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院既有自然風(fēng)光，又有傳奇性建筑和溫泉，加上規(guī)模小，當(dāng)然很容易做到一房難求。

    丘平擦擦汗道：“現(xiàn)在，我想是因為雷老板長得帥吧。一般管租酒店的都是女生，要是我也選個有帥哥的?！?/br>
    以前聽到這種話，雷狗只當(dāng)是丘平嘴貧，后來他發(fā)現(xiàn)丘平一找到機會就會哄他開心，本能一樣。他心里一甜，說了平時不會說的話：“這里你才是第一帥哥，我是陪襯的?！?/br>
    “啊唷，全身起雞皮疙瘩，”康康正好經(jīng)過，對他們伸了伸舌頭，“你們倆太惡心了。”

    康康身邊是三個高挑美麗的女人，是她以前的同行，即雷狗稱之為“托”的網(wǎng)紅們。邀請她們時，康康就言明不用擺拍，不用發(fā)稿，來這兒放松玩就行。帶著炫耀的心態(tài)，她微微皺眉道：“我們老板有時特別幼稚，還是太年輕了。”

    朋友用江浙口音說：“你也年輕嘛，在這里不悶嗎？”

    “哪有時間悶，伺候客人，忙得不住腳?！?/br>
    “妝都沒化呢，就這么忙？”

    康康是有意不打扮的，穿著版直的襯衫，利落的黑褲子，素顏短發(fā)；她很開心有機會說出這話：“那不至于。這里化不化妝沒人在意，我好久不穿高跟鞋，頭發(fā)也沒染了?！?/br>
    “真的誒，指甲不做了？”

    “做了干啥，工作不方便?！?/br>
    康康精神抖擻地說出這番話。這就是她的安全感——不用靠外貌來掙錢的安全感。她跟同伴展示這些，以便確認(rèn)自己是有成長的，是跟她們在不同道路上的。同伴有的羨慕，有的卻覺得無趣，這地兒荒涼得緊，看起來沒什么好呆的。

    她提議道：“晚上給你們算塔羅牌吧！兩位帥哥，晚上一起來玩？”

    雷狗想拒絕，丘平搶先答應(yīng)：“好啊，吃完飯去找你們玩兒。”

    雷狗不想去無謂的交際，但對丘平來說，沒什么交際是無謂的，“多認(rèn)識幾個朋友不好嗎？”

    “不好，我們很少時間一起?！?/br>
    “我們天天一起?！?/br>
    雷狗看左右無人，快速地捏了捏他的鼻子，“我是說只有我們倆?！?/br>
    丘平心想，那也沒辦法啊。做民宿是最沒有個人生活的，24小時待命，里里外外不管什么時間都可能碰到人，以家為業(yè)，就是這么個窘境。

    丘平突發(fā)奇想：“我們離開陸地就好了?！?/br>
    雷狗看向天空。

    “不用飛天，不用圣母顯靈，”丘平解釋道：“今晚忙完了我們?nèi)ゴ蠛坝尽！?/br>
    滿天的星辰，在頭上潑灑開。接近凌晨，雷狗倚著小舟的船舷，任由丘平劃著漿，帶他劃開一層黑暗，再劃開一層黑暗。前面是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也不在乎。

    船擱淺了，丘平放下船槳，坐在雷狗邊上?！斑@里是碼頭南邊的河岸，平時鬼影沒一只?！?/br>
    今晚沒月光，只有小舟上的一只汽燈在發(fā)光。遠(yuǎn)處是碼頭微弱的夜燈，為晚上抵達(dá)的住客準(zhǔn)備的。丘平脫了t恤，又在晃晃悠悠的船上脫了褲子，“快，我們下去游會兒?！?/br>
    “你的腳行嗎？”

    “試試唄?！?/br>
    丘平小心地把腳踩在水里，船晃得厲害，雷狗笑道：“下去容易，上船就難了?！?/br>
    “到時再想辦法。太磨嘰了你，快快，脫衣服！”

    水位比腰高一點。夜里湖水涼得人直發(fā)抖，但底下有暖意，把頭探進(jìn)水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見，跟溫泉交融的水里植物稀疏，似乎也沒什么魚兒。撐開腿游向幽深的水，鼻端上沾著礦物的氣息。

    仿佛在遠(yuǎn)古的某個無名之地，環(huán)繞身邊的都是千萬年前形成的物質(zhì)。包括水，包括星光，真正的與世隔絕。兩人為了讓身體暖和，全力地劃動身體，也沒個目的地，唯一坐標(biāo)是身邊的人，咕唧劃水的聲音，在水面換氣的呼吸聲，偶爾身體觸碰，滑溜溜的。

    丘平漸漸吃力起來，他的假肢在水里很沉，彎曲也不靈活，全靠體能支撐失衡的身體。停下來，環(huán)視四周，四面八方都黑漆漆的，小舟的汽燈也熄滅了。

    干脆仰躺在水上，全身放松。雷狗回過頭來：“游不動了？”

    “好累，”丘平看著天空：“岸在哪里？什么都看不見了。”

    雷狗學(xué)著他躺在水上，“我們向右邊游，一直游下去，會看到圣母院。”

    “要游多久？”

    “不知道，”雷狗笑，“或者會先到天國?！?/br>
    雷狗的幽默從來都很要命，丘平翻身把頭沉入水里，又冒出來。眼睫毛水淋淋的，看出去星辰如浮動的光花。“游吧，一會兒真沒勁了?！?/br>
    正要劃水，雷狗抱住了他后背。丘平轉(zhuǎn)過頭，雷狗的臉看不清，眼睛卻亮，眼里面也有一個湖。丘平笑：“想怎樣？”

    “想這樣。”兩人面對面，雷狗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嘴。

    冒了個溺水、凍死、被魚咬雞雞的險，其實只是想這樣，嘴唇貼著嘴唇，輕輕碰了碰，雷狗便滿足了。他的聲音輕柔得只有丘平能聽見，“我們現(xiàn)在回去?！薄霸儆H一口?！痹俅斡H上時，丘平頑皮地抱緊雷狗的肩，雙腿夾住他的腰，使勁地往下沉。兩人直直往下、往下……丘平想知道湖底有多深，想跟雷狗一起踩在怕是還沒有人類踏過的地方，但水實在太深，他憋不住氣，撐著腳游向湖面。

    浮上水面的時候，冷風(fēng)拂臉，丘平覺得這一刻太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