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尾聲
符聶杭車禍住院這事兒,過了有兩周吧,林汨才從邢夏那知道。 聽說傷得還挺重,連呼吸都得靠專門的設(shè)備維持。 她得知這件事的第一念頭,是惡人有惡報。 但又想起那天下午何修允說的話,忽然就串起來了。 大概就是符聶杭花錢讓人把何修允給整走,何修允又花錢買人去撞符聶杭,這倆人還真是狗咬狗,怎么說呢,惡人自有惡人磨。 不過符聶杭進了醫(yī)院,那何修允去哪了? 后門小樹林里的事情像是被抹去,就跟地上的一滴水似的,太陽一出,陽光一照,“嗞——”一下就沒了。 講座那天后,林汨就回學(xué)校上課了,大大小小的測驗檢測幾乎占據(jù)了每節(jié)自習(xí)課,正課上也完全轉(zhuǎn)入針對性的專項練習(xí)。 都說高考前幾天的高叁生壓力山大,社會各階層人員都發(fā)來支持與鼓勵,但說實話,氛圍比學(xué)期剛開始那會兒都要輕松。 甚至能在晚自習(xí)時間看到四人聚在一塊偷摸打撲克的,但更多的還是幾個人暢享高考后要染個什么色兒的頭發(fā)。 林汨的同桌嘖了一聲,說到時候還是染個綠的好,看著就牛逼。 他們這組人輪流交換了彼此的染頭志愿,從高考扯到以后考研,也不知道咋說的,話題莫名其妙就扯到了符聶杭頭上。 說這么多天不見他來上課,到時候是不是連高考都不考了? 考不上大學(xué),那以后能干啥? “你還有閑工夫擔(dān)心他呢?他家那么有錢,到時候想上哪個大學(xué),給人捐幾座樓、蓋幾個圖書館,那不輕輕松松的事兒?” 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林汨打車去了符聶杭所在的醫(yī)院。 進去的時候護士正在給換藥,符聶杭聽見動靜,在看到林汨的一瞬間,半垂的眼皮掀起,昏昏欲睡的困意徹底沒了。 換完藥,護士把門帶上,林汨坐在他病床邊的凳子上。 他眼睛紅了一圈,因消瘦而凸起的愈發(fā)明顯的喉結(jié)上下滑動,“你終于來了,樂樂,我好想你啊。別擔(dān)心,我……” “你有打算以后上哪個大學(xué)嗎?” 林汨打斷他的話,由于睡眠不足,眼下烏青,“符聶杭,你想去哪上都可以,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br> “什么?” “別去南榆?!?/br> 符聶杭什么也沒問,很爽快地說好。 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她說什么就是什么。滿是針眼的手背吃力地過去要碰她,符聶杭扯了扯干糙的唇角。 “樂樂,你不用再管那個人了,那瘋子殺了人,老頭連夜把他給抓回英國,氣得要死,現(xiàn)在不知道把他關(guān)在哪所精神病院里看著呢?!?/br> 林汨感到震驚,一是陳哲真的死了,二是何修允竟然會被送到精神病院。 他難道不是何家的僅剩的香火了嗎? 符聶杭看得出她的疑惑,“血脈這事兒,名義上的就足夠了。領(lǐng)養(yǎng)個各項能力達標(biāo)的正常孩子,總比有心理問題的親孫子要好,對吧?” 其實林汨對這些事不在意,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沒必要知道。 “樂樂,你等我出院,到時候我們……” “我等你干什么?” 符聶杭臉上的表情僵住,呆滯地看著林汨站起身,目光冷淡地盯著他。 “你是瘋了嗎?難道你覺得正常對待了我?guī)滋欤揖湍馨岩郧暗氖露冀o忘了然后再跟你繼續(xù)演下去嗎?” “符聶杭,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認識你?!?/br> 眼球里的紅血絲越來越多,符聶杭說話有點喘不上氣,他氣極卻無話反駁,忽然跳回上一個話題,“你是不是打算去南榆?” 她要去,所以不準(zhǔn)他去。 她惡心他,所以不想看見他。 林汨打開門,背對他。 “對,我要去南榆,我不想到了大學(xué)還能看見你。” 她語氣一直平淡,“符聶杭,你不準(zhǔn)去南榆?!?/br> 病房們合上,又剩下他一個人。 他出車禍后的第二天,符明禹回來了,過來看了他兩次,又走了。又過了叁四天,姜清格也來了,著急忙慌的,但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臨時離開導(dǎo)致她錯過了一場金融會議。 上午到的,待了沒幾個小時,趕上晚上的航班又飛走了。 就像是家里養(yǎng)的寵物生病了,過來看看,愧疚心就收到撫慰了,剩下的能不能好之類的,就看醫(yī)生技術(shù)了。 畢竟他們倆又不會治病。 林汨也是,甚至目的并不是為了看望他。 人走了很久,他依舊保持著靠在病床上的動作,腦袋里嗡嗡的,像是塞進了馬蜂窩,明明睜著眼睛,卻像是睡著了。 漸漸的,他把臉埋進雙膝,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稀薄到令人窒息的空氣。 高考的前一天,除了腿上骨頭的傷,別的地方都好的差不多,姜清格和符明禹先后打電話過來問他打不打算考試。 他一個都沒理。 躺在病床上,望著窗外的一根綠枝發(fā)呆。 又過了一個多月,他好的不能再好了,回到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隔壁的房子已經(jīng)買了,新住進來的是一對中年夫妻,還有兩個孩子。 沒有林汨了- 從醫(yī)院回來后的沒幾天。 林汨搬去和邢夏柳提葉她們一塊住。 高考的那兩天,倆人特地起了個大早做了一堆好寓意的早餐,一人一句叮囑把林汨送到考場,再一人一束花把她迎回家。 林汨也不負期望,取得理想的成績。 柳提葉的狀態(tài)好了許多,邢夏成為一名正式的擁有獨立工作室的飾品設(shè)計師,高考后叁個月的假期里,她們每天都會出去逛,從樓下花園,到市中心商圈的游樂城,再到出省旅游,出國旅游。 叁個月,兩位mama統(tǒng)共給林汨養(yǎng)胖了十斤。 倆人不是特別滿意,大一報道把她送到學(xué)校那天,柳提葉說下次回來至少得再增個十斤二十斤,林汨最終砍價砍到了五斤。 最后叁人去二食堂吃了柳提葉心心念念的拌飯,新品早就成了舊品,吃起來味道也就一般,不過幾人吃得很開心。 林汨和林永坤最后的聯(lián)系不是那條注意安全的短信,而是他在客廳茶幾上留下的銀行卡,存折,房產(chǎn)證,以及一封信。 拆開看到的第一句話是“我當(dāng)初不該……” 剩下的她沒再看,把信扔進了垃圾桶。 大學(xué)四年過得很快,她不再受控于人,不再寄人籬下,在這里,風(fēng)是自由的,空氣是自由的,她是自由的。 畢業(yè)后林汨進入了一家知名科技公司實習(xí),一切都在她預(yù)料中進行。 除了那天,公司聚餐,她再次遇到了符聶杭。 時隔多年,他不再是當(dāng)年絲毫不加掩飾的混混公子哥,他懂得收起鋒芒,穿得人模狗樣,敗絮其中。 時間是最神奇的東西,能把一個人變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 當(dāng)時的學(xué)習(xí)廢柴,通過家里的培養(yǎng)包裝,竟然也能變成一個看上去挺靠譜的商業(yè)人士,一言一行,推杯換盞間都彰顯著沉穩(wěn)。 并無過多交流,只有轉(zhuǎn)瞬即逝的一個視線碰撞。 林汨可不覺得他改變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點在當(dāng)天晚上得到了驗證,聚餐結(jié)束后回家,在公寓門口,符聶杭頹靡地坐在地上,眼睛依舊漆黑,像只看門狗。 看門狗,也確實可以有。 林汨第二天下班的時候,去寵物店買了條結(jié)實的狗鏈子- 工作的第二年。 為了早點回家跟邢夏柳提葉過年,她趕在臘月二十九那天把手頭的工作都給收了尾,買了第二天晚上的高鐵票。 收拾完東西,把家里電器插銷電閘之類的檢查關(guān)閉好,晚上符聶杭從公司回來時,林汨才發(fā)現(xiàn)把他給忘了。 符聶杭換好鞋,主動又熟練地把一頭綁在鞋柜上的狗鏈子,套在脖子上,向沙發(fā)上的她爬過去,腦袋頂她的手。 “你要回去嗎?” 林汨沒理,把他推開,面條吃了半碗就吃不下去,她給倒在了符聶杭的碗里。 這碗也是林汨給買的,在寵物店里。 晚上睡覺的時候,聽見鏈子拖動在地面的聲音,林汨被吵得皺了眉,用被子捂住腦袋。符聶杭走過去,在她床邊的地毯上坐下。 腦袋去蹭她垂在床沿的手。 小聲問:“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林汨翻了個身,讓他別吵。 后半夜,等她睡熟了,符聶杭才敢上床,不敢太大膽,只是側(cè)躺在她背后,聞她身上的味道,等到早上她要醒來時,再提前下床。 出門時,符聶杭依舊套著鏈子。 比起叁十那天空蕩蕩的房間,現(xiàn)在客廳的茶幾上擺放著十天量的食物和水。 林汨出門時,手腕忽然被他拽住,扭頭一看,只見他垂著腦袋,一句話也不說。 以為是他終于受不了被這么踐踏尊嚴了,林汨甩開他,淡淡說:“鑰匙就在抽屜里,受不了就自己滾?!?/br> 可符聶杭卻笑了笑。 身形晃了兩下,再次坐在大理石地面上。 “早點回來?!?/br> 他怎么可能受不了。 他說過的,會纏她一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