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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注定要位極人臣的女人 第64節(jié)

    “錢會有別的用途。只是……以防萬一?!?/br>
    蕭尋初:“?”

    蕭尋初不太懂。

    但謝知秋已經(jīng)有了打算。

    她收下蕭尋初寫?的注意事項(xiàng),認(rèn)真道:“多謝你?!?/br>
    見謝知秋這樣向他道謝,蕭尋初反而不好意思?。

    他視線一動,嘴角微弱地彎了彎,輕咳一聲,轉(zhuǎn)頭卻又掩下,道:“這沒?什?么?!?/br>
    謝知秋并未察覺。

    她說:“我不在?梁城這些日子,勞你幫我照看一下滿兒。我九月初五應(yīng)該能?回來,屆時……會再來找你?!?/br>
    第三十八章

    昭城距離梁城三百里遠(yuǎn), 一匹良馬日跑八十里,若是走官道?往返一趟,來路加上回路, 約莫需要八日。

    “少爺, 您怎么忽然說要去?昭城?”

    這天本來正好是五谷上山送日常用品的日子,他?上山時, 謝知秋已經(jīng)收拾好了行李, 一副準(zhǔn)備遠(yuǎn)行的模樣。

    五谷見狀, 果然嚇了一跳。

    不過,正如蕭尋初所料,謝知秋一說她想去?散心, 五谷沒有?懷疑, 當(dāng)?即表示愿意同去?,還說他?能弄到馬車。

    半日后,謝知秋見到了五谷“弄”來的馬車。

    她看看過于干凈舒適的馬車、車前威風(fēng)凜凜的棕馬, 還有?坐在馬車前座、頭戴草帽的魁梧男子。

    最后,謝知秋指指那魁梧男子,問:“這車夫也是你一起撿到的?”

    “對, 沒錯,也是一起撿……呸!不對!少爺說笑了,人哪里能隨便撿?”

    五谷五官一扳, 擺出一張正氣凜然的臉,一副絕對沒有?撒謊的正色模樣。

    他?本正經(jīng)地解釋道?:“少爺說要馬車, 正好我有?個同鄉(xiāng)就?是做車馬租賃的, 他?念在過往的情分上, 特意以友情價租給我這輛好車。

    “拿到車以后,我轉(zhuǎn)念又一想, 不好讓少爺自己趕車?。∮谑俏冶鞠肴?市場上再雇個靠譜人來,誰知一去?還沒走幾步,正好就?見到這樸實(shí)農(nóng)夫坐在街頭哭泣,說他?田地失火,今年顆粒無收,這樣下?去?活不下?去?了。

    “少爺,你知道?我這個人一向?心地善良,見到別人遇到困難就?很難控制自己不伸出援助之手?,當(dāng)?即就?決定提供給他?一份工作?。

    “正好您說要去?昭城,我上去?一問,巧了不是!他?剛剛好會駕馬車?。?/br>
    “我當(dāng)?即就?決定雇他?了,也算攢個善緣不是?!?/br>
    謝知秋:“……”

    那“樸實(shí)農(nóng)夫”將大草帽往下?壓了壓,好像不太想讓“蕭尋初”看到自己的臉,聽到五谷的解釋,他?連連點(diǎn)頭,一副相當(dāng)?認(rèn)同的樣子。

    謝知秋:“……”

    她看了看五谷所謂的馬車。

    那車廂倒是沒什么出奇,但前頭拉車的馬長得膘肥體?壯、鬃毛濃密順滑,一雙馬目炯炯有?神?,一看便知是罕見的良馬,搞不好還是戰(zhàn)馬。

    還有?那車夫,身材高大、四肢健壯,身上隱約還有?不少傷疤,極有?可能是練家子,不是士兵,就?是護(hù)衛(wèi),八成是蕭尋初的父母不太放心,又給他?塞過來的。

    謝知秋沉默片刻,最終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大反應(yīng)。

    她現(xiàn)在的身體?是蕭尋初的,既然短期內(nèi)換不回去?,那總得蕭尋初父母這無所不至的暗中關(guān)懷。

    也罷,反正她是第一次出遠(yuǎn)門?,這樣倒更有?安全感。

    謝知秋遂登上馬車。

    只是,五谷送她上車時,隨口問道?:“對了,少爺,你以前出遠(yuǎn)門?,不是喜歡自己騎馬的嗎?這回您行李好像也不多,昭城也不算太遠(yuǎn),怎么忽然想要用馬車了?”

    “——!”

    謝知秋一頓,但面上未顯。

    她淡淡道?:“考試有?些累了,不太想騎馬?!?/br>
    “這樣啊,也是。”

    五谷并未起疑,如常送她上了車,關(guān)心道?:“那少爺是該好好歇歇,這一路可別勉強(qiáng)自己?!?/br>
    *

    五谷本來只是來給蕭尋初送東西的,辦完蕭尋初這里臨時起意的差事,他?說還得回將軍府復(fù)命,稍后他?再騎馬追過來,便讓謝知秋他?們先行一步。

    是以,這一路上,只有?謝知秋與車夫兩人。

    那“車夫”駕車技術(shù)高明,不僅快,而且很穩(wěn)。

    當(dāng)?馬車穿過城門?,走官道?往西面去?的時候,車簾被輕輕撩起,眼神?冰冷的俊美青年倚在窗邊,往外張望。

    坐在前面的車夫仿佛覺察到后面人的動作?,回頭看了一眼,問道?:“公子,怎么了?可是我駕車的技術(shù),哪里不夠好?”

    青年一滯,問:“何出此言?”

    車夫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您好像……有?點(diǎn)緊張?莫非是我的緣故?”

    被稱作?“公子”的謝知秋一頓,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

    “不,與你無關(guān)?!?/br>
    她淡淡地回答。

    “只是我許久沒出遠(yuǎn)門?了……有?些不習(xí)慣。”

    說完,她故作?冷靜,又緩緩將視線放到窗外,觀看窗外的景色。

    事實(shí)上,這是謝知秋第一次離開梁城。

    她從未出過這樣的遠(yuǎn)門?,哪怕極力想要表現(xiàn)出淡定的樣子,身體?仍控制不住地僵硬。

    在方國,未出嫁的女?子若無家人陪同,是不可以隨意出門?的。女?子也不必經(jīng)商或者科考,沒有?什么離家出遠(yuǎn)門?的必要,像這種要跨數(shù)百里的離城之行,更是相當(dāng)?罕見。

    謝知秋雖然用蕭尋初的身體?已有?三個多月,但她先前忙于準(zhǔn)備秋闈,生活相當(dāng)?簡單,除了臨月山草廬、月老祠和貢院這三個地點(diǎn),她幾乎沒有?去?過別處。

    而現(xiàn)在……

    謝知秋好奇地眺望著車外那陌生的光景。

    謝知秋讀過不少地理志。

    她知道?梁城低處方朝之核心之位,北方有?高山大漠,南方有?湖河縱橫,西面高原聳立,東面有?浩瀚海洋。

    她知道?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知道?方國每一處土地的州縣名稱,知道?千里之外地域的習(xí)俗風(fēng)土,可那都是她從書上看來的。

    真實(shí)的她,始終被困在小小的梁城里,若家人不愿陪同,縱使是離家區(qū)區(qū)三百里遠(yuǎn)的臨城昭城,對她而言,也是遙不可及之地。

    而現(xiàn)在,她輕易地坐著車出了城,可以大方地撩開車簾看窗外的景象,車輪碾在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轉(zhuǎn)動聲?。

    道?路兩邊是方方正正劃分好的農(nóng)田,秋季的作?物染上成熟的金色,農(nóng)家正弓著腰在勞作?收割,偶爾會抬頭看一眼官道?上的車輛。

    謝知秋就?在馬車?yán)?,?路不斷隨車向?前延伸,連接著遠(yuǎn)處天際,仿佛沒有?盡頭。

    起先,她總下?意識地想去?摸臉,檢查自己有?沒有?戴好帷帽。

    她內(nèi)心有?一種極大的罪惡感,好像沒跟誰說一聲?、沒有?人陪同就?出遠(yuǎn)門?,是一件罪大惡極的事,是一件羞恥的事,這令她如坐針氈。

    然而,當(dāng)?她觸碰到那屬于蕭尋初的五官,她才猛然意識到,她現(xiàn)在是蕭尋初了。

    她完全可以想去?就?去?哪里,可以大大方方地露出自己的臉,即使被人撞見,也不必?fù)?dān)心受到譴責(zé)。

    隨著車輛漸行漸遠(yuǎn),她內(nèi)心恐懼的枷鎖逐漸消失。

    原來所謂的出門?,也不過如此。

    并沒有?其他?人威嚇?biāo)?、讓她不要出門?時形容得那么不安全,也沒有?他?們說得那么困難。

    她自己一個人,完全可以摸索著掌控全局。

    謝知秋深呼吸一口,胸中突然難得地涌現(xiàn)了一些帶有?靈感的情緒——

    這好像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她可以如此自由地行動。

    她忽然有?一種感覺——

    這世間的山水道?路全都對她開放,想去?哪里去?哪里,仿佛天大地大,沒什么可以約束她。

    謝知秋取出紙筆,就?近在車內(nèi),將自己的情感記下?——

    *

    卻說那所謂“房子失火”的車夫,實(shí)際上是蕭將軍昔日麾下?兵士,名叫張聰。

    他?本已解甲歸田,但后來種種機(jī)緣巧合,又沒了生計(jì),來梁城嘗試投靠蕭將軍。

    蕭將軍是個重感情的人,見到昔日戰(zhàn)友,感慨時過境遷、命運(yùn)無常,自不會不幫,就?留了他?在蕭府做了護(hù)衛(wèi),算有?了安穩(wěn)之地,遂能養(yǎng)妻養(yǎng)子。

    謝知秋猜的沒錯,張聰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這里趕車,的確是因?yàn)槭捈腋改笇鹤雍鋈灰鲩T?的事不放心,特意送來的保護(hù)者。

    由于張聰是蕭尋初離家出走后才來梁城投靠蕭將軍的,蕭尋初并未見過他?的臉,不過出于日后可能會見面的謹(jǐn)慎,張聰還是能遮掩便遮掩,希望“蕭尋初”盡可能不要記住他?的長相。

    此時,他?聽見背后傳來紙頁翻動的沙沙聲?,便回頭,借著風(fēng)吹起一角的車簾,往里面看了一眼。

    只見蕭將軍的這個據(jù)說先前一直十分叛逆的次子,在車內(nèi)攤開宣紙,右手?紙筆,正龍飛鳳舞地寫字——

    借著白?日的清光,他?輕而易舉地看清了“蕭尋初”在宣紙上所寫的內(nèi)容——

    【風(fēng)洗蒼穹一空碧,無邊金稻賽秋晴。策馬揚(yáng)鞭入天去?,四海誰能擋我行!】

    張聰一怔。

    說實(shí)話,他?一介武人,不太通文采。

    不過,他?隱約能感覺得出來,這詩寫得很豪邁。

    其實(shí),在見到蕭尋初本人以前,他?對他?這個人的預(yù)期很低。

    張聰崇拜蕭將軍,可兒子和老子畢竟不一樣,尤其是他?知道?蕭尋初那些年的驚人事跡,知道?蕭將軍本想將兩個兒子都培養(yǎng)從文,可這個小兒子卻成了個不學(xué)無術(shù)、離家出走的紈绔子。

    然而今日一見,卻仿佛不然。

    這蕭二少明明氣質(zhì)驚人,處事沉穩(wěn)。尤其是他?那一雙眼神?,鋒銳如劍,生得十分出眾,就?連蕭將軍當(dāng)?年都未必有?這么逼人的感覺。這孩子當(dāng)?年若是培養(yǎng)去?當(dāng)?兵打仗,或許光憑這眼神?,就?能攝住三分之一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