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屏幕里的狗：“小東西吃胖了。”又說，“我是不是很有先見之明？有它陪著你是不是很不寂寞？”

    “太不寂寞了，不是尿就是拉，現在這情況又不能帶出去遛，還好每天消毒，不然家里都臭死了?！闭芦h說，“這爸爸就是好當啊，什么也沒干，再見面了就直接能收獲一只成熟的狗子?！?/br>
    “怨我呢？”簡昆笑得露出白牙，“這也怨不著我，你跟它解釋解釋，爸得掙錢給它買狗糧，名牌狗糧！別人家狗子有的它都會有，咱家的狗子不能比別的狗子差！”

    章玥：“就你貧?！?/br>
    漂泊的學生們是下午到的，共七個，戴著口罩拖著行李箱站成一排。

    簡昆發(fā)言：“別客氣啊，在這兒踏實住著。”又說，“但這兒條件不好，沒暖氣，晚上你們穿著棉衣棉褲睡吧，里面很多無紡布，隨便拆幾包墊在地上，能坐能躺，還能當被子蓋，就是有點味兒，不過特殊情況么，相信大家也能克服?！?/br>
    經章玥潛移默化，他最后一句話還挺有老師樣兒。

    其中一個學生留著寸頭，戴一副眼鏡，有些激動地看著簡昆：“謝謝哥，我們有地方住就很感激了，要不是您我們還不知道要流浪到什么時候?！?/br>
    說罷捧起胸前掛著的相機，對著簡昆“咔咔”一頓拍。

    “干嘛呢這是?！焙喞ブ钢皠e拍，再拍揍你啊?！?/br>
    他話狠，但臉上帶笑，幾個學生也不怕他。

    另一個頭戴防寒耳罩的女孩兒說：“哥你別緊張，他是新聞系的，學生記者，在我們?？l(fā)表過好幾回文章呢，日報上也常有他的名字，標準的筆桿子，您好人做好事，讓他給您宣傳宣傳。”

    旁邊的劉巖清了清嗓子：“那個……大家隨意啊，就當自己家……我叫劉巖，你們叫我哥就行……我對大家的到來表示熱烈歡迎……”

    七個學生嘩嘩鼓掌。

    先前那新聞系學生又舉著相機對著劉巖一頓猛拍。

    劉巖扭脖子：“拍左臉，我左臉比較帥。”

    氛圍隨即更加輕松，大伙兒都笑了。

    進屋前簡昆又問：“你們有人抽煙嗎？”

    戴著包頭帽的一男孩兒又高又瘦，笑著道：“哥您太客氣了，我抽煙沒癮，不是每天都抽，隔一天抽兩根也行的?！?/br>
    “戒了啊?！焙喞フf，“戒不了也得忍著，這是倉庫，見火就著，燒了東西不打緊，燒著人怎么辦啊。”

    另一個穿長靴的女孩兒小聲訓他：“聽見沒？”

    “聽見了聽見了?！彼呎f邊從褲兜里摸出打火機遞給簡昆，“哥這給你，我絕不會在這兒抽一口煙?！?/br>
    另一個看著就很活潑的學生拍馬屁：“哥你這防范意識相當高明啊?！?/br>
    簡昆：“哥為這事兒蹲過大牢，能不高明么，血的教訓知道么?！?/br>
    他又進步了，再也不對那段往事藏著掖著，只是他也沒料到有一天會毫不避諱地主動提起這事兒。

    跟前七個人露出七張錯愕的臉。

    新聞系學生干笑兩聲：“哥你開玩笑吧，你可真會開玩笑。”

    “沒開玩笑。”他道，“蹲過一年，多的也不細說了，說了你們也不明白，總之，消除火災隱患、構筑平安社會，知道么?！?/br>
    七顆頭點頭如搗蒜。

    新聞系學生暗爽，坐過牢的社會邊緣人士經洗心革面、于特殊時刻救助無家可歸的大學生，這是什么轟動社會的正能量新聞，這一趟太值了。

    天擦黑時劉巖和幾個男生從路口搬回幾箱啤酒和泡面。

    一幫人圍坐一個圈兒，吃的都擺在中間。

    劉巖從兜里掏出幾支體溫計說：“剛路口執(zhí)勤的說了啊，明兒起不讓流竄了，咱的人都得待在這兒，安排做那什么酸，跟別的地兒一樣，拿一根棍兒往嗓子眼兒捅，每人都得來一下，還得量體溫，要登記的?！?/br>
    一女生發(fā)愁道：“啊？不讓出去，那咱以后只能吃這泡面了嗎？”

    另一個男生說：“那不至于，我們的事兒都上了熱搜了，政/府會特別關照，執(zhí)勤那小哥說了，會有人定期送吃的來?！?/br>
    簡昆問：“你們學校不是早就放假了么，別人都回家了，怎么就你們幾個滯留在這兒了？”

    新聞系那學生叫趙文興，他道：“那會兒剛爆發(fā)，我就想著多拍點兒新聞素材，結果越待越晚，待到現在就回不去了?！?/br>
    另外幾個有的是因為學生會的事兒，有的是研究課題，還有的是兼職家教。

    “都是人才啊?！彼f。

    趙文興說：“我們票都買好了，臨時被通知走不了，本來打算住酒店的，但是因為各種限制，酒店全滿，沒滿的又太貴了，根本住不起，要不是你們，我們都打算睡橋洞了。”

    正聊著，先前那個瘦高個兒開了罐啤酒遞給穿靴子的女生，又拿了一桶泡好的面遞過去。

    最活潑的那個道：“他倆搞對象呢。”

    簡昆笑著：“看出來了?！庇终f，“羨慕啊?！?/br>
    一同學道：“哥你這么帥沒女朋友嗎？”

    “哥這么帥當然有女朋友?！彼呎f邊拿起手機給章玥打視頻，接通后又把視頻對著一幫人，“來，跟嫂子打個招呼。”

    一幫人對著視頻揮手：“嫂子好！”

    第50章 奔赴

    章玥還有點兒不好意思。

    簡昆拿著手機走到墻角邊, 和她說了帶人到倉庫的經過，又聊起足不出戶且每天量體溫的措施。

    章玥道：“南市也開始了，城區(qū)之間都焊了擋板, 馬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庇终f, “倆小時前隔壁小區(qū)剛拉走一個疑似病例，那幢樓被貼了封條，還有專人看守, 連買菜的那么一小會兒時間都不讓出來了?！?/br>
    哪知這話才說完不到一小時，章玥忽然接到通知, 因那疑似病例于兩天前到他們樓里探望過朋友，所以這幢樓有風險, 她們也被封了。

    小區(qū)群里瞬間炸開了鍋, 有人崩塌式地戰(zhàn)兢, 有人追根溯源地謾罵, 一時間人心惶惶，連向來鎮(zhèn)定的章玥心里也突然沒了底。

    簡昆在電話里問她：“你這兩天出去過嗎？”

    “沒有?！彼? “就今天上午出去買菜了?！?/br>
    “回去消毒了嗎？”

    “消了，出門前后都消毒了?！?/br>
    “那沒事兒，別擔心?！彼f, “你待在家里還安全, 沒病就不用治，要真有點兒什么你們也是重點關注對象，會及時得到治療，心態(tài)一定要好，有些癌癥病人不就是么, 心態(tài)好了還痊愈了, 我這兒附近也有一個確診的, 人還在醫(yī)院呢，到現在他家人都沒事兒，這事兒不是百分百的中招……”

    他口中說著沒事兒，但明顯比平時絮叨。

    章玥突然叫他：“簡昆?！?/br>
    “嗯？”

    “我很想你?！?/br>
    “……”

    簡昆頓時爪心撓肝，迫切想和她見面。

    再掛了電話他就不怎么高興了，正吸溜著泡面的趙文興問他怎么了。

    “你嫂子住的那棟樓被封了?！彼f。

    大伙兒頓了頓，都有點兒茫然。

    劉巖道：“她們那樓里有人確診？”

    簡昆：“沒有，確診的人住隔壁小區(qū)，那人確診前去過她們樓里?！?/br>
    “那沒事兒?！眲r松了口氣，“最近好些地方都這樣，封幾天就放開了，沒啥事兒，別擔心?！?/br>
    他沿著墻根走了幾步：“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去趟南市？”

    “啊，哥你開玩笑吧?！币粚W生道，“這節(jié)骨眼兒誰準你去啊?！?/br>
    “所以我說有沒有什么辦法？”他道，“你們幫我想想辦法?！?/br>
    另一個學生說：“還真挺難辦，這關頭，馬路上散個步都能被鎖定，還去南市，怎么去啊?！?/br>
    “……要不趁天黑大家伙兒都睡了再去？”

    “騎車去?！?/br>
    又一個緊著道：“騎電動車去?！?/br>
    “電動車不行，上哪兒充電去啊?！?/br>
    “自行車也不行，拋錨了怎么辦，而且從這兒騎到南市，兩條腿得騎廢嘍?！?/br>
    戴耳罩的姑娘想了想：“……那走路更不行了吧?！?/br>
    “……”

    戴帽子的男生說：“哥你還是別冒這個險了，和組織作對就是犯罪，會被抓的?！?/br>
    趙文興扶了扶眼鏡道：“也不一定，要都不讓出門，那大家伙兒吃什么，那些搞運輸的總要上路，路口那執(zhí)勤的小哥剛才不也說過，會有人專門給咱送吃的來，人家是怎么出來的？”

    另一個道：“你的意思是讓哥去搭順風車？誰讓你搭啊，這不扯淡么?！?/br>
    穿長靴的姑娘猛然想到什么，激動地一拍手：“志愿者！哥你去當志愿者，我一在南市讀書的同學中午剛給我轉發(fā)了消息，說是南市最近有點兒嚴重，需要各地的醫(yī)護和志愿者前去支援?！?/br>
    辦法就這么定下，簡昆當即就在網上找到組織報了名。

    兩天后的早晨，天剛蒙蒙亮，穿著厚棉衣戴著白口罩的簡昆坐上了開往南市的大貨車。

    原本志愿者們都被安排乘坐大巴車，但中華民族在大危難時刻向來具有超凡凝聚力，南市需要人的事兒經網上一宣傳，志愿者報名人數眾多，臨了居然超員了，人數和車座不匹配，簡昆這才主動提出隨貨車走。

    開貨車的是位近四十的大哥，身材挺胖，笑起來挺和善。換擋桿后面缺了蓋兒的扶手箱里立著個灌滿茶水的大杯子。

    他擰開杯子喝了口熱茶，又指指簡昆腳下空的礦泉水瓶：“路上沒地兒尿，用這啊?！?/br>
    簡昆說成。

    師傅問他多大了，他報了年齡。

    “你這樣出來當志愿者你家人放心？”他戴好了口罩道。

    簡昆：“我女朋友在南市。”

    “難怪。”師傅笑了一下，“都安排好了？”

    “沒?！彼?，“本來想去她那小區(qū)，但大伙兒誰都不挑，都是分哪兒去哪兒，我就覺得我這覺悟還是太低，分哪兒去哪兒吧，先干活，其他的再說?！?/br>
    “這覺悟還低啊。”

    “我對象是人民教師，該有的覺悟還是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