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娜的表情一開始是震驚的，隨后又變得堅毅起來。

    陸森此時才真正打量起扎娜。

    這是個全身都……黑著的女子，是身上包著一層黑灰，似乎有很久沒有洗澡的樣子。

    但看得出來，這似乎是特意為之，因為這扎娜的臉型，其實是挺漂亮的，一雙眼睛也很靈魂。

    估計是種保護自己不受其它男人sao擾的小措施。

    對面兩口子急促地聊了一會，然后便開始收拾東西，速度很快，只要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包起了一個藍(lán)色的布袋子。

    陸森剛才看著他兩收拾，這布袋子里放的都嬰兒用品，他們兩個大人的東西，是一件都沒有。

    “妹夫，收拾完了。”楊文廣拉著妻子的手，站在了陸森的面前。

    “帶路。”

    隨后三人出門，楊家兩口子走在前邊，左右繞了下，便來到處空地。

    這里真沒有什么人，吸是一片荒廢的沙地罷了。

    陸森從系統(tǒng)背包中掏出飛行器，驚得扎娜快瞪掉了眼睛。

    之后陸森帶著兩人飛上了天，離開了西涼城，找到了外邊樹林里等待的兩個東瀛巫女。

    老實說，若是沒有她們兩人一路上的‘推算’，陸森是真沒有辦法那么快找到楊文廣的。

    只是現(xiàn)在一匯合，便有五個人了。

    飛行器擠擠坐三個人沒有問題，坐五個人……空間不夠不說，載重量也超標(biāo)了。

    不得已，陸森只得再合成了一架飛行器，然后給了出云阿國使用。

    出云阿國很聰明，很快就學(xué)會了飛行器的cao縱方法。

    然后三個女人坐一臺，陸森和楊文廣坐一臺，飛回杭州城。

    與此同時，瓊州海邊。

    正午的陽光毒辣之極，常人站在烈日下，不到一柱香時間必定會被曬脫皮，兩柱香時間就得脫水，三柱香多半得趟地上了。

    當(dāng)然，這只是對中原人而言，本地人戴著寬大的葉織帽子，在岸邊拉扯著漁網(wǎng)，哈哈大笑著，渾身汗水也毫不在意。

    王安石抱著個椰子啜了口，躲在在陰影中，一幅熱得快要死掉的模樣。

    此時的他已經(jīng)很黑很瘦了。

    不復(fù)一年前，風(fēng)度翩翩的模樣。

    旁邊有個穿著吏服的矮黑本地人，低頭用很不標(biāo)準(zhǔn)的宋話說道：“郡守，你喚我有事？”

    “韓相怎么樣了？”

    “體熱還是沒有退下去，甚至還在竄稀，從早到現(xiàn)在，換了六身衣服了和席子了?！卑诘睦艄贌o奈地說道：“巫醫(yī)說，若他能頂過三天，便能活，頂不過就……”

    王安石嘆了口氣：“都是命啊。我和韓相，當(dāng)有此劫。我是熬過來了，不知道韓相又如何！”

    其實王安石不太看好韓琦，他能熬過來，是自己年輕，才二十多歲，身體相對來說比較好。

    韓琦呢，已經(jīng)五十出頭了。

    估計是懸了。

    第0229章 韓相走了

    王安石以前總以為，南蠻懶隋是天性，但現(xiàn)在他終于明白了，天氣太熱，才是南蠻人不愿意干活的原因。

    在這樣的大熱天里，空氣還極度潮濕，躺著都不停地流汗，更別說干活了。

    他吮完椰子中的甜水，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說道：“準(zhǔn)備把蕉葉傘，待我去看望一下韓相?！?/br>
    旁邊的小吏點頭躬身退了下去，去做準(zhǔn)備了。

    半個時辰后，王安石出現(xiàn)在一間木制架構(gòu)，但房頂和墻壁卻是用茅草做成的兩層小樓前。

    王安石從樹蔭處迂回走到樓前，他是一點都不再想曬到這瓊州的陽光了。

    又辣又毒，曬多點人都難受得要命。

    相比之下，本地的土著倒是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

    走到門前，便看到韓相的管家正在房中煎著湯藥。

    這天氣本來就熱，再一生火，房中有種蒸籠的感覺。

    頓時王安石就不想進去了，他下意識摸了把自己的臉，都是汗水，脖子更是沾糊糊的難受之極。

    只是他猶豫了會，更只能忍著熱浪進到房中，稍稍抱拳說道：“學(xué)生王安石求見韓相，敢問韓相現(xiàn)在可方便見客？”

    他比韓琦年輕，官職也比韓琦低得多，自然得用學(xué)生這個詞來稱呼。

    這管家是個中年人，身上的衣衫已經(jīng)濕透，正在給小爐子扇著火，聽到王安石的聲音，他轉(zhuǎn)身身來，抱拳彎腰說道：“王郡守，我家老爺在二樓躺著，正睡著。”

    “韓相身體如何？”王安石問道。

    中年管家臉色黯淡，微微搖頭：“老爺時醒時睡，一天到晚都在說著囈語。本地的巫醫(yī)換了三個，都沒能好轉(zhuǎn)?！?/br>
    “說到巫醫(yī)……”王安石眼神微動：“若是陸天章在此就好了。”

    中年管家露出些恨意：“他在此亦不會救老爺?shù)?。幾個前月，慫恿包黑炭參我家老爺?shù)模褪撬?。亦不知道老爺何處得罪了他，居然要下此狠手?！?/br>
    王安石沒有接話，對方只是個中年管家，與其討論政事，無異于是自掉身份。

    更何況王安石很清楚陸森為什么要把他們兩人弄到瓊州來。

    他能理解陸森的做法，但這不借他沒有恨意和惱怒的心思。

    官家都不追究我們的責(zé)任，你一個方外之人湊什么熱鬧！

    這大概就是王安石現(xiàn)時對陸森的看法。

    既然韓相睡著，王安石便不想打擾，正欲離開，卻聽到二樓上面有人說話，聲音沉穩(wěn)冷靜：“德才慎言，陸真人即是方外之人，有神通，又是朝廷命官，不是你可以置議的。”

    這兩層小樓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下面說話上面是能聽到的。

    中年管家大喜：“老爺，你醒了？”

    “嗯，來人可是介甫？請上來一敘！”

    王安石整理了下衣冠，昂首上了二樓。

    迎面便見一個黑矮的本地婦人，抱著一團濕衣下樓，然后便聞到一股異臭。

    像是五谷輪回之物與汗酸味的雜合。

    王安石下意識屏氣，他走到最大的房門前，輕輕推開，便看到韓琦坐在床上。

    對方一身白衣，似乎是剛換的；額頭上雖然還微微流汗，但眼神明亮，雙頰微紅，看著精神極好的樣子。

    “韓相你身體好轉(zhuǎn)了？”王安石大喜。

    他真的是開心。

    之前瓊州就他一個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中原人，現(xiàn)在又來了個韓琦。

    兩人在這里可以抱團取暖，偶爾可以談?wù)勶L(fēng)月，時政，免得太過于孤單。

    所以他是真心希望韓琦能痊愈的。

    韓琦笑了下，他變得更瘦更白了，但那股高官名士的氣質(zhì)依然在：“介甫，聽說你最近常來看我，可惜我時睡時醒，都不能招待，還請見諒?！?/br>
    “沒有的事，倒是學(xué)生一直無法為韓相分?jǐn)_，甚是過意不去?！?/br>
    韓琦上下打量了下王安石，笑道：“介甫入京拜官之時，我被外放為地方官。曾聽說介甫年輕成名，才情驚艷，心高氣傲，甚少服人，今日一見，只覺得傳聞果然不可信。介甫明明懂禮知理，怎會被人傳出這等名聲?！?/br>
    聽到這里，王安石大窘。

    他在汴梁時，確實是心高氣傲的，除了少數(shù)幾個重臣，他還真看不起其它人。

    只是現(xiàn)在，人被外貶，再流放到瓊州，一路上見識得太多，棱角稍稍磨圓了些。

    韓琦看到王安石的表情，又笑了下，有些風(fēng)輕云淡的味道：“你我兩人現(xiàn)時算是同病相憐了。陸真人看我們不順眼，不知道介甫如何看待陸真人？”

    王安石微微皺眉，不知如何回答。

    恨……當(dāng)然有，還很多。

    但很微妙的，王安石并不討厭陸森。

    甚至他被貶到瓊州來，內(nèi)心中反而有種解脫的感覺。

    一年多前在興慶府筑城時，他可是天天睡不好覺的，每天睡覺，總能看到一群群的士卒，斷手?jǐn)嗄_，開膛破肚，在紅色大河的對岸，默默地看著自己。

    整晚要醒個五六次。

    但現(xiàn)在，他能一覺睡到天亮。

    看著臉色微妙難明的王安石，韓琦嘆了口氣，說道：“我被包拯參本之后，大勢已去，便托門人去收集了陸真人的情報和消息。這一路南行，我一直在思考著個問題，為何陸真人偏偏要與我們兩人過不去！”

    王安石繼續(xù)沉默。

    韓琦也沒有期望他回答，而是頓了會，緩緩說道：“但我現(xiàn)在想通了，就是我們做錯了事，陸真人覺得天道不公，便把我們給弄到這里來了?！?/br>
    王安石驚訝地看著韓琦，眼中有些不可思議的神色。

    “那這么看著我，雖然我韓某人做事確實不怎么地道，但善惡之辨還是有的，否則幾十年的書，豈不是白讀了?！表n琦挪了一下身子，微笑繼續(xù)說道：“只是我大宋不比前朝。自打太宗之后，便是士大夫與天子共天下的國政，可以說是開世間之先，但究其內(nèi)根，無非就是崇文抑武，怕皇袍加身之事再次重演。”

    王安石點頭。

    這事一般不能隨便議論，但這里是瓊州，山高皇帝遠(yuǎn)，他們能不能活著回中原還是一回事，說幾句有些不合時宜的話，也沒有人會追究。

    “朝中眾臣都看得明白，無論是文還是武。”韓琦嘿嘿笑了聲，似乎是有些嘲諷的意思：“我韓琦做事確實不地道，但那又如何。打從太宗起，趙家對我等文人愛護有加，從立朝到此時，從未有屠戳文臣之舉，若是換作他朝，我等兩人行徑，估計會被誅三族吧，可撐不到流放?！?/br>
    王安石尷尬了。

    他看著韓琦，愁著一張臉，不知道怎么接話。

    韓琦繼續(xù)說道：“趙家對我等文人如此厚愛，我等自當(dāng)肝腦涂地，以命相報。你們真以為我不清楚狄大將軍勞苦功高？真當(dāng)不知好水川之戰(zhàn)，我做了錯事？其實我都知道，都清楚。但我是文臣，我就得將一切不利于朝廷的因素都排除掉。好水川之戰(zhàn)若贏，狄大將軍必定聲望大漲，于朝廷安定不利。所以我斬他心腹，挫他名望，即是為了朝廷，也是為了變相保住他?！?/br>
    王安石坐了下來，看著韓琦，問道：“按這說法……韓相不恨陸真人？”

    “恨也不恨！”韓琦呵呵笑道：“以私情來說，我恨不得生啖其rou，可從公事上來說，我倒是挺佩服希仁和他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