至連彌補(bǔ)都無從彌補(bǔ)。

    賞南試想了一下，如果是自己，他可能也會徹底癲狂，寧億于白豹星而言，就是那一整個星球的核心生命體。

    寧億抬眼，他眸子烏黑發(fā)亮，過了幾秒鐘，他眼底漾開意味不明的笑意，屈起食指敲了敲腦袋，“我已經(jīng)記在腦子里了?！?/br>
    “好了，現(xiàn)在輪到我來問組長了?！睂巸|吃完了面，也吃了大半的土豆排骨，滿足地直起身，他心情看起來好了許多。

    “組長，你為什么會對我這么好奇？”寧億問道。

    賞南淡定道：“因?yàn)椴皇?，所以才會好奇。?/br>
    “哇哦，”寧億半死不活地回應(yīng)，“好無懈可擊的答案?！?/br>
    “不然呢？”賞南掀起眼。

    寧億最能識人心，準(zhǔn)確來說，是所有生物的想法，就算無法全部分析，也能判斷出真假，好歹他也是宇宙中為數(shù)不多的行星核心生命體，還是可移動的。

    所以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眼前的人類青年真的是在為他的家鄉(xiāng)被毀感到遺憾和痛心時，他心內(nèi)莫名有些觸動。

    這八十年來，人類為此憤怒，哭泣，懊悔……他們從未向那一顆被奪走生命的小行星表達(dá)過惋惜和歉意——他們只在乎自己的生死，所以才會后悔。

    想到這里，寧億拉開嘴角，兩顆小虎牙因?yàn)樗麪N爛的笑容又露了出來，“我以為組長暗戀我。”

    作者有話要說：

    組長：我目前對一塊石頭沒有那方面的興趣

    第241章 小行星

    賞南仰頭無言以對了一會兒，“沒有，你別想太多?！?/br>
    “開開玩笑，組長你看起來總是不太高興的樣子，白豹星讓你失去了笑容?！睂巸|托著腮，打量著年紀(jì)尚輕的組長，“對了，組長你生日什么時候？”

    “冬天，下雪的時候，你呢？”賞南習(xí)慣性反問。

    寧億想了想，說：“記不清了，大概……夏天吧，也可能是秋天，冬天也可以，但我其實(shí)更喜歡春天，萬物復(fù)蘇的季節(jié)，一切都充滿了希望……喂，組長，你為什么不聽我說？”

    賞南覺得，如若寧億不是怪物，不是那顆無家可歸，在太陽系面臨著星球解體的小行星，對方會成為一個很有意思的朋友。

    頭頂傳來鳥類振翅的聲響，寧億先抬起頭，賞南見他抬頭才跟著去尋找鳥類。

    那幾只麻雀停在了電線桿子上，扭動著小小的腦袋，四處張望。

    寧億換成右手托腮，懶洋洋的，“現(xiàn)在地上掉一粒米都會被撿走，城里是越來越少見到鳥了。”

    其中一只麻雀搖搖晃晃掉在了地上。

    賞南正準(zhǔn)備拿起筷子重新開始吃面，面店里邊就傳來一聲尖叫，接著便是撕心裂肺的哭聲，吊著嗓子，哭得人頭皮一下子都繃緊了。

    里頭一個穿著碎花裙的女生懷里抱著一個小女生，猛地沖出來，像一只走到陌路的母獸懷抱病死的幼崽那樣絕望，她或許是把天文臺的人當(dāng)救世主了。

    她抱著孩子一下子跪在了寧億腳邊，雙手顫抖著捧著那小女生青白的臉，“救救她，你們天文臺的人不是專門研究這個的嗎？”

    賞南低下頭，他看清那小女孩不過七八歲的模樣，骨瘦如柴，隕石的輻射本該是可以隨著時間推移就消失的，甚至對人類沒什么危害，可白豹星不同，它吸引來的隕石群來自四面八方，直接環(huán)住了a星球。

    就算隕石群不跌落，它們的輻射也能慢慢把a(bǔ)星球上的生物體給全部拖死。

    小女生在她mama懷里，青紫色的裂紋從她的脖子上爬上下頜，像是瘋狂生長的水草，像是攀上石墻的藤蔓。

    她四肢都在輕微抽搐，呼吸明顯受限，口鼻冒出顏色很深的血液。

    寧億搓了搓臉，好讓自己看起來富有同情心，“對不起啊，我們的專業(yè)不是治病?！?/br>
    “怎么就不是治病了?。?！這些石頭不是你們天天在研究的嗎？為什么幾十年過去了也沒研究明白，我女兒才八歲，她沒有呼吸過一口新鮮空氣，她連干凈的河水都沒見過！”她什么都知道，只是需要一個發(fā)泄的對象，她抱著女兒，恨不得將那副瘦弱的身體揉進(jìn)自己的身體里，她幾乎是趴在地上哭。

    賞南掃了眼寧億，直接站了起來，他去車?yán)锿狭撕艽蟮尼t(yī)藥包下來，走到女人身邊時，他彎下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我?guī)湍憧纯?，但不保證能看好。”

    女人錯愕地抬起頭，她臉上全是淚水，臉頰瘦得凹陷了下去，即使她看起來失去水分很久了，看起來干巴巴地像掛在騰上被曬干的一根老黃瓜。

    可作為母親，她為女兒淌下的淚水只多不少。

    賞南拆開一副干凈的手套戴上，拆了一套新的注射器，跟著14的指導(dǎo)，他用針頭在女孩好幾處血管中抽了分別兩毫升的血液，注射器握在手里，賞南只感覺手心都在發(fā)燙——正常人的血液溫?zé)?，怎么會燙手？

    女孩的呼吸慢了下來，不再像之前那么急促。

    賞南又注射了一支天文臺給的凈化藥劑給她，她面色rou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她mama在旁邊緊張地不敢呼吸，直到賞南摘下手套，她才喜極而泣，“謝謝您，謝謝……”

    賞南蹲在地上，他盯著那女孩的臉看了一會兒，似乎不忍心般地皺了皺眉，抬起眼看向她的mama，“好轉(zhuǎn)只是暫時的，小朋友抵抗力比不上大人，身體已經(jīng)被污染過一次，就會比之前更弱，最多不過三個月，她會出現(xiàn)比這次更嚴(yán)重的情況?！?/br>
    所以寧億說救不了，被污染過的人類軀體，沒有人能救。

    “那您這個藥……”

    “第二次會失去作用，它只能被使用一次。”

    女人流下絕望的淚水。

    .

    寧億開著車，他們早上出發(fā)的，不過六個小時，天就黑下來了。

    從面店離開后，寧億一直沒開口說話。

    他腦海里一直都是組長救那個人類小女孩的樣子，說實(shí)話，他并不憐憫人類的死亡，他們遭受的災(zāi)難，白豹星上的生命體也都遭受過，甚至更甚。

    但生命在彌留之際表現(xiàn)出來的絕望和痛苦，異常一致。

    如果組長是白豹星上面的生命體就好了。

    寧億腦海里突然冒出這樣一個想法。

    那組長肯定也會像救這個小女孩一樣，有條不紊冷靜地去拯救白豹星上的生命體。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消失了，沒人能拯救當(dāng)時的白豹星。

    “組長，我們找個地方一起睡覺吧?！?/br>
    終于等到寧億開口說話的賞南發(fā)現(xiàn)對方一開口就是自己不想聽的，“……”

    已經(jīng)離開首都很遠(yuǎn)了，他們現(xiàn)在離西市更近。

    天黑不適合趕路，路上會有各種缺少食物的野獸出沒，饑餓讓他們的攻擊性和嗜血姓翻倍。

    找了一家看起來還算干凈整潔的旅館，寧億拎著換洗衣物跟在后面，老板看見客人，他忙著按遙控器換臺，眼睛都不抬，“房卡都在那紙盒子里，我就不登記了，懶得登，錢的話，你們看著給點(diǎn)兒吧，別讓我餓死就行?！?/br>
    賞南按照市價給了一千，挑了一個二樓的房間，要是有什么危險，跑得快，運(yùn)氣夠好的話，跳樓也沒事兒。

    樓道里的聲控?zé)粼谫p南咳了好幾聲之后才亮起來，上樓轉(zhuǎn)角就是他們今晚要落腳的房間。

    賞南用房卡刷開門，寧億的手臂就從自己的肩膀上方越過去，打開了燈，他身上有著挺重的粉塵味道。

    不等賞南開口說話，他口袋里的通訊儀響了起來。

    “那我先去洗澡?！睂巸|放下袋子，從里頭拿出他自己的換洗衣物，去了洗手間。

    賞南接了這則通話。

    是西市那邊的。

    他和寧億還沒到，工作崗位和任務(wù)已經(jīng)給他們排好了。

    “既然你和那個寧……寧億是一起的，到時候你們還是一起，主要是分發(fā)救助藥物和物資，順便再去收集跌落隕石的碎片，你放心，那些隕石我們都是做過處理的，已經(jīng)擊碎，堆放在了特定地點(diǎn)，我們主要是啊，需要一些數(shù)據(jù)，你是首都來的，這方面應(yīng)該很擅長?！?/br>
    賞南嗯了一聲，“是個人都會?！?/br>
    通訊儀里面沉默了很久，突然干笑了幾聲，“不愧是首都的，狂，挺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