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如同一艘巨船在?海上航行，一點點轉(zhuǎn)向都要受到巨大阻礙，非得使出渾身的勁不可，要讓它轉(zhuǎn)航，談何容易？

    而在?這里，就完全不同。

    謝知秋就是這里話語權(quán)最大的人，她想辦什么樣的義學(xué)就辦什么樣的義學(xué)，想收什么弟子就收什么樣的弟子，不必再有任何顧忌。

    而且北地民風(fēng)開放自由，許多在?漢地或許推行起來困難的政策，在?這里居然被接受得十分良好。

    如今長?街之上，孩童談?wù)撃倚g(shù)極為普遍，女子外出做工更是人人習(xí)以為常之事。

    正如蕭尋光當初所言，他們是為了家園與百姓集結(jié)起來的軍隊，而非為了個?人權(quán)勢富貴。

    所以只?要是百姓能夠接受、對百姓有利的政策，在?此地便百無禁忌。

    *

    次日。

    清晨。

    謝知秋尚在?夢中，忽然感到腦袋下的枕頭微微在?動。

    她淺淺蹙了下眉，略帶倦意地微微睜眼。

    只?見蕭尋初正小心翼翼地試圖將手臂從她脖子下面抽出來。

    見她醒了，蕭尋初一笑，放低嗓音：“抱歉，弄醒你了？我聽到外面好像有些動靜，想去看看是不是有事，看你睡得還熟，本不想吵你。”

    謝知秋尚未睡醒，十分下意識地往蕭尋初的胸膛方向靠了靠，半夢半醒地問：“什么時辰了？”

    “別擔(dān)心，辰時未到，你還能再睡會兒?！?/br>
    他說。

    謝知秋平日繁忙，所以晚上通常睡得很沉，蕭尋初也希望她睡得舒服點，所以若無必要，謝知秋靠在?他懷里睡的時候，他會盡量不動。

    不過，外面好像越來越吵了。

    蕭尋初順了順謝知秋的頭發(fā)?，便要起身更衣。

    誰知恰在?這時，就聽門外一陣急促的步伐，隨后?便是雀兒敲門的聲音——

    “小姐！小姐！前線的急報來了！”

    謝知秋頓時清醒。

    *

    如今邊疆的戰(zhàn)事情況，也與過去大為不同。

    來到北地之后?，義軍起先弱小，只?能以防御和游擊的方式幫助方國。

    不過，自從有了自己的根據(jù)地，在?謝知秋的種?種?改革治理下，義軍的實力有了迅速改善，不但通過投奔的朝廷軍與征募的流民壯大了兵力，還配備了種?種?先進武器。

    三個?月前，蕭尋光進行了仔細清算后?，認為義軍現(xiàn)在?裝備、兵力、糧草、士氣都沒?有問題，已經(jīng)度過了艱難的打地基時期，可以化被動為主動，開始反擊了！

    辛軍與朝廷軍已經(jīng)僵持了三年有余，逐漸顯露出疲態(tài)，但義軍卻正是好時候，他認為現(xiàn)在?就是那個?千載難逢的時機，提議北上，奪回十二州！

    謝知秋經(jīng)過反復(fù)權(quán)衡，同意讓蕭尋光一試。

    蕭尋光遂領(lǐng)兵出征。

    不得不承認，蕭尋光在?軍事方面很有一套，在?他的統(tǒng)領(lǐng)下，義軍軍紀嚴明?、勢如破竹，簡直宛如又一個?蕭家軍。

    沒?多久，前線就傳來喜訊。

    蕭尋光巧妙地聯(lián)合了十二州內(nèi)對辛國統(tǒng)治不滿的漢民，義軍團結(jié)義軍，短短三個?月，竟一口氣取回了其中五州之地！

    這樣的速度，無疑令謝知秋驚喜。

    只?是事情太過順利，又讓她隱隱感到不安。

    謝知秋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只?要有前線的戰(zhàn)報，就會第一時間看。

    這次，一聽前線有了消息，她當即翻身而起。

    *

    須臾，謝知秋已經(jīng)整裝一新，干凈利落地坐在?桌前，來聽雀兒匯報消息。

    她道：“你說吧。”

    雀兒鄭重地對謝知秋行了一禮，言道：“小姐，今早有兩條急報一起到了，一個?是好消息，一個?是壞消息?！?/br>
    說到這里，雀兒頓了頓，她知道小姐素來不喜歡打啞謎，便直接往下說——

    “好消息是十二州傳來的，蕭將軍前日率軍又攻下一城，十二州里有六州實際已經(jīng)在?蕭將軍掌控之下。照這個?進度下去，或許十二州全部復(fù)歸原主，也是近在?眼前的事了！”

    謝知秋頷首。

    蕭尋光的確繼承了他父親蕭斬石的衣缽，作戰(zhàn)勇猛而細致，善于任用將兵又精通兵法，幾乎沒?有短板。

    謝知秋得知蕭尋光那里順利，松了口氣，卻不敢掉以輕心，又問：“那壞消息呢？”

    “壞消息……”

    雀兒凝了一瞬，才遲疑地道：“壞消息其實與義軍無關(guān)，不過……”

    雀兒語氣復(fù)雜地說：“近一段日子，我們這邊都沒?怎么遇見辛兵。蕭將軍北上后?，一直是姜將軍在?鎮(zhèn)守西關(guān)，她觀察辛軍情況覺得奇怪，就命人探了一探，誰知發(fā)?現(xiàn)一個?不得了的情況！

    “辛軍竟是有意避開了東面的義軍，直接一路往南去了！

    “他們抓住了朝廷軍的薄弱之處，一路進攻，長?驅(qū)直下，看這架勢，竟像是打算將被我軍奪取的六州置之不理，反而要徑自往梁城去！

    “朝廷軍也沒?想到他們會這么來，被打得猝不及防。朝廷軍的情況，小姐你是知道的，他們怎么擋得住這種?攻勢？

    “現(xiàn)在?辛軍還差兩百里路，眼看就要打進梁城了！”

    謝知秋原本一直在?想壞消息會不會是義軍何處有疏漏被辛軍攻破，同樣沒?想到?jīng)]?想到辛軍居然會有如此出其不意的一招，聽完此信，不由怔住。

    第一百九十五章

    辛軍竟然沒有嘗試奪回被義軍占據(jù)的六州, 反而另辟蹊徑，直接去了梁城！

    謝知?秋瞳孔一收，完全?沒料到辛軍會走這么一手棋。

    要知?道北地十二?州地處要塞, 乃是兵家?必爭之地, 蕭尋光現(xiàn)下取走的是東面六城，對辛國來說?不?可謂不?傷筋動骨。

    對大部分人來說?, 已經(jīng)獲得的東西又被敵人奪走, 遠比想要奪得卻失敗, 更?令人難受。

    謝知?秋原以為辛軍定會想方設(shè)法奪回這六州之地，早在腦海中準備無數(shù)種防御之策，唯獨沒想過, 他們干脆利落地就?放棄了東面六州, 反而攻打梁城去了！

    不?過，若跳出常規(guī)思維，這一招倒是行得妙。

    義軍能在幾個月內(nèi)輕取六州之地, 就?說?明義軍軍力強悍，不?是好對付的對手。

    相反，朝廷軍面對辛軍, 被打得潰不?成型，幾無招架之力。

    辛軍如今兩面作戰(zhàn)，分.身乏術(shù), 要是繼續(xù)將精力放在難啃的義軍上，未必能贏不?說?, 戰(zhàn)局拖長, 還會給孱弱的朝廷軍背刺的機會。

    而跑去攻打梁城就?不?同了。

    義軍以北方為根據(jù)地, 又剛奪得十二?州中的六州，多半會以掌控新地盤為主, 不?一定有能力或意愿阻止辛軍南下。

    朝廷軍一擊即潰，是好捏的軟柿子。

    相比較于沒那么富饒北地，方國商業(yè)發(fā)達、物產(chǎn)豐富，是一塊大肥rou，而且輕而易舉就?能咬下一口。

    只要吞下方國的富裕之地，收獲便遠勝于與義軍，到時候，北地六州的損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這一招，可謂丟車而保帥、斷尾而獲生之策！

    雀兒在一旁面色古怪。

    她說?：“小姐，憑朝廷那烏合的軍隊以及與士兵無法配合的將領(lǐng)，若辛軍真的打過去，關(guān)?內(nèi)……只怕兇多吉少??！?/br>
    這件事說?來怪異，但在五年前，朝廷看起來還是那般高不?可攀的強大，而如今，單看形式，已經(jīng)完全?顛倒過來。

    朝廷對辛軍節(jié)節(jié)敗退，義軍卻節(jié)節(jié)勝利。

    要說?經(jīng)濟與政治制度上的積累，才?剛剛起步的義軍自無法與根基深厚的朝廷相比較，但若論軍事實力，哪怕兵力懸殊……義軍去打朝廷的話，就?憑朝廷軍那亂成一鍋粥的水平，義軍還真十有八/九能贏。

    不?過，雀兒的遲疑，謝知?秋也看得懂。

    義軍如今有自己的軍隊、領(lǐng)地，在義軍的管轄范圍內(nèi)實行與方朝朝廷完全?不?同的制度，縱然義軍是以民族大義為名集結(jié)在一起的軍隊，并無謀反之意，但他們實際上已經(jīng)是一個獨立的政權(quán)了。

    就?憑這個微妙的狀況，義軍與朝廷之間也不?可能全?無嫌隙。

    在義軍之中，也不?是沒有人想入非非，認為打贏辛國以后，不?是不?可以干一票大的，之后所?有人便可一同雞犬升天。

    可是另一方面，雀兒是隨謝知?秋一同從梁城來的，她的家?人、朋友，有不?少?還留在梁城。

    雀兒跟隨謝知?秋這幾年長了不?少?見識，看得出來朝廷的諸多問題，但即使如此，她對這個朝廷也不?是全?無感情，更?不?要說?辛軍攻入關(guān)?內(nèi)，受難的將是數(shù)以萬計的平民百姓，那些人皆是義軍的親人同胞，其中還有人是他們朝夕相處的好友。

    雀兒問她：“小姐，關(guān)?內(nèi)若是真到千鈞一發(fā)之際，我們……要幫朝廷一把嗎？”

    謝知?秋一頓，凝神未言。

    僅從個人利益考慮，義軍當?下雖有伸出援手之力，但并不?算特別游刃有余，更?何況他們?nèi)粢员Ｈ?自身為主，不?出手援助朝廷，便可坐看辛國與朝廷鷸蚌相爭，自己漁翁得利。

    朝廷本就?對義軍存在忌憚，未嘗不?是后患。

    在適當?的時刻，他們甚至可以和辛國聯(lián)合，借機鏟除朝廷，永絕后患。

    皇室因循猜忌、作繭自縛，走到今天這一步，也可言是自作自受。

    可是，若不?出手，眼看著辛軍進軍，受苦的將是前鋒兵士、黎民蒼生……

    然而真要出手，也沒有那么簡單。

    擊退辛軍，保護了百姓，也保住了朝廷，而損耗的卻是義軍本身。

    朝廷對自己的將領(lǐng)都毫無信任可言，更?何況是他們這樣完全?不?受朝廷控制的獨立武裝“政權(quán)”？

    ……進退兩難。

    謝知?秋閉目凝神，手指指節(jié)在桌上輕輕敲了敲，若有所?思。

    恰在此時，又有一名士兵趕來，駐足門前，拱手喚道：“謝大人！”

    謝知?秋清眸緩開：“何事？”

    那士兵道：“大人！前線又來了一封急報！據(jù)說?蕭將軍進軍之時，偶然發(fā)現(xiàn)一支辛軍隊伍鬼鬼祟祟，就?將他們擒來仔細搜了身，誰知?發(fā)現(xiàn)這么一封嚴密保管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