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鄉(xiāng)癥候群 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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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王啦?!蔽艺f。 “是不是你書房……”周離夾起一片午餐rou,無意說起,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午餐rou掉在了桌子上:“對不起?!?/br> 看來江渡果真看見了。 吳斐看看周離,看看我,有點被迫置身事外的樣子。 “是的,書房里供的是 w 的遺像?!蔽乙桓碧谷坏臉幼?。 吳斐怔住了。 空氣陷入短暫的沉默之后,我說:“你們害怕嗎?” 吳斐和周離立馬回答我:“這有什么好怕的。” 第8章 送君還舊府,明月滿前川(下) 吃完飯我們把餐桌收拾干凈,我打算晚上回來再洗碗。然后我提議休息一會兒再出發(fā),周離說她今天也沒事兒可不可以和我們一同前往,我說當(dāng)然可以,如果你不覺得無聊的話。 周離回應(yīng)我說在家才無聊。 就那樣,一張長沙發(fā)窩了三個人,然后周離目光撞見我的書架,她有些好奇地站起來,她看著那些書,轉(zhuǎn)頭看我:“你看過這么多書呢?前兩次來還沒注意,我可以看看嘛?” 我笑著回答:“當(dāng)然可以——我就是釘這個書架,吵到你來罵我擾民?!?/br> 周離笑了,然后走到書架前。吳斐也笑:“那還真是不打不相識呢?!?/br> “好多我都看過哎?!比缓笏滞O铝?,從書籍之間抽出一個什么東西:“護(hù)士執(zhí)業(yè)證書?”然后她打開一看,問我:“周游,你以前是護(hù)士嗎?” 我回答她:“上份工作是的?!?/br> “在哪個醫(yī)院?”吳斐問我。 “青江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手術(shù)室?!蔽艺f。 “哇,那你很厲害啊,工資應(yīng)該很高吧?”周離問我。 “剛開始那兩年就普普通通,后來差不多一個月一萬多點,加上年終獎啥的一年也有個十幾萬了。”我真誠地回答。 “在青江,相當(dāng)可以了?!眳庆痴f。 “那你為什么換工作?”周離問我。 空氣沉默了一會兒,我看著她:“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以后有機(jī)會再說。” “當(dāng)然可以?!敝茈x說。 后來我還是告訴了他們。柳烏龍女士曾經(jīng)說我,只要有人對你好一點,你就開始掏心窩子掏肺,但是你知不知道,這非常不好。要是哪天別人變了,利用這個傷害你,你怎么辦? 作為我的心理醫(yī)生,我當(dāng)然知道她是為我好,可我就是忍不住。 我?guī)еc心還有洗干凈的本屬于房東夫婦的餃子盒去看望了他們,因為還有路要趕,所以我們只是簡單地寒暄了幾句,走的時候房東太太說:“書我還沒看完,等我看完還給你。” 我笑著說:“不著急,您慢慢看?!?/br> 然后我們繼續(xù)出發(fā),從郊外開始一路向北,北水縣就在那里。 周離完全就把這次出行當(dāng)作一次短途旅行,還帶了許多小零食,她拆開一包辣條,遞到我面前,我說不吃后,她分別塞了一根在我和吳斐的嘴里。 嗯……味道還不錯。 后來,我就是那樣,在充滿辣條味道的車廂里用充滿辣條味的嘴巴,和他們說了我為什么換工作。 我原本以為我的經(jīng)歷很豐富,我差不多從我小時候講到現(xiàn)在,沒想到,還不到半個小時就講完了。 “你后媽真不是人,她是不是見不得你好?”周離憤憤不平。 “可以這么說吧。我都習(xí)慣了,我工作以來,她就開始攛掇我爸問我要錢,其實他們不是沒有錢。我不給他們就鬧,這已經(jīng)嚴(yán)重影響了我的生活,就是因為他們?nèi)ノ覀冡t(yī)院護(hù)理部鬧,我才在醫(yī)院待不下去,不堪重負(fù)辭了職,換了現(xiàn)在的工作?!蔽艺f。 “他們知道你離開醫(yī)院了嗎?”吳斐問我。 “我不能讓他們知道?!蔽艺f?!拔铱赡茉僖步?jīng)不起第二次了?!?/br> 周離從后座俯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笑著說:“我沒事兒,你沒看出來我都是笑著講的嗎?云淡風(fēng)輕。反正都會過去的?!?/br> “嗯,都會過去的?!敝茈x說。 我讓吳斐在街口把我放下,然后我拎著東西下了車。 “麻煩你們等我一會兒了?!蔽艺f。 “沒事兒,我們在街上隨便溜達(dá)溜達(dá)?!敝茈x說。 “前面不遠(yuǎn)處有一家咖啡店,你們可以去那兒坐坐,我報銷?!蔽艺f。 “行,我們一會兒去看看,你快去吧?!眳庆痴f。 這里變化不大,北水縣作為青江的一個縣城,沒有市區(qū)那么繁華,節(jié)奏也慢很多,但是基礎(chǔ)設(shè)施還算齊全,上次來還是半年以前了,我循著記憶找到了 w 父母住的小區(qū),很快我就走到了,我想著如果他們在家我就寒暄幾句(如果場面允許寒暄的話),如果不在的話我就把東西放在門口。當(dāng)我真正站在門口的時候,我開始緊張了。 我正準(zhǔn)備敲門,w 的mama把門打開了,看樣子她是要去扔垃圾。 “阿姨。”我叫他。 阿姨看了看我,然后把手里的垃圾放在門旁,回頭朝屋子里喊了一句“老王,那誰來了。” 那誰,是 w 生前對我的稱呼。在我們沒有公開以前,w 和他的父母就是這樣稱呼我的。叔叔走過來,手里還拿著毛筆,他托了托滑落在鼻梁上的眼鏡,冷冷地說了一句:“讓他進(jìn)來?!?/br> 我穿著 w 的拖鞋進(jìn)了屋子,我坐在沙發(fā)上,阿姨給我倒了杯水放在面前,玻璃杯里冒著熱氣,我就一直盯著那熱氣看。叔叔依舊在長桌上寫毛筆字,席間他忽然看著我說:“我寫副字,你拿走?!?/br> 我反應(yīng)過來,回應(yīng)他:“嗯好!” “喝水?!笔迨逭f。 “好?!?/br> 我拿起水杯,阿姨看了看叔叔,嘴上露出笑意。后來阿姨拿了兩個手機(jī)出來,她和我說:“你叔叔給我換了一個新手機(jī),但是我我玩不好,你能不能幫我把通訊錄都轉(zhuǎn)到這個新手機(jī)上。” “好,沒問題?!?/br> 然后我連接了兩部手機(jī)的藍(lán)牙,把通訊錄里的聯(lián)系人全部轉(zhuǎn)到新手機(jī)上去了。然后我滑動了一下新手機(jī)傳送過來的通訊錄,對阿姨說:“好了?!?/br> “這么快?”阿姨感慨。 “嗯,用藍(lán)牙傳的。” “那個……手機(jī)上面的字怎么調(diào)大?太小了我看不清?!卑⒁毯孟裼X得有些麻煩我,有點不好意思。 然后我又打開阿姨新手機(jī)的設(shè)置為她調(diào)了字號的大小,我一邊調(diào)一邊問她可以嗎,直到她說可以了。 我們這才開始寒暄。 我問了問他們二老的身體狀況,最近過得還好嗎?他們問我工作還順利嗎?怎么來的?只是此刻,關(guān)于 w 的事情,我們只字未提。 然后我們又聊了一會兒,走的時候帶走了叔叔提的字,只不過紙被卷起來,我不知道寫的什么。 電梯快到的時候,叔叔從屋子里走出來,他朝我說:“下次不要再來了,過好你自己的生活?!?/br> 我還沒有回應(yīng)他,他就回屋關(guān)了房門。 出了小區(qū)的時候我給吳斐發(fā)了微信,然后我在剛剛那個街口看見她們兩個站在車旁,我走上前,周離遞給我一杯咖啡,很慶幸,是冰美式。透明的咖啡杯里,上面蓋著一整片厚切的鮮橙,咖啡分層漸變好看,下層是橙汁,上層是美式,吸管插過橙子片,輕輕一攪,冰塊嘩啦啦地響,兩種顏色慢慢融合,我喝了一口,橙味的酸甜,裹挾著美式的苦澀,冰塊為它們提供了絕佳的口感。 “怎么樣,好喝嗎?我和周離都覺得不錯?!眳庆硢栁摇?/br> “好喝?!蔽艺f。 周離這時舉起來自那個咖啡館的牛皮紙袋,說:“我們還打包了蛋糕,回去吃。” 我笑笑說好。 然后我看著他們倆,我說:“我想去 w 的墓地看看,要不你們先回吧,馬上就要日落了。我回去再謝你們?!?/br> “墓地在哪兒?上車!”說完吳斐就坐進(jìn)了駕駛座。 然后周離也跑進(jìn)了車子里,說:“愣著干嘛呀,快上車周游。” 幾乎要哭了。 墓園位于北水縣的郊外,一座一座墓碑整齊地排列而上,吳斐和周離也跟著我一起上去了,我們在拾級而上的時候,看見了還懸在空中的夕陽。夕陽的光慷慨地撒在整座墓園上,我一直覺得,墓園之上一定飄著逝者的靈魂,靈魂們也同夕陽一樣慷慨,不嫌來者驚擾。 w 的墓碑很好找,在半腰大平臺左邊那一排,墓碑上沒有名字的那個就是。 在他們這里,孩子死后如果父母健在的話,墓碑上是不能刻名字的。 吳斐和周離同我對著墓碑鞠躬,然后我也不介意她們倆在場,我說:“你爸爸mama身體都挺好的,就是你mama年紀(jì)有點大了,眼神兒不太好了。叔叔給阿姨換了新手機(jī),他們兩個感情也很好,你放心吧?!?/br> “我呢……我也很好,我也開始交朋友了,今天就有兩個朋友跟我一起來,她們都很好,都很照顧我,倒是你,在那邊要照顧好自己啊,錢要是不夠花了就托夢給叔叔阿姨,我離得遠(yuǎn),不能常來看你??傊磺卸纪玫?。” “哦……對了!”我繼續(xù)對著墓碑說:“你爸爸今天寫了字讓我?guī)ё??!?/br> 我從懷里把它掏出來,然后慢慢展開,上面寫著:勿止。 我看著這兩個字看了很久,最后把它卷卷收進(jìn)懷中,我對著墓碑說:“放心吧,我不會忘記你的?!?/br> 回程的路上我一直盯著窗外,沉默不語。 吳斐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要是想哭就哭吧,不丟人。” 我轉(zhuǎn)身笑笑:“眼淚早就流完了,哭不出來了呀?!?/br> 周離這時跳出來說:“我們晚上吃什么?” “老街那家串串店怎么樣?”吳斐提議。 “小破店兒嗎?”我指的是,那家串串叫“小破店兒”。 “是的?!敝茈x說道。 “我同意。”我說。 “行,那咱們就直接去那兒了——小周,你不是有人店主微信嗎?你先和他打聲招呼留張桌子?!?/br> “好的?!?/br> 青弋江上鋪滿銀亮色月光的時候,我們到達(dá)了小破店兒。 第9章 浮生一日夢,來朝到蘇州(上) 青江的秋老虎終于過去,空氣漸漸變得清冷起來,人們也開始添了衣服。 就是在這樣的日子里,我開始期待冬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