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怕死么？”

    “教會有辦法不讓他們死。”加文臉上掛著沒轍的微笑，“你知道睡夢之門？”

    “知道，拉米羅主教向我解釋過?！?/br>
    “你也經(jīng)歷過教會考核?！奔游淖灶欁缘攸c(diǎn)了點(diǎn)頭，“那你應(yīng)該曉得，死在門后不代表現(xiàn)實(shí)也會死。教會的方法就是打開一扇睡夢之門，送一批人進(jìn)去調(diào)查，順便削弱邪神的力量。等邪神足夠虛弱，再趁機(jī)將祂拔除?！?/br>
    “即便這樣，在門后死亡也要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br>
    “沒錯?！奔游男ξ卣f，“但對一些人來說，如果付出丁點(diǎn)兒靈魂，就能得到豐厚的錢財(cái)跟寶貝，他們就會像聞到味兒的野狗一樣撲到腳邊，忠心耿耿替主人辦事。這就叫作‘出賣靈魂’，只不過不是賣給魔鬼，他們也不會下地獄?！?/br>
    聽完加文的話，希思沉默了一會兒，加文一條腿蹺在另一條上，坐在他對面懶散地盯著他。

    “我聽羅恩說你的事務(wù)所被燒了?！?/br>
    希思抬眼看他。

    “我還聽說有個掘墓人是邪神安插在教會的眼線?！?/br>
    “你說的是理查德?！毕Ｋ茧p手交叉，不動聲色地說。

    “理查德？他是你好兄弟？聽說他之前住在你家里?！?/br>
    “嗯?！?/br>
    “他死了？”加文突然問。

    希思愣了一下，淡淡地說：“我不知道?！?/br>
    加文勾起嘴角：“你還真是謹(jǐn)慎。”

    “為什么提到他？”

    “就是想看看你的反應(yīng)?！奔游墓緡佒チ艘幌骂^發(fā)，過了幾秒，他又說，“對了，明天要處刑小丑。”

    “什么？”他突然轉(zhuǎn)變話題，希思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

    “明天要在珀羅普斯廣場處刑小丑，就在國王遇刺的位置。今天已經(jīng)搭好了處刑臺。你不知道？”

    “我最近沒看報紙。”希思低聲說。

    他這幾天忙的昏頭轉(zhuǎn)向，連每天必看的報紙都沒顧得上瞅幾眼。而且，他收藏的書籍和各地報紙也在大火中全被燒毀了。一想到這，他的心臟就隱隱作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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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1章 早上好，理查德

    ◎早上好，理查德◎

    第二天,希思來到珀羅普斯廣場。

    廣場正中央已經(jīng)建好了處刑臺，周圍人山人海，臨近行刑時間,百姓都從家里跑出來圍觀行刑儀式。

    行刑開始,希思站在角落,將目光投向處刑臺。

    兩個騎士押著小丑走了上來。這小丑身材矮胖，穿著破爛的戲服,看起來十分邋遢。被綁在行刑架上,他看起來垂頭喪氣,一副將死之人的衰頹之相。

    看見他，人群sao動起來，有人將臭雞蛋、爛菜根朝他身上扔,有人朝他大口吐唾沫,更有離得近的好事者，揮著拳頭做出要沖上去揍他的動作。

    士兵攔下激動的人群，人群吵鬧,推推嚷嚷,罵罵咧咧,煩躁不安。一顆顆人頭晃動,嬰孩的哭嚎聲綿綿不絕,嬉笑怒罵此起彼伏。

    這次行刑簡直堪比國王的游行。希思擠在人群中，忍不住心想。但事實(shí)上，這些人不知道的是，即將被行刑的并不是他們以為的刺殺案的幕后黑手，臺上的小丑只是一個普通的死刑犯。

    這個死刑犯被教會專門挑選出來代替小丑,這次行刑也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jì),目的是安撫民心,給百姓一個交代。畢竟……真正的小丑實(shí)際是殺不死的怪物，而罪魁禍?zhǔn)讓?shí)際是一尊邪惡強(qiáng)大的神祇。

    行刑臺上，有官員拿著文件道出小丑的罪名，人群的尖叫被推上一個高潮。

    等官員講完話，在士兵的指揮下，人群暫時噤聲，火刑架被點(diǎn)燃，被綁住的死刑犯很快就被熊熊大火吞噬。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響起，死刑犯在火上痛苦哀嚎，烈焰熊熊，他的臉在火光中一點(diǎn)點(diǎn)扭曲，仿佛魔鬼一般令人生怖。

    希思站在原地，他盯著死刑犯猙獰的臉，那表情比帶濃妝的小丑可怕百倍，簡直不是人類能誕生的面目。黑黃色的濃煙滾滾冒向天空。熱浪與火焰中，這一幕仿佛幻境，而那張臉也在神思恍惚間不停變幻，變成一張張他熟悉的人的面孔。

    活人被燒死的景象使他毛骨悚然，周身發(fā)冷。他低下頭，轉(zhuǎn)身迅速逃離，他穿過熙攘人群，穿過大街小巷，奔跑，奔跑，不安和恐懼被甩在腦后，他停下腳，心臟就在胸腔里一下一下地跳動。

    有那么一剎那間，他產(chǎn)生一種荒誕不經(jīng)的錯覺——他覺得那些普通人跟幻境里癲狂的小丑信徒?jīng)]什么兩樣，而被綁在火刑架上受刑的死刑犯也跟飽受折磨的神祇沒什么不同。

    閉上眼睛，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和悲哀刺穿了胸口。他抬手捂住心臟，在那里，罪惡滋生，靈魂悄無聲息地腐爛，他感到了病態(tài)的寒意。

    看完行刑，希思步行回事務(wù)所。莫林打開門，看見的就是臉色蒼白的希思。

    “多蘭先生，你怎么了？”他關(guān)心地問。

    “我沒事?！毕Ｋ紨[了擺手，說。

    他脫下外套，走到椅邊坐下。莫林給他端來茶和點(diǎn)心，又給他遞了一沓報紙。

    “這是最近的報紙，塞羅都和其他幾個城市的日報都在這里。”

    “謝謝了，莫林”

    “不用客氣，多蘭先生?！蹦终驹谒砼?，眼神關(guān)切，“你以前就喜歡看報紙，現(xiàn)在就看著它們休息一會兒吧?！?/br>
    希思拿起一份報紙，可看了沒幾分鐘，他就頭痛欲裂。報紙上的字跡密密麻麻，就像可怕的詛咒咒語。他將報紙扔在桌上，他從沒有像此刻一樣如此厭惡這些東西。

    “你不喜歡嗎？”莫林注意到他的動作。

    希思死死地盯著那沓報紙，感覺身體此刻開始變得冰冷麻木。

    “我不知道……”他喃喃道。

    “什么？”莫林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過了一會兒，希思深吸一口氣，掩住臉頰，“沒什么?！彼f。

    夜晚，吃過晚飯，希思回到房間。

    老宅位置偏僻，十分安靜。他住在二樓，臥室空蕩蕩的，新買的床、衣柜、桌椅擺在里面，格外岑寂。

    窗外黑魆魆一片，夜空里，星星像幽靈一樣閃著凄涼的銀光。希思點(diǎn)燃桌上的蠟燭，坐在床邊，在他手邊，一個黑色封皮的本子正擺在那里。

    他打開記事本，從頭開始又看了一遍，看完后，他躺在床上，緩緩閉上雙眼。

    窗外飄進(jìn)一陣微風(fēng)，燭火劇烈搖晃了幾下，熄滅成一縷白煙。床上的人陷入熟睡，意識也已進(jìn)入神圣的夢境殿堂。

    希思站在一條街上，周圍是熱鬧的人群，這座陌生小城似乎在慶祝節(jié)日，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熱情洋溢的微笑。

    他穿過睡夢之門，來到了夢境空間。

    這是驗(yàn)尸官法院那具無頭男尸為他開啟的夢境。

    他來這里只為了確定一件事。

    提腳在小城漫無目的地行走，他孑然一人，有人對他這個外來者好奇，上前詢問，也有人請他去家里做客，但都被他拒絕。

    他就這么走著，路上行人愈來愈少，天光變暗，陽光從煙囪和屋頂后逐漸消失，黃昏降臨了。

    鵪鶉開始啼叫，點(diǎn)點(diǎn)星星和裊裊炊煙出現(xiàn)在天空，穿圍裙的母親走出家門，站在門口開始呼喚孩子回家吃飯。

    看著這幅場景，希思腹中也感到一陣饑餓。他經(jīng)過一個路口，這時，他聽見一聲清楚的呼喚。

    “理查德——”

    他不由一頓足。

    “理查德！理查德！”

    女人尖銳的聲音又叫了幾聲，伴隨最后一絲晚霞消了下去。希思走到一間老舊房子門口，看見一個抱嬰兒的穿圍裙的女人正在訓(xùn)斥她哭泣的孩子們。

    希思站在門口看著她，女人注意到他的到來，嚇了一跳。這時她懷里的嬰兒開始放聲哭鬧，她又急忙將孩子抱在懷里哄著。

    她一邊抱著孩子，一邊警惕地盯著希思。

    “先生，你有什么事？”她小心翼翼地問。

    “是你剛才在喊‘理查德’？”

    女人愣了一下：“是，我在喊我的大兒子回家吃飯。”

    在女人說話的時候，還有五六個孩子躲在門框邊和窗戶后面好奇地觀察希思。這一家人的衣著很破舊，布滿補(bǔ)丁，看上去是個貧窮的大家庭。

    “理查德怎么了？他沒有回家？”希思問女人。

    “他、他去街上玩了，現(xiàn)在還沒回來?！迸税櫰鹈?，不明白這個陌生男人為何要打聽她兒子的事情。

    “我可以幫你找理查德?！毕Ｋ颊f。

    女人愣住了，木然打量了他幾眼，“不用勞煩你。我丈夫就快回來了，我會喊他去找?！?/br>
    “你丈夫去了哪里？”

    女人臉上露出不滿之色，“他去酒館喝酒去了?！彼龥]好氣地說。

    “那好吧?！?/br>
    聽她這么說，希思低下頭，不再多說。他轉(zhuǎn)身離開，女人望著他走遠(yuǎn)，轉(zhuǎn)身將孩子都趕回屋，就把屋門緊緊關(guān)上了。

    希思繼續(xù)在街上行走，步伐匆忙。他在尋找理查德的下落。

    天色越來越暗，他一無所獲，等黑暗徹底籠罩大地，他站在原地，抿緊嘴唇，兩只眼睛盯著地面怔怔發(fā)呆。

    “你站在這里干什么？”

    一個聲音突然從身后響起。

    希思身體抖了一下，一個男孩從身側(cè)走到他面前，借助窗戶透出來的光亮，他跟男孩都看清了彼此的臉。

    “你站在這里干什么？”男孩重復(fù)了一句。

    他看起來不過十三歲，容貌秀氣，身材細(xì)長瘦弱，穿著帶補(bǔ)丁的舊衣服。他眼窩深陷，眼神很澄澈，在黑暗中閃閃發(fā)亮。

    “你是從其他地方過來的？”男孩繼續(xù)問，朝他露齒一笑，“我叫理查德，你叫什么名字？先生?！?/br>
    希思張了張嘴，想開口說話，但喉嚨好像被什么東西卡住了。理查德站在他面前，看著他，身邊那戶人家正在吃飯，燭火一閃一閃，希思靜靜站著，動彈不得，感覺腦子里的念頭都停頓了。

    理查德沒等到回復(fù)，表情有些失落。但他還是笑著跟希思說了聲“再見”，然后就迅速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