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鶴清劃了接聽，他沒出聲，從容不迫等著。

    聽筒里是沉重的呼吸聲，終于林風致沒耐心，崩潰著開口了。

    “我說過，你結(jié)婚我就死！”

    他的咆哮震耳欲聾，陸凜將車停在路邊，晏鶴清淡漠回：“我說過，那是你的事。”

    “那你準備好給我收尸！”林風致歇斯底里吼他，“我在——”他報出一個地址，“給你一個小時，不到我就從這兒跳下去！”

    林風致掛了電話。

    晏鶴清放下手機，轉(zhuǎn)臉看陸凜，不用開口，陸凜就啟動車。

    晏鶴清很平靜，陸凜臉色卻一沉，指尖重重按著方向盤。

    那個地址是晏鶴清小時候的家，失火的地方。

    陸凜加了車速。

    另一頭，林母再次重撥林風致的電話，同時焦急詢問司機，“有看到他嗎？”

    今天司機帶著林母在市區(qū)繞了無數(shù)遍找林風致。

    從后視鏡看到林母白如紙的臉色，他擔憂說：“小少爺也許是手機壞了，您臉色真的太差了，我先送您去醫(yī)院吧？”

    他不懂今天林母為什么非要找林風致，早上他接到林母電話趕過去，林母捂著胸口坐在街邊椅子上，臉白得厲害，不時冒著虛汗，他要送她去醫(yī)院，林母堅持要先找到林風致，整整一天，林母滴水不進。

    司機擔心林風致還沒找到，林母先倒了。

    這么大城市，找人無異大海撈針。

    林母再次否了司機的建議，聽著“已關(guān)機”的機械音，她的心如墜冰窟，寒到她四肢發(fā)涼發(fā)抖。

    林風致竟會騙她……

    林母眼眶酸得厲害，擔心司機看出端倪，她趕快別過頭，強迫自己壓下寒心，催促司機加速。

    她擔心林風致又去傷害晏鶴清。

    早上她第一時間讓司機帶她趕去晏鶴清的住處。

    只是別說找到林風致，連晏鶴清都沒在，她又實在沒臉聯(lián)系晏鶴清。

    林母渾渾噩噩想著，疲憊的腦海忽然想到了一個地方。

    她強撐著直起身，失去血色的嘴唇哆嗦著說出一個地址，“去這個地方看看。”

    是晏鶴清和林風致小時候的住址。

    心臟絞痛，林母重重按住胸口，終于喝了一小口水，不至于就這么倒下去。

    ……

    云梧區(qū)云潭街21號。

    曾發(fā)生火災的地方，如今是一棟高層公寓。

    烏云低沉，路燈已經(jīng)亮了，偶爾有人出入公寓大樓。

    陸凜停在公寓門口，他看向晏鶴清，“要我上去嗎？”

    晏鶴清搖頭，“我自己上去?！?/br>
    他要開門，陸凜忽然伸手過來覆住他手，溫暖干燥，只是很快又挪開了，“注意安全?！?/br>
    晏鶴清下車了。

    他從沒來過這個地方。

    家里的門牌號，他一直記得，然而他抗拒回來，他懷念、也又恐懼這里。

    如今來了，早已物是人非。

    晏鶴清抬頭，三十來層，隱約看到頂樓，只看不到林風致。

    這個高度，人類無比渺小。

    晏鶴清收回視線，邁腿走進了公寓。

    他剛進入電梯，林母的車也到了，她繞附近一圈，沒發(fā)現(xiàn)林風致的身影就要換地方，忽然，一道身影走來，禮貌叩了后座車窗。

    林母呼吸一滯，她降下車窗，羞愧窘迫望著陸凜，“陸先生……”

    陸凜開門見山，“林風致在頂樓，欲跳樓威脅晏鶴清?！?/br>
    林母眼前一黑，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她再無法顧及禮儀，開門直沖公寓。

    司機聽到這句話，魂都嚇掉了。

    林風致跳樓？

    他光速通知了林父。

    ……

    這棟公寓面向單身打工族，戶型基本是20平到30平的loft，一層有20多戶，電梯只有4部。

    進進出出，電梯升得極其緩慢，到28樓電梯門打開又合上，電梯內(nèi)終于只剩下晏鶴清。

    晏鶴清望著跳躍的數(shù)字，到32樓，他打開手機錄音，放回褲帶走出電梯，是一個空曠荒涼的屋頂。

    繞到側(cè)面，就看到了站在護欄內(nèi)的林風致。

    天色昏暗，對面的高樓亮著錯落的燈，林風致從晏鶴清出現(xiàn)就緊緊盯著他。

    他視力似乎又下降了，要很仔細很用力才能看清東西。

    高層的風呼嘯得讓人心驚膽戰(zhàn)，林風致發(fā)頂被吹得紛亂。

    他抓緊護欄，咬著嘴唇說：“晏鶴清，你終于肯來了！”

    晏鶴清看著他瘋狂的樣子，內(nèi)心已經(jīng)毫無波瀾，“你就不考慮林阿姨嗎？”

    叮。

    隱約有電梯門開合的聲音。

    林風致完全沒注意，他此刻眼里唯有晏鶴清。

    “你別岔開話題！”他紅著眼球，“從你出現(xiàn)，我的生活就全變了！所有人，mama爸爸，大哥二哥，顧星野，還有葛同源！他們?nèi)矚g你忽略我！”

    說著眼淚憋不住掉下來，“我是沒你優(yōu)秀，沒你成績好會說話，你還會好多我不懂的東西，那我全讓給你啊，他們都可以喜歡你！我不在乎，但是為什么！”他眼神逐漸變得埋怨嫉妒?！盀槭裁茨阋獡屪哧懯迨?？”

    “我那么愛他，他都不看我一眼……”林風致指甲刮著護欄，他不明白，他真不明白，他和晏鶴清是雙胞胎，陸凜為什么只喜歡晏鶴清不喜歡他？

    “反正我13年前死過一次?！绷诛L致眨掉眼淚，有著水霧，他視野更模糊了，他實在沒辦法了，用他最后的辦法逼晏鶴清，“我不能失去陸凜，你一意孤行要和他結(jié)婚，我就拿我的命祝福你們?！?/br>
    晏鶴清眸色濃重，“你死了，最傷心的是林家人，你真不顧他們了？”

    林風致聲音陡然尖銳，“別假裝善良了！我死了最開心的就是你！我真是太蠢了，一直以為你喜歡我，其實你恨我！你養(yǎng)父母條件差，還虐待你，你就嫉妒我生活優(yōu)渥，你認為是我偷走了你的人生，但是你自己藏起來把領(lǐng)養(yǎng)機會讓給我，又不是我要求你！”

    他越說越激動，“你憑什么怪我！那是你自愿的！而且你現(xiàn)在有陸叔叔了，你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你要把陸叔叔還給我，這些東西我通通不稀罕，我可以全部讓給你！”

    “你、你說真的……”一道微弱顫抖的聲音突然響起。

    林風致應聲看過去，他視線模糊不清，聽力相對就越來越敏銳。

    他不會聽錯，是林母！

    晏鶴清也回頭。

    他一直關(guān)注林風致，也不知林母何時在他背后。

    林母雙目虛空望著前方，似乎在看林風致，又似乎誰都沒看。

    她嘴唇哆嗦著還想說什么，眼前已然一黑，直直往前倒。

    晏鶴清快步上前接住她，見林母情況不對，晏鶴清當機立斷放下林母做了簡單的急救。

    林風致視力在黑夜里更加糟糕了，看哪里都是一團模糊，一下子沒了聲音，他著急大喊，“媽你在哪兒？”

    沒人回應他。

    晏鶴清給林母做了急救，林母胸口終于有了微微的起伏，晏鶴清趕快背起她，邊走向電梯邊騰出一只手撥打120。

    林風致聽到了晏鶴清的聲音，他慌了，從護欄摸索著下來，“mama，哥，哥……晏鶴清你說話??！我媽怎么了……”

    回應他的只有高樓上越來越急的風聲。

    ……

    電梯徐徐下降，晏鶴清額頭冒出細密的汗水，他微微側(cè)頭，語言鼓勵著林母，“您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到，會沒事的。”

    林母無法說話，她眼球發(fā)青，趴在晏鶴清肩頭，看著晏鶴清流下的汗水，試圖抬手擦掉，只使不上力氣。

    終于到了一樓，晏鶴清背著林母快步跑出公寓。

    救護車的鳴笛聲也近了。

    林母被抬上救護車，晏鶴清跟著上了車，陸凜開車在后面跟著。

    林父，林風弦，林風逸，和一名年輕女性趕到醫(yī)院時，救護車同時到了。

    情況危急，林父手抖著簽了手術(shù)同意書，林母就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

    “別擔心爸。”林風弦安撫著林父，“醫(yī)生都說成功率百分之九十。”

    一旁的年輕女性是林風弦的未婚妻，她也輕聲安慰著。

    唯獨林風逸，他背靠著墻，低著頭望著冰冷的走廊，垂著的手用力攥緊，血管全暴了出來。

    他們都知道了。

    司機將今天發(fā)生的事全告訴了林父。

    這時林風致終于趕到，走廊里光線亮，他看東西清晰了不少，他看到林風逸，快步跑向他，“哥，媽——”

    沒說完就被林風逸一拳打到嘴上，林風致嘴里瞬間彌漫開nongnong的鐵銹味，他驚愕地抬手摸嘴，一手的血。

    林風逸血紅著雙眼，“滾！離我媽有多遠滾多遠！”

    林風致嚇呆了，鮮血往下掉，他胸前很快滿是血跡，他沒動，一動不動望著林風逸。

    林風逸又要沖過來再打他，還是林風弦抱住他，林風弦也不想再看林風致，他皺著眉說：“快走吧?！?/br>
    林風致轉(zhuǎn)移目光，就看到了晏鶴清和陸凜，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