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多答案都在蕭楚那面，他若能直面蕭楚，何必諸多推測？

    詩盈卻不解沈約真意，惆悵道：“詩盈亦有多年沒有見過張先生了。”

    沈約心道，你自然見不到，因?yàn)楦鶕?jù)石田秀子所言，蕭楚進(jìn)入了另外的時(shí)空，一念及此，他亦有悵然。

    詩盈緩緩道：“詩盈聽張先生所言至簡，卻蘊(yùn)含極為深刻的道理，不由駐足思考?！?/br>
    抬頭回憶，詩盈幽幽道：“張先生就和我說——你知道為什么無法臨摹出云鷹的神韻？我自然搖頭說不知。他很是坦誠的告訴我，因?yàn)槟憔镁訙厥?，不知道云鷹展翅翱翔、自由自在的心境?！?/br>
    楊幺微愣，他喝著酒，可一直聽著這面的事情，聞言心想——聽張擇端的意思是、那趙佶有展翅翱翔、自由自在的心境？

    沈約亦是這般想，喃喃道：“張擇端對令尊的評價(jià)很高啊。”

    這不太正常。

    第1396節(jié) 香巴拉

    照理說，張擇端為人耿直，不會說阿諛奉承的話，修養(yǎng)又高，自然能看出畫中的關(guān)鍵，他評論應(yīng)該比較客觀。

    可誰都認(rèn)為趙佶其實(shí)像個(gè)混蛋，唯獨(dú)張擇端覺得趙佶意境很高？

    詩盈露出詫異道，“沈先生也是這么認(rèn)為？”

    見沈約點(diǎn)頭，詩盈不由道：“詩盈當(dāng)初亦覺得張先生是在贊美家父，多少有點(diǎn)兒覺得他有些巴結(jié)之意，于是問他——你知道這幅畫是誰畫的嗎？”

    沈約眉頭微揚(yáng)，“他怎么說呢？”

    詩盈緩緩道：“張先生回我，誰畫的又有什么緊要？我們評畫并非評人。詩盈自然心中不服，覺得這是很高明的溜須奉承，于是轉(zhuǎn)身離去。”

    沈約輕聲道：“但姑娘自然不會就此罷了？”

    詩盈點(diǎn)頭道：“不錯，詩盈惦記此事，于是去找父親，借故評價(jià)他的云鷹畫作，說父親畫像的時(shí)候，內(nèi)心是想著展翅高飛、自由自在，且融入這種狀態(tài)，這才能畫出這般神作。家父聽了卻是一怔，失聲問我如何知曉？”

    沈約皺起眉頭，暗想趙佶畫像那一刻真的這么想？

    這本來是極為不可思議的事情。

    一個(gè)皇帝，如何會想著展翅高飛、自由自在的事情？

    在世俗眼中，還有比皇帝更自在的事情嗎？

    詩盈繼續(xù)道：“詩盈那一刻自是極為詫異，因?yàn)槟呐虏特┫嘁嘀皇钦f父親是德動天地，才能有這般畫作，但張先生卻憑畫作看出父親當(dāng)時(shí)的心意，實(shí)在非同尋常。父親見我不語，有些恍惚道——為父的確是在一種非常奇特的狀態(tài)下畫出了云鷹。而在那以后，哪怕為父亦是無法再重新畫出這等畫作。”

    楊幺不由道：“什么狀態(tài)，是說鬼上身嗎？”

    晴兒一直靜聽，這刻想要白楊幺一眼，卻不敢造次。

    詩盈并無怒意，只是搖搖頭道：“父親未說，楊大人，詩盈也不能回答?！?/br>
    楊幺見狀倒是有點(diǎn)內(nèi)疚，暗想如今詩盈的父兄均是階下囚，她為人又如羊入狼群，自己哪怕對宋室再有不滿，可何必為難這可憐的女人？

    “是楊某失言，當(dāng)罰一杯。”楊幺再盡一杯酒。

    沈約看了楊幺一眼，他知道這種險(xiǎn)境環(huán)生的情況下，楊幺本不應(yīng)該這么喝酒的，但他始終悶頭飲酒，自然是另有隱情。

    不過他并沒有勸楊幺少飲，因?yàn)樗罈铉圩杂蟹执纭?/br>
    詩盈見狀忙道：“楊大人言重了?！痹俣然貞浀溃骸霸娪瘜埾壬K起好奇之心，于是再去畫院，不是男女之情，更多的是好奇?！?/br>
    她沒來由的說了一句，略有臉紅，不敢去看沈約的雙眼，低聲又道：“詩盈問張先生如何知道家父繪畫時(shí)的心境，張先生那時(shí)有些出神，說了句很奇怪的話——這么說，他真的受到影響了？”

    “什么意思？”楊幺提著酒壺發(fā)問。

    他發(fā)現(xiàn)沈約發(fā)問的時(shí)候不多，他自己又想不明白，只能多問。

    詩盈搖搖頭，“詩盈不解，張先生之后也沒說什么?！?/br>
    沈約卻是內(nèi)心悸動，第一個(gè)想法就是——蕭楚想要改變宋徽宗嗎？

    知道歷史，選擇改變歷史中人，不是太多人想做的事情？

    詩盈接下來道：“詩盈因此一事，認(rèn)為張先生與眾不同，于是多向他討教作畫一事，張先生也的確很有才能，不但教會了詩盈很多繪畫技巧，甚至讓詩盈明白了世人疾苦?！?/br>
    眉頭微蹙，詩盈道：“詩盈這才明白，何不食rou糜并非只有古代才有，我們大宋眼下就是這般情景，是以忍不住對家父勸說……減少稅賦，不要再搞什么花石綱，讓百姓不至于那般辛苦?！?/br>
    楊幺喃喃道：“你倒是個(gè)好姑娘?！?/br>
    詩盈臉微紅，有些失落道：“可父親卻突然勃然大怒，說我小孩子不懂事。他本來很少對我這般動怒的，詩盈畏懼，不敢再勸。只能到張先生面前訴說苦悶。”

    微微嘆息，詩盈低聲道：“詩盈好靜，因此在宮內(nèi)，能說得上話的人沒有幾個(gè)?！笨聪蛏蚣s，詩盈秀臉又紅，“張先生勸慰詩盈，說世事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我們很難改變旁人，卻能改變自己的心境?！?/br>
    沈約贊道：“說的很好?！?/br>
    蕭楚說的正是修行初意。

    詩盈緩聲又道：“張先生又說詩盈其實(shí)……有些慧根，不過被世俗束縛，勸詩盈多讀些經(jīng)書，于是詩盈就開始讀經(jīng)?！?/br>
    晴兒一旁突然道：“公主記憶很好，對很多經(jīng)文都有背誦，張先生也很稱贊公主呢。”

    她陪伴詩盈很有些時(shí)日，如何看不出詩盈對沈約有意，忍不住在一旁敘說公主的優(yōu)點(diǎn)。

    詩盈秀臉又顯紅暈，低聲道：“晴兒，你不要亂講了。在沈先生面前，我這點(diǎn)習(xí)得算得了什么。”

    沈約沉聲道：“詩盈，你方才能在片刻間領(lǐng)悟修行真意，專注一心，這本是極具智慧才能做到，因此……你不必妄自菲薄?！?/br>
    詩盈剎那間容光煥發(fā)。

    晴兒見狀，內(nèi)心暗想——公主有許多年未有這般心情了。

    “多謝先生鼓勵?！?/br>
    詩盈低頭說了句，聲音有些發(fā)顫，“但那時(shí)詩盈只知道經(jīng)文中的道理是好的，卻少證悟什么。因?yàn)楹蛷埾壬煜?，他終于有一日對我說，不知道我能否幫手?！?/br>
    看向沈約，詩盈眸光閃亮，“他請我將一幅圖交給家父，那幅圖就是——清明上河圖。但在讓我交畫前，他對我說了一個(gè)故事。”

    “什么故事？”沈約敏銳的感覺這個(gè)故事可能就是真相。

    詩盈回想道：“他說，這世上本有一個(gè)世外桃源，叫做香巴拉。”

    沈約心中微怔，在現(xiàn)代，香巴拉就是香格里拉，很多人對香格里拉酒店都很熟悉，卻不知道香巴拉在大雪山修行者的心目中，和凈土、西天之類的佛經(jīng)術(shù)語仿佛。

    他沈約在大雪山多年，一直將香巴拉當(dāng)作心性顯露所在，不想這里居然真有個(gè)這種地方？

    “在香巴拉里，沒有死亡?！痹娪值?，見到沈約眉頭微跳，詩盈不由道：“先生……你怎么了？”

    沈約腦海中光亮連閃，瞬間破解了數(shù)個(gè)謎團(tuán)，卻仍能平靜道：“這么說——琴、畫、書、棋就是通往香巴拉的鑰匙？”

    第1397節(jié) 長生地

    沈約聽到詩盈說及“香巴拉內(nèi)沒有死亡”，瞬間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是長生！

    一定是長生！

    金帝完顏晟追求的是長生，完顏?zhàn)诤惨嗍侨绱恕?/br>
    他對此已經(jīng)很是肯定。

    自古大有野心、亦有雄心的君王，若至權(quán)利巔峰，接下來做的事情一定是尋求長生，借此想要實(shí)現(xiàn)千秋萬代，永固帝業(yè)。

    聽起來很好笑，卻很真實(shí)的事情。

    沈約一直在揣摩酆都判官和金帝完顏晟之間的交易，完顏晟本該死了，可卻未死，可以說酆都判官為完顏晟續(xù)了性命，亦可以說酆都判官通過此事、鼓動完顏晟尋找長生之地。

    因?yàn)槔m(xù)命一事，完顏晟更堅(jiān)信了長生地存在的念頭，是以完顏晟他們一直在秘密尋找長生地，而“琴、畫、書、棋”就是通往長生地的關(guān)鍵。

    長生地就是蕭楚說的香巴拉！

    荒謬的傳說，真切人性的展現(xiàn)。

    沈約想到這里有些悲哀，詩盈卻有些意外道：“先生如何會知道這些？”隨即醒悟過來，詩盈道：“先生當(dāng)初對完顏?zhàn)诤簿吞峒斑^琴畫書棋，原來是聽說過這個(gè)故事了。”

    沈約搖搖頭，“沒有，請姑娘繼續(xù)說下去。”

    詩盈想不通究竟，卻沒有糾纏此事，繼續(xù)道：“張先生的確說——很多尋求永生的人，都在尋找沒有死亡的香巴拉。世人要到達(dá)香巴拉，必須集齊琴、畫、書、棋四物，然后到達(dá)通天梯?！?/br>
    沈約又是微怔，喃喃道：“通天梯?！彼挥煽戳藯铉垡谎邸．?dāng)初他從酆都判官那里聽到此事。

    楊幺亦是臉色異樣，見到沈約望來，立即道：“原來這是一脈相承的?！彪S即又道：“酆都判官一直蠱惑我說，這世上住著一群神仙，只要找到那些神仙，就可以無往不利，甚至實(shí)現(xiàn)我們的任何愿望……”

    詩盈“啊”了聲，見眾人望來，低聲道：“張先生也是這般說?！?/br>
    楊幺隨即道：“我本來是不信的?！?/br>
    沈約注意到楊幺用了“本來”兩字，從此可推，楊幺后來是信了，因?yàn)檑憾寂泄俚木壒?，還是因?yàn)榫胖葜?？亦或是由于眾妙之門？

    “但見酆都判官頗為熱切，我就提供人手助他尋找。”楊幺緩緩道：“沈先生，我可以對天發(fā)誓，我并不知道還有什么琴畫書棋的事情。”

    哂然笑笑，楊幺喃喃道：“我也不想長生的?！?/br>
    沈約笑笑，“我信你?！?/br>
    楊幺目光微閃，欲言又止，捏著酒壺的手略有發(fā)緊。

    詩盈突然道：“沈先生是大量之人，可這世上卻少先生這種人物?！?/br>
    “公主……張先生的故事還沒有說完呢?！鼻鐑和蝗坏?。

    楊幺澀然笑笑，緩緩的倒酒，卻發(fā)現(xiàn)酒壺已空。

    晴兒見狀立即過來費(fèi)力的捧起酒壇，再為酒壺注酒。

    楊幺徑直拿過酒壇倒酒，舉重若輕。

    晴兒見狀露出懼意。

    楊幺突然道：“你怕我？”

    晴兒怔了下，忙道：“楊大人何出此言？”

    楊幺笑笑，卻不再多說什么。

    詩盈終于又道：“張先生的確如沈先生所言，說琴畫書棋是開啟香巴拉秘地的關(guān)鍵，又說宮中有張九霄環(huán)佩，就是傳說中的琴?！?/br>
    沈約微揚(yáng)眉頭，感覺事情很巧，問了句，“你父親當(dāng)時(shí)知道這張琴嗎？”

    詩盈搖搖頭，“那時(shí)候是不知的?！苯又溃骸霸娪?dāng)時(shí)聽了，很是好奇，于是去取了張先生說的那張琴，卻彈不出正常的音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