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靈車
花園中,風(fēng)吹來微微涼意。 見肯娜莎低著頭,似是惆悵,緹娜握住她的手。 “莎莎,實不相瞞,小嶼帶來的女孩是我丈夫的情人。” 肯娜莎震驚地抬頭。 “本來是家丑,但你是我meimei,沒什么不能說的。”緹娜看著她,“在外面,我和丈夫恩愛和睦,父親與江家互幫互助,家族羨慕我嫁給了一位有錢專一的紳士。實際上他從未在‘我們的家’中過夜,我們的婚姻,不過是一場利益置換。” 肯娜莎沉默地聽著。 “王室本就一夫多妻制,所以我有心理準(zhǔn)備,逢場作戲嘛,只要不鬧到面前來,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說到這,緹娜轉(zhuǎn)而望向前方的噴水池,神色漠然。 “小嶼和他哥哥看似關(guān)系要好,實則為了家產(chǎn)斗了很多年,如今他哥哥離世,他爸爸又年紀(jì)大了,而我作為江家的媳婦,自然很多東西落在了我身上。” 緹娜又看回肯娜莎。 “小嶼并不知道今天你會來,我想剛才他會那樣說,可能是想讓我難堪,畢竟他爸爸立下的遺囑,受益人只有我?!?/br> 這番話令肯娜莎難以置信。 雖然聽哥哥說過江嶼的不幸遭遇,也清楚他私生子的身份,但江家的內(nèi)部糾葛,遠(yuǎn)比她所了解的要復(fù)雜。 遺囑立給外人,換成誰心里都會不舒服。 “你告訴我這些……”肯娜莎終于開口,卻又不知如何往下說。 “我不是想為小嶼開脫。”緹娜接過話茬:“恩怨不僅存在王室,普通家庭也會有,甚至更激烈,哪怕親人反目也是常態(tài)。江家水深,兒子更不善茬。” “嶼不是這樣的人?!?/br> 觸及到那個男人的不好,肯娜莎情緒波動。 “他雖然看起來脾氣不好,不易親近,但是個善良的紳士,他不會傷害無辜的人,對家人也很孝順。” “你才認(rèn)識他多久,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在人前裝的呢?” “我比你要先認(rèn)識他?!笨夏壬瘓远ǖ卣f,“上小學(xué)我們就認(rèn)識了,他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連應(yīng)酬都不屑給好臉色的人,不會去裝的。而且,哥哥說過他很孝順,否則不會同意我來江家,你誤會他了?!?/br> “你被肯薩保護(hù)得很好呢?!本熌刃α诵?,“那你能接受沒有感情的聯(lián)姻,能忍受小嶼以后有可能出現(xiàn)別的女人嗎?” “我……”肯娜莎再次垂下頭。 她從小被哥哥囚困城堡,擁有的都是獨一份,至于異性從來不敢去想。 不過,哥哥若真愿意,打的什么主意她也清楚?;蛟S會像緹娜說的那樣,一場利益往來的聯(lián)姻,并不會存在感情。 但比起繼續(xù)被控制,寧愿選擇后者。 至少,她心里是喜歡的,感情可以慢慢培養(yǎng)。 注意到旁邊人的面色緩和,緹娜說:“作為你表姐,我肯定希望你能嫁給一個愛你尊重你的男人,可小嶼自身確實存在很多問題,你如果不愿意,我想你哥哥肯定不會強迫你?!?/br> “我愿意的?!笨夏壬曇艉茌p,“我不想待在哥哥身邊了。” 緹娜意料之中,對于叫醒裝睡的人沒興趣,此時噴水池前方駛過一輛牧馬人,任務(wù)完成的她起身整理旗袍,正好擋住了肯娜莎的視線。 “進(jìn)屋吧,該去領(lǐng)紅包了?!?/br> 肯娜莎應(yīng)聲點頭,然而才舒緩的心情,在踏進(jìn)客廳的一瞬間,又空了下來。 * 這場會面不算愉快,車駛過跨海大橋的時候,童顏開了點窗透氣,看到一輛貼了黑窗玻璃紙的靈車。 潮濕的海風(fēng)撲打進(jìn)來,江嶼瞥見副駕駛的人又是一副氣懨懨,還有點兒難過的樣子,直接搖上車窗。 “路邊死個人你還要哭上了,哪天我要是死了,你豈不是得殉情。” 大過年說什么死啊的,童顏只覺他狗嘴吐不出象牙,沒一點共情能力。 她沒理會他,思考江家看見的漂亮女人,還有江爺爺對她的態(tài)度,雖然給了紅包和和氣氣的,但沒有留下吃中午飯已經(jīng)說明一切。 漂亮女人絕對不是來拜年這么簡單,而且江正誠的老婆發(fā)現(xiàn)了她,會不會報復(fù)? 越想越慌,終于忍不住出了聲。 “小叔?!彼八?,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女人是不是江爺爺給你安排的妻子?” 男人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 “如果我說是呢?” “挺好的。” 前后方車龍行駛,江嶼踩下剎車,側(cè)過頭來。 她沒有生氣,也沒有醋意,似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笑,還送上祝福:“恭喜你要結(jié)婚了,你想要孩子的心愿很快能達(dá)成了?!?/br> 可江嶼還是多嘴問了句:“你不生氣?” “我為什么要生氣。”童顏覺得莫名其妙,“我確實沒想到這一天會如此快到來,不過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早有心理準(zhǔn)備。” 說著攏了攏自己的小包。 “還好江爺爺沒有因為我過來不開心,他肯定以為你說的‘小媳婦’是指大叔,故意氣他老婆的。唉,你下次可別再鬧出這種事了,讓我成什么人了。對了!” 她看向他,表情嚴(yán)肅。 “我鄭重告訴你,我是不會做你小叁的,所以我們分……” 她話沒說完,江嶼扯開身上的安全帶,抬手扣住她的后腦突然湊過去,精準(zhǔn)地咬住她的唇。 童顏雙目一驚,吃痛地叫出聲。 “嘟嘟——” 車堵在大橋上,后車不耐煩地摁起喇叭。 “你干什么……”童顏不知道他鬧哪出,雙手抵在他肩頭,用力去推,“車,車,唔……” 后車的鳴笛聲越來越急促,然江嶼直接扣住她的雙手,按在座椅靠背上。 見她身子不停往后縮,他索性壓上前,兩人的身體變得密不可分。 舌齒下沉,纏吻間,口齒噯噯有聲。 童顏別說沉溺其中了,連大腦都變得空白,只有被粗魯強吻的滿腹委屈。 “叩叩,叩叩——” 終于有人不滿車堵在中央,敲響車窗。 江嶼當(dāng)沒聽見,騰出一只手摸到座位下方的槍,吻得懷里的人快窒息了,才板著臉?biāo)砷_她柔軟的唇。 他開了車窗,意料之外看見張熟悉的面孔。 “懷特警長,新年快樂?!苯瓗Z收起掏槍的念頭,座下的那只手搭在了車窗上,“車熄火了,不好意思?!?/br> 懷特一身警服,胸前掛滿勛章,看見車?yán)锏娜藚s不意外,下意識將目光落在副駕駛捂著嘴的女孩身上。 而江嶼前傾擋住他的視線,又看眼消失大橋盡頭的靈車,笑了笑:“哪位偉大的警官又殉職了,趕上這么好的日子?!?/br> 縱使懷特想掏手銬把車?yán)锏娜舜聛?,但也清楚眼下不到時候,他后退一步,沉默地看著車和人從眼前離開。 肖思逸坐在后面的車?yán)铮吹綉烟赜沂治甯种溉p著繃帶,因為緊握拳頭的緣故,繃帶的指骨處溢出了濃郁的紅。 那輛牧馬人徹底消失,懷特回到車?yán)铩?/br> 肖思逸問他:“是江嶼嗎?” “嗯。”懷特開的有些快,似乎帶了怒氣。 “真是冤家路窄?!毙に家莞嚀u晃了下,左手緊緊抓著車頂扶手,“您的手怎么了?” 懷特露出個微笑,幽聲說:“那天回去打了場拳,不礙事?!?/br> “哦。您都知道了,打算怎么做?” “這事不歸你管,好好念書?!睉烟剞D(zhuǎn)移話題:“小時候看你,覺得你只像你mama,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性格和你爸爸你叔叔挺像,都挺執(zhí)拗?!?/br> “可能外貌方面男像母親,女像父親多些吧。” 肖思逸不再追問了,盯著懷特的右手,纏繞的繃帶垂著一絲又一絲棉線,看起來像斷了尾巴的金魚。 車到火葬場,棺材被拉下車。 肖思逸和父親抬棺,從左到右繞火葬臺叁圈,懷特作為送葬者跟著他們。 法師用椰子水為死者洗完臉,尸體推進(jìn)了火葬塔,鐵門后傳來轟轟的響聲,室內(nèi)的溫度一下被提高了。 見巴迪和懷特雙目泛紅,肖思逸走過去,“爸爸,懷特叔叔,去等候室吧?” 他們似乎沒聽見,一動不動,只是盯著那扇鐵門。 兩個人都久久不動,久久不說話。 過了半晌,肖思逸伸手拉了下巴迪的胳膊,“叔叔的骨灰是放我們家里嗎?” 巴迪回過神來,這時那扇鐵門打開,一扇鐵床被推送了出來。 鐵床上,有個燒不壞的木盒,里面鋪了層灰和碎骨頭。 巴迪眨了眨濕潤的眼眶:“嗯,等你小姨生產(chǎn)完,再送過去告訴她這個不好的消息?!?/br> 肖思逸點點頭,看見法師撤出叁塊木材,父親和懷特拿起掛在鐵床邊的金屬夾,往木材里夾骨頭。 骨頭是灰白色的,從截面上看滿是細(xì)密的孔xue,這些碎骨散在骨灰中,形態(tài)像石頭,像貝殼,就是不像一截手指,一塊膝蓋骨,不像一個人。 但這就是一個人的全部了。 肖思逸過去幫忙,夾子伸到中央,他卻頓住了。 夾住的一塊骨頭上落著點殷紅,他忍不住捂著嘴打了個反胃的酸嗝。 這一幕落在懷特眼里,默默夾起那塊沾到血的骨頭,放進(jìn)其他碎骨中。 做完法,骨灰也全都收完了,肖思逸伸手去鐵床上最后抹了把灰,握在手心,放進(jìn)口袋,走出了火葬塔。 里面沒有人哭,外面沒有下雨,一場葬禮是那么倉促,那么安靜。 叁人上了車,肖思逸坐在后座,搖下車窗,伸出手,手心黏了汗水的灰隨著風(fēng)飄散空中,迷了眼睛,看不清那些灰的去向。 開車的懷特見狀愣了下,聲音發(fā)沉:“小逸,要不要去吃點東西,你今天還沒吃飯吧?” 肖思逸收回手,整個人都陷在了椅子里,他搓著手心余留的灰,“我不餓,可以帶我去買下手機嗎?” 懷特應(yīng)了聲。 一路上都很沉默,巴迪和懷特又寡言,濕熱的風(fēng)徐徐吹拂,天又飄起綿綿細(xì)雨。 肖思逸買完手機,輸入那個熟記于心的號碼,遲了許久的短信終于發(fā)送出去:新年快樂,最近家中出了點事,明天有空嗎? 【本來不想寫巴圖,可這貨原型說他死的才倉促了,要偉大一點,看在他曾投喂了點圓子的份上,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