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坦實在摸不準(zhǔn)烏奇奇是個什么樣的人。最初相識，聽不懂她在哇哇怪叫個什么勁，憑借她無頭蒼蠅的行為以為她是個二愣子——這種人在流星街向來活不久，不過她很強(qiáng)，所以腦子可能不需要特別好使。后來能溝通了，聽聽她說的都是什么狗屁不通的話！但她的詞匯量突飛猛進(jìn)，學(xué)習(xí)能力強(qiáng)悍，堪比團(tuán)長，怎么也不該擔(dān)當(dāng)‘白癡’或‘笨蛋’的名號，奈何她的無厘頭總襯得她很蠢，比如此時此刻——看看這個人在沙中滿地撒歡的德行，鼻尖湊在地上追逐綠舌蜥蜴，直到一頭扎進(jìn)沙子里還不罷休，整個人從小小沙丘的另一端跑了出來。

    烏奇奇撲向俠客，帶他躍進(jìn)綠洲的湖中，清洗訓(xùn)練后的汗水與沙塵。

    月色明亮，飛坦抱著單膝，獨坐岸邊觀望二人在波光粼粼的水中鬧騰。更糟糕的是，現(xiàn)在他連俠客也搞不懂了。

    小時候，俠客是他們當(dāng)中最晚加入孤兒所的，雖是后來者，但樂天的性格讓他輕而易舉和大家打成一片，可他最喜歡黏在小庫身旁，跟薩拉薩、希拉和派克那幾個小姑娘似的。飛坦打死也不會承認(rèn)那時的自己也想跟小庫玩，不知道該怎么擠到對方跟前才在邊緣處徘徊，或者是怒氣沖沖拉著芬克斯找他打架，不過身為男孩子的庫洛洛不擅長打架，會被一幫小姑娘護(hù)住，真丟臉。這些事就忘了吧，記憶有時不需要這么好。

    后來薩拉死了，他們在一個大晴天里將她埋葬。

    葬禮過后，第一個響應(yīng)庫洛洛復(fù)仇計劃的人便是俠客，他比出大拇指，替大家宣布：我們也來幫忙。話不多的飛坦一如既往保持沉默，沒有拒絕。那天大家話很少，只有小庫沉穩(wěn)交代今后幾年的安排。

    本想只做幕后謀士的庫洛洛被大家趕鴨子上架，推至‘團(tuán)長’的職位。

    幻影旅團(tuán)成立，每人扮演的角色都有所改變。有人離去有人留下，有新人加入。

    那個男孩不再做庫洛洛的跟屁蟲，多數(shù)時候待在臨時搭建的根據(jù)地，憑借黑客能力遠(yuǎn)程協(xié)調(diào)眾多任務(wù)。若一起行動，飛坦也很少關(guān)注他，因為他仍是憑cao控系能力遠(yuǎn)程戰(zhàn)斗，二人并不在同一戰(zhàn)線。但生命中就認(rèn)識這么幾個人，接觸得再少也稱得上是最熟悉的人，默契早存于一呼一吸之中。有默契不代表懂得對方腦子里在想什么，以前飛坦從沒在意過，現(xiàn)在也談不上在意，頂多是好奇。

    烏奇奇在湖中撲棱：“快，我們比潛水憋氣?！?/br>
    俠客懶洋洋地附和：“好啊，順便比比誰能抓上來湖里最大的魚兒吧?！?/br>
    她不許，說這里面住的都是我朋友啦。他沒所謂地哦一聲，說那好吧，看來以后做料理不能從這里撈魚了。

    吧啦吧啦。無論烏奇奇的話多么離譜，俠客都對她百依百順，跟自己沒長腦子似的，眼珠子也總長在她身上。

    有水珠濺到飛坦臉上。他將其擦去，心想，看來俠客現(xiàn)在又找到了新的跟屁蟲宿主。

    憋到滿臉通紅的烏奇奇浮出水面大口呼吸，她抖落卡進(jìn)頭發(fā)中的蝌蚪，高聲宣布下一個游戲：“比比誰能把飛坦拖進(jìn)水里！”

    “喂！”好端端在觀摩二人的飛坦忽然被土元素封鎖在沙中，一時沒來得及掙脫，俠客趁機(jī)握住他腳腕，猛地一扯。

    噗通！

    “合作愉快！這算誰贏？”俠客高舉飛坦的腳踝問道。

    在水中吐出幾串泡泡，飛坦不爽地踢腿，對方立馬撒手。

    “管他呢，反正是落湯雞阿飛輸啦~！”烏奇奇大笑。

    是爽朗的。介乎嘎嘎和哈哈之間的聲音。

    笑或哭，她都有很多種不同表達(dá)的聲音和面部表情。搞不懂，一個人怎么能有這么多情緒？

    印象中，俠客是個只愛笑的家伙，即使是找到薩拉薩殘破的尸體，在他人失聲痛哭時，他都面帶笑意，甚至還突兀地笑出了聲。

    最近俠客還是老樣子，但笑得不同了，說不準(zhǔn)是哪。是眼角更柔和了還是嘴角更彎翹了嗎？是溫度不一樣了，不再是萬年不變的冷嘲熱諷？

    誠然，飛坦不是個愛思考的人。凡是能用暴力解決的事情何必浪費(fèi)腦細(xì)胞？只是，他不得不承認(rèn)，世上有些事是暴力解決不了的。好麻煩。不去想就好，與我無關(guān)，我解決暴力能解決的，讓他們?nèi)ソ鉀Q需要動腦的，這是他的慣有態(tài)度。但不去想，也會讓人煩躁，是怎么回事？

    這場談情說愛的游戲中，烏奇奇和俠客仿佛已掌握最強(qiáng)的秘籍，只有他一人摸不到門路，在瞎幾把亂按鍵，偶爾能碰巧打出個連擊。

    飛坦暗自下定決心要更加仔細(xì)觀察。這般百依百順會是訣竅嗎？他捫心自問做不到，也并不想變成個低叁下四的小男寵。

    或許是過于目不轉(zhuǎn)睛，泡在水中的烏奇奇察覺到視線，看了過來。她俏皮一笑，展開手掌，緩緩從左揮至右側(cè)，故弄玄虛說：“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

    冰霜在她指尖凝聚。水溫迅速冷卻，湖面結(jié)起薄薄一層冰晶，張嘴呼出的氣帶著白霧。她抿著嘴唇，雙手捏成拳頭，似乎很吃力。晴朗的上空飄起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花，落在彼此的發(fā)絲中。

    俠客搓搓起雞皮的胳膊，攤開手掌接住白雪?！斑@是冰系魔法？不對，你身邊還是圍繞著藍(lán)色念氣，所以是水系魔法升級了？”

    飛坦抬起指尖上一顆顆完美無瑕的晶體，說：“水變冰不是應(yīng)該很簡單？游戲里，這倆元素一般本來就是一個體系的?！?/br>
    她吐吐舌頭，“是嗎？我練了好久才掌握到這樣。你們覺得效果怎么樣？”

    俠客鼓勵性地摸摸她頭?！靶枰倜忘c才可以凍死敵人。能不能冰住血液，或是準(zhǔn)確凍傷身體各個部位，使其失去行動能力？”

    “怎么每次都要扯到殺人?！彼旖浅榇?。

    “我錯我錯。慣性思維。職業(yè)病。”俠客懲罰性地拍打自己太陽xue。

    烏奇奇拉住他的手，冰霜沿著手掌蔓延，她解釋：“凍住普通人會很簡單，但想要殺人，還不如用電系來得快——猛然發(fā)射，便能讓心臟驟停。出其不意，連念能力者都能干掉。我猜?！?/br>
    走上湖岸，滴淌著水，飛坦抬手撣落頭頂?shù)难┗ǎ虏鄣溃骸跋钩?，靠你殺人還不如等母豬上樹?！?/br>
    她豎起手指，搖了搖?！矮C協(xié)最新的一篇報道聲稱在某座海島上發(fā)現(xiàn)了會爬樹的豬哦。”

    俠客百思不得其解：“這不科學(xué)，豬進(jìn)化上樹的功能干嘛？”

    二人嘚吧嘚吧聊起動物和進(jìn)化論，討論念能力和魔法該怎么在達(dá)爾文的理論中存在，蹙著眉頭，飛坦心想，啥玩意兒，這種內(nèi)容的談天說地，好像也做不到。

    冰雪散去，烏奇奇一拍腦門說：“哎呀，我給你們示范是想問這個視覺效果怎么樣?！?/br>
    俠客打了個噴嚏，表情疑惑，“就是下雪啊，你指什么？”

    “得嘞，看來畫面感不夠宏大和震撼，我得改改?！?/br>
    “干嘛用？”飛坦問著，脫下上衣，擰水。“在開發(fā)新的絕招？”

    “快冬天了，聽說流星街從不下雪，等圣誕，我想給大家看看這番景色?！毖鎏稍谒嫔系臑跗嫫娉錾衲擅闪恋囊箍?。最后一枚雪花在沙地上消融。

    俠客悠悠浮在她身旁，仰望同一片天空，口吻漫不經(jīng)心：“冬天不過是會凍死流浪漢的季節(jié)罷了——咳咳咳，我還真是煞風(fēng)景，那什么，我是說，挺美好的。是手捧熱巧克力，穿著毛茸茸的睡衣坐在壁爐旁看小說打游戲的季節(jié)~  應(yīng)該側(cè)頭望去，窗外就是雪景，對吧？”

    烏奇奇深深嘆氣，呼出一團(tuán)白霧。沉寂不到叁秒，“對。都對。所以需要蓋結(jié)實的房子，給大家準(zhǔn)備暖暖的衣服和吃的！”一句喊口號的功夫，她已重振精神，躍出湖中沖回基地。

    她的精力跟情緒一樣，波動起伏不定。沒出一刻鐘，她背與提著大包小包，朝二人揮手道別：“我出門訓(xùn)練啦！”

    如果不是還泡在湖里的俠客也抬手，答：“記得晚上回來吃飯，”飛坦一定以為她這是為自己準(zhǔn)備了一周的糧食。

    “我盡量！么么噠~”人不見蹤影，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天地間。

    飛坦發(fā)愣。怎么突然就兵分兩路了——那該觀察誰？他下意識地知道烏奇奇的訓(xùn)練目的地是哪，便問：“她經(jīng)常回流星街？”

    “是啊，你敢信，不到兩周，基地囤了大半年的糧食就被她霍霍干凈了。一開始以為她是個大胃王。”俠客扒著岸邊，可算找到人倒苦水。“后來才知道都被她送給那些郊外的垃圾了，明明是做給她吃的?！?/br>
    “……垃圾么，我記得你不也是郊外來的？”不置可否的反問。

    “所以我才更有發(fā)言權(quán)嘛?！焙鰜淼囊魂嚊鲲L(fēng)卷起泛黃的沙粒，襯得俠客的笑容像老舊電視機(jī)的雪花斑點，失真且模糊?！澳阏f她到底看上了那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什么了？”

    “我哪知道?！泵摽诙龅乃查g，飛坦想起她初來乍到的模樣，對一切都充滿熱情，還有叁張臟兮兮的小臉，看到他既害怕又崇拜的模樣，遲疑地叫他老大、飛坦哥。是他閑來無事捉到的玩具，玩膩了放他們自生自滅，被她當(dāng)成寶貝抱在懷里，會興高采烈叫她小烏jiejie、奇奇姐的小鬼?；貞浂虝旱赝Ａ粼谇Н彴倏椎膬删呤w上。

    他抿了抿嘴唇，把濕漉漉的斗篷掄到右肩上披著，邁開腳步，按照此刻奔跑的速度，到達(dá)流星街時就風(fēng)干了。

    身后傳來叫喊：“唉，等等，你去哪？”

    飛坦很快把基地甩在身后，那聲音又叫道：“啊啊！等等我！”

    呼哧呼哧的喘氣和腳步越來越近。并沒有減速等待的飛坦斜睨追趕上來的人，在觀察日志中記錄：這貨體能確實進(jìn)步了。想到這，同時得給烏奇奇的日志加以補(bǔ)充：訓(xùn)練態(tài)度變得積極，不再嘰嘰歪歪，甚至到了迫切的地步。

    似曾相識。小庫在正式創(chuàng)辦‘幻影’旅團(tuán)前的整整叁年都是這般度過的，沒日沒夜的修煉、學(xué)習(xí)——嗯？第幾次了，自相遇以來，烏奇奇和庫洛洛的身影又重迭了。什么鬼，飛坦甩頭，甩開詭異的聯(lián)想。

    鉚足勁奔跑的俠客尚有余力做鬼臉挑釁：“比比誰先找到奇奇！”

    “不自量力?！憋w坦不屑地咂舌，每踏一步都爆發(fā)出更強(qiáng)的念氣。

    沒事找事。什么都要變?yōu)橐粓霰荣悺２辉O(shè)下某種比拼就渾身不自在。從小習(xí)慣競爭，在彼此拉扯中長大。也只有這樣生活才能有點意思。你以為盜賊的生活很刺激嗎？對飛坦來說，刺激源自未知，而團(tuán)長喜歡把一切都安排好。計劃越周全，越是枯燥無味。除了跟團(tuán)員打賭比賽，也就打打殺殺和折磨人能給生活增添些趣味，足夠投入一個游戲也能暫時麻痹這股寡淡。

    乍看轟轟烈烈的日子，怒火與yuhuo無時無刻不在燃燒，細(xì)看是燃盡的灰燼，滿目瘡痍，無聊透頂。

    幻影徑自奔越荒涼大漠。

    流星街外圍沒有守衛(wèi)，因為窮鄉(xiāng)僻壤沒有值得守護(hù)的東西。有哪個正常人會想踏足骯臟的填埋場？運(yùn)輸垃圾的貨車司機(jī)巴不得傾倒完就捏著鼻子落荒而逃。

    熟悉的腐臭味和消毒水。

    蝸牛爬過的路線會留下小小一串亮晶晶的痕跡，正如凡是烏奇奇走過的地方都煥然一新，由此可見，她的回溯術(shù)更得心應(yīng)手了。

    飛坦循著蹤跡，站在新堆積起來的垃圾山坡上觀望人群中神采奕奕的少女，她邊與大家聊天邊從包中掏出廚師長俠客準(zhǔn)備的食物，一同進(jìn)餐。她竟然還從基地的酒窖里順了幾瓶紅酒，瓶子在幾人之間傳遞，碰到想嘗鮮的小孩子，烏奇奇一把抓過酒瓶，義正辭嚴(yán)不準(zhǔn)他們喝，說年紀(jì)太小的孩子喝了會影響大腦發(fā)育，這是只有大人才能品嘗的毒藥。

    “嘿咻。”俠客跳到飛坦身旁，氣喘吁吁地盤腿坐下。“我還從沒見過她這么積極的外來者，主動分發(fā)物資給這些刁民?！?/br>
    “她明顯沒把自己當(dāng)外人?！憋w坦抬手接住她扔過來的酒瓶，也將她的燦爛笑容收進(jìn)眼底。

    俠客將其奪過，仰頭喝了口悶酒?！拔艺娌幻靼??！憋w坦立刻豎起耳朵，神奇，居然還有這貨也搞不懂的？對方不言不語，只顧喝悶酒，久到飛坦忍不住抬手扇了他肩膀一巴掌，讓他有屁趕緊放。俠客欲言又止，最終似乎換了個話題：“你說，團(tuán)長什么時候會收網(wǎng)，清理這里？”

    都快忘了還有這回事。飛坦瞇眼，從山頂俯瞰破爛的棚屋，衣衫襤褸的居民。

    當(dāng)年，不被合法認(rèn)可的流星街居民受種種黑幫勢力的壓迫，被當(dāng)成貨物掠奪、販賣。

    表面上流星街終向黑暗勢力投降與妥協(xié)，換來黑幫的庇護(hù)與補(bǔ)給，借由本地的特有優(yōu)勢——不存在于世的身份，為罪犯提供躲避警方追蹤的藏匿地，也為黑幫提供無來處可尋、無名無姓的打手。

    殊不知，是蜘蛛編織的網(wǎng)，將地盤劃給滋養(yǎng)邪惡的天堂，引狼入室。

    飛坦的肩膀又聳了聳。“管他呢。反正薩拉的兇手都找到了、殺死了?！?/br>
    驀然被松開的酒瓶叮哐滾到垃圾堆底，俠客嘲諷地勾起嘴角，低低嗯了一聲，“還記得我們最初所做這一切的目的嗎？”

    “復(fù)仇?！闭Z氣堅定不移。

    “嗯……大概吧?！眰b客對酒意猶未盡，吆喝著讓烏奇奇再丟一瓶過來，她翻翻包，說已經(jīng)喝完啦，他只好作罷，將下巴抵在膝蓋上，表情略顯茫然：“那仇已報，現(xiàn)在該干嘛呢。”

    沉默。是啊，仇已報，可怒火并未消退，反倒少了宣泄的渠道。飛坦冷聲說：“不是很好？愛干嘛干嘛?！?/br>
    “可我好像不知道做什么?！眰b客微微側(cè)頭，望著他，渴望解惑?！澳隳兀看蛴螒?、殺人、陪奇奇、跟著芬克斯逛蕩、放蕩、熱衷參與任務(wù)，除此之外呢？”

    “列了這么多還嫌不夠？你不外加還有一堆團(tuán)長的事情要忙?！?/br>
    “也是。”

    飛坦抱著雙臂佇立。俠客抱著雙膝呆坐。他們所在之處四面皆是焚燒垃圾的烏黑濃煙，冉冉升起。

    兩個人默默注視像只蒼蠅嗡嗡轉(zhuǎn)，忙忙碌碌的烏奇奇。她總用許多瑣事可做，無聊這個詞對她來說一定很陌生，哪怕她所做的許多事情在飛坦和俠客看來挺無聊，但她總是充滿干勁。反倒是他們，看似逍遙自在，生活卻從骨子里滲出索然無味。

    俠客由衷感嘆：“真是羨慕小家伙旺盛的精力，這么聒噪?！?/br>
    “跟她一樣吵的人沒資格說她?！?/br>
    論飛坦搞不懂的人，應(yīng)該再加一人：他本人。為什么寡言的他總會被吵鬧的人吸引，如芬克斯和烏奇奇，如今勉強(qiáng)加上俠客吧，也許是覺得他們煩。還有燦爛的笑容，如小庫的、薩拉薩的、烏奇奇的，也許是覺得他們刺眼，相比之下俠客的就還好，因為時常是虛假的。

    過度受街坊鄰里的歡迎，人人都想跟她說上兩句，或讓她幫忙維修東西。孩子們毫不客氣，互相推搡，偶爾也有膽大的會向飛坦打招呼，再怎么說他也跟著烏奇奇在第十區(qū)住了個把月，氣場又那么強(qiáng)大，誰人不知這位閻王爺？他自是從不回應(yīng)，唯有烏奇奇看來時，他會半瞇起眼，迎上她視線，向上扯扯面罩。

    俠客碧綠的眼珠骨碌碌來回左瞄右瞥，賤兮兮的。飛坦沒好氣地兇他看屁啊。

    “嘿嘿。我以為你是那種會把喜歡的東西搶到手，抓緊不放，扼死在手中也無所謂的人。但是嘛，原來你是把對方捧在手心里的純情小男生——哎喲喲，救命啊小烏！”他吊著嗓子嚷的時候飛坦尚未出手揍他，  只好狐疑地放下準(zhǔn)備好防衛(wèi)的雙手。

    眼眸低垂，飛坦僅是機(jī)械地反復(fù)張開和握緊空空如也的拳頭。

    俠客見狀沒有再sao擾他，把目光投向烏奇奇。

    太陽當(dāng)頭照，有那么一刻和一個角度，顯得萬物都失去影子，猛烈的陽光打在身上，驅(qū)走寒意。流星街外圍缺乏樹木和落葉，很難感知十一月的秋意，滿街飛舞的只有薄薄的塑料碎片，各式各樣的包裝紙。如果是白色的苯乙烯塑料泡沫，乍一看還以為是雪花。

    俠客拿胳膊肘戳飛坦?！澳阌^測的目標(biāo)又動身了，我們跟上嗎？”

    飛坦不驚訝自己的行為被看穿，但稍感不自在，恐怕觀察筆記上的內(nèi)容也會被識破，盡管他現(xiàn)在無法回想起來在腦海里涂涂寫寫記下了什么，誰叫觀察對象跟患有多動癥似的永不停歇，筆記超綱了。

    烏奇奇很忙。一會要和人類溝通，一會又湊到野生動物們跟前，說著一些旁人無法理解的語言，胡亂擺動四肢。

    她幫鬣狗纏好腿部繃帶，擦擦額頭上的汗，問身邊的孩子：“對了，怎么不見饅頭那小子？我特意給他帶了好多零食。喏，給你?！?/br>
    左半身肌rou萎縮的女孩開心剝開棒棒糖，先把包裝紙上的甜味嚼干凈，才嗦著糖說：“死了。”

    “他還在玩這種惡作劇啊。”烏奇奇順手為別人遞過來的破損羽絨服施展回溯術(shù)。

    女孩把糖用力啃下來，拿塑料棍指向急救診所?！八氖w可能還沒被拖走?！?/br>
    羽絨服在烏奇奇手中突然消失，那位居民難以置信地揉揉眼睛，抱怨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衣服怎么就這么沒了。

    “怎么就這么，沒了。”烏奇奇重復(fù)。

    飛坦沒看到預(yù)想中的淚珠，往常該哭哭啼啼了。

    背脊比往日的挺拔，步伐穩(wěn)重，沒了平時的雀躍，烏奇奇緩緩走向街邊小診所，掀起布簾。目光灼灼，嘴唇輕抿，她撫摸小男孩蠟黃干癟的臉頰，掃視四周，柔聲問醫(yī)護(hù)人員：“斯卡夫醫(yī)生，有什么能幫你的？”

    “小烏來了啊？剛好，快。”室內(nèi)一位戴著手套的人來不及打招呼就指揮她做這做那，表現(xiàn)得很熟絡(luò)。

    她點點頭，很快進(jìn)入護(hù)理的角色。

    飛坦靠在診所外，依稀記得她曾提及的豐富人生履歷——一直幫別人打下手，做飯、考古、急救、追捕逃犯、保護(hù)動物等等。像游戲角色一關(guān)一關(guān)地闖過、升級，她每種經(jīng)驗都不曾浪費(fèi)，全部派上用場。

    俠客站到他身旁，問：“你跟她在一起那么久，在她忙碌時你只是愣愣游離在外嗎？”

    好像差不多，那時看的沒有現(xiàn)在仔細(xì)。飛坦沒回答，俠客卻聽懂了沉默。

    “你現(xiàn)在就跟個觀察珍獸的獵人似的。”俠客卷起毛衣的袖口，在撩起簾子走入診所前，他沖飛坦擠擠眼，“那你繼續(xù)看著，我去刷好感度了。”

    瞬間多了兩個幫手，醫(yī)生終于能喘口氣。

    飛坦無意參與，又不知能干嘛。他像個門衛(wèi)，站在原地看求醫(yī)的人進(jìn)屋又出來，有人托著角度詭異懸掛著的手臂，有人頭破血流被抬進(jìn)去，這些外部創(chuàng)傷嚴(yán)重的并不多，更多是淘垃圾導(dǎo)致傷口感染或吃壞了捂著肚子的人。還有暴瘦到皮包骨的，看樣子是餓的，急病亂投醫(yī)。行囊空了，烏奇奇能給他們的只剩填不飽肚子的糖果。

    清潔隊來移除饅頭的尸首時，烏奇奇斜依在門口眺望，目光似在看向很遠(yuǎn)的地方。

    最新一位來訪者不是患者。

    身穿黑色長袍、面戴防毒口罩的人向飛坦微微傾身鞠躬，裝模作樣，刻意將音色壓得低沉：“許久不見，近來可好，二號？”

    “你還沒資格這么叫我?！变J利的金眸盯著來者。

    直白的話語和不收斂的目光令對方略微尷尬地清了清喉嚨，擠出一絲笑意道：“是。是長老想見你們的新成員，請隨我來。”他轉(zhuǎn)身離去，見飛坦沒有跟隨的意思，又咳了咳。

    “肺癆里邊就醫(yī)?！遍T衛(wèi)飛坦善解人意地掀開塑料簾。

    來者的表情被防毒面罩遮住，想來不會好看，不過他沒再糾結(jié)，踏進(jìn)診所。

    烏奇奇皺著臉在為一個男生清理接近腐爛的傷口?！霸趺催@么晚才來治療？”

    男生滿不在乎地說：“一般撒點土就好了，這次整個胳膊動不了了，沒辦法?！?/br>
    “撒土只會更容易感染啦……你沒來聽過阿凱開設(shè)的衛(wèi)生講座嗎？”

    “那是啥？我剛搬來第十區(qū)。”

    “那歡迎你啊，你去街上問問阿凱的課堂就知道了。大家會分享些求生竅門，還有——”

    “冒昧打斷。”蒙面男子上前一步。“請問是十號，女巫小姐嗎？”

    烏奇奇詫異地抬頭，貌似沒準(zhǔn)備會被這般稱呼。“是啊是啊?！?/br>
    “很榮幸見到您，長老有請，請隨我來?！碑吂М吘吹鼐瞎?。

    “流星街的老大想見我？！”烏奇奇驚嘆后，再次專注地為男生清理傷口。“好的，稍等，我忙完馬上來?！?/br>
    “呃?！庇衷獾骄芙^，吃癟的信使不耐煩地抖腿。

    烏奇奇抽空朝器具努努嘴巴，“不然你搭把手？說不定能快點?！?/br>
    俠客上道地把針線遞過去，笑道：“有請。”

    叁番四次遭受嘲弄，烏奇奇的漫不經(jīng)意比飛坦與俠客的刻意為之殺傷力更大，那人克制地沒抬手打翻俠客的手，不過還是冷哼一聲，極為小聲地嘟囔：“給臉不要臉，流星街養(yǎng)的狗得意什么?！?/br>
    飛坦表情波瀾不驚，掏出小刀磋磨指甲，瞇眼細(xì)細(xì)打量他：“你確定要把臉給我？“

    那人按住防毒面罩，嚇得連連退后。“啊——！”

    俠客收回不小心插進(jìn)對方手掌里的針，訕訕說：“哎呀，不好意思，我手抖了一下。你就當(dāng)被狗抓了一道子吧。真幸運(yùn)，你剛好在醫(yī)院！醫(yī)生，快來幫幫他。”

    醫(yī)生丟過一張皺巴巴的創(chuàng)口貼，嘟囔：“只要您跟那尊門神不搗亂，患者可能會減少幾個?！彼D(zhuǎn)身推了推烏奇奇后背說：“拜托你快帶著瘟神們走吧，剩下的我自己能應(yīng)付?！?/br>
    烏奇奇無奈點點頭，起身。

    飛坦望著遠(yuǎn)去的背影，隱隱約約感覺到，他的觀察目標(biāo)終有一天也會變得像小庫一樣遙不可及。

    俠客撣撣手上的枯血?！坝职l(fā)什么呆呢，快跟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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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天同慶！FJ老賊要更新了！比比看是本文先完結(jié)還是幻影旅團(tuán)先被FJ寫死吧……（自旅團(tuán)回憶篇出了，網(wǎng)上清一色預(yù)言旅團(tuán)要被西索和酷拉皮卡聯(lián)手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