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搖了搖頭，說：“不是，曹正非是我爸，他現(xiàn)在退休了，店我來管?！?/br>
    看來我沒有猜錯。

    吳斐點點頭，說：“子承父業(yè)啊，小曹老板?！?/br>
    “算是吧?！崩习宀缓靡馑嫉匦α诵??！伴_了三十多年了，要是關(guān)了，我爸舍不得，所以我大學(xué)畢業(yè)就回來看店了。”

    “你大學(xué)學(xué)的什么？”吳斐問。

    “攝影。”

    “那你就放棄你學(xué)的東西了？”

    老板笑了，說：“拍東西嘛想什么時候拍都可以，但是這個店是我爸一輩子的心血他因為這個店落下了一身的毛病，我想讓他關(guān)了，但是他放不下，所以我就接過他的接力棒繼續(xù)干吧。”

    “掙錢嗎開店？”

    “掙錢啊，不掙錢誰干?！崩习逵中α?。

    第12章 漠漠秋云起，稍稍夜寒生（下）

    在老板的推薦下我們很快點完了菜，可能是因為氣場相同，聊得有比較愉快，老板親自來為我們服務(wù)。鍋底慢慢開始沸騰，老板端起那份豬肝，把打在上面的雞蛋和豬肝攪勻，然后他開始把豬肝下進辣鍋，邊下邊說：“豬肝一定要下辣鍋，煮個幾十秒鐘就可以吃了，因為裹了雞蛋，所以口感會非常嫩?！?/br>
    說實話，我是第一次在吃火鍋的時候吃豬肝，說實話，確實還不錯，于是后來我們一致同意又加了一份。

    我們坐在靠窗戶的位置，明亮的窗戶外面是已經(jīng)亮起燈的居民樓群，我吃飯的間隙忍不住朝著窗外看，看著別人家窗子上映著的生活剪影，有那么一瞬間我覺得這才是人間該有的樣子，莫名覺得很溫暖。

    店里響起王菲《人間》的時候，我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騎手已經(jīng)把蛋糕送了過來，老板見狀走過來：“怎么，你們今天有人過生日？”

    “嗯。”我拍了拍江渡的肩膀，“這位哥三十四歲生日?！?/br>
    “怎么，小曹老板要送倆菜嗎？”吳斐打趣道。

    老板很爽快地笑了笑，說：“那必須?！?/br>
    老板很快領(lǐng)著員工舉著燈牌過來了，燈牌上寫著：祝帥哥順風(fēng)順?biāo)権斏?，朝朝暮暮有良人。我們頭頂上的燈光暗了下來，蛋糕上的蠟燭剛剛點亮，生日歌開始響起，隔壁桌的小朋友為了一塊蛋糕也開始賣力地起哄（真可愛呀真可愛）。我想江渡一定很難忘記這個生日，畢竟在海底撈失去的東西，曹正非火鍋館給他安排上了。

    江渡很難為情地吹了蠟燭許了愿望，有那么一瞬間，我覺得他不是真的快樂，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這么覺得。

    最后我們吃完飯離開了火鍋店，老板很熱情地目送我們離開，還說了歡迎下次再來之類的話。

    晚風(fēng)吹在臉上，冰冰涼涼，夜晚越來越冷了，有時候寒冷入骨讓人不禁打個寒戰(zhàn)。

    燈火映在我們身上，煙火氣也包圍著我們，仔細(xì)想來，朋友們繞遠路在居民區(qū)的一家火鍋店相聚，吃飯的間隙聽見店里在放王菲的《人間》，覺得真好啊，光是這樣想想，夜晚好像也沒有那么冷了。如果下次還有機會再來的話，一定要問問那個年輕老板叫什么名字。

    人類果然是群居動物，從前一個人獨來獨往的時候沒這么覺得，最好的朋友柳烏龍女士也生活在別的城市，那時候 w 在，我也沒覺得，后來 w 走了，我一個人工作生活，也沒有這么覺得，大概是從什么時候起我這么覺得的呢？大概就是吃飯的時候，桌子上多了幾副碗筷，說話的時候有了七嘴八舌的回應(yīng)，我想，大概就是這樣開始的。

    我們四個在街上晃蕩，最后吳斐提議去找個地方喝點東西，最后我們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看見路邊有家咖啡店，就走了進去。

    我們剛坐下，服務(wù)員拿著菜單走了過來，我們正津津有味地看著菜單，吳斐突然拎起包站了起來，說：“我突然想起來，車鑰匙落在火鍋店了，我回去一趟。”她慌亂的眼神余光告訴我她看見了什么人，然后我看見了三個女人聚在一起。

    吳斐徑直走了出去，我們見狀也跟了出去，出門的前一刻，我又朝著那三個女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我知道，吳斐不是忘記拿鑰匙了，而是因為這三個人才選擇離開的。

    我們追上吳斐，沒過多久，她像想起什么似的：“我忘了，鑰匙在包的夾層里?！?/br>
    “那還回去嗎？”周離問。

    我這時開口，說：“換一家吧，剛剛我看見那家店的桌子底下都結(jié)蜘蛛網(wǎng)了，可見衛(wèi)生不怎么樣，說不定喝了會拉肚子，會竄稀，會急性腸胃炎，然后打 120……”

    江渡笑了，說：“游弟，我建議你去當(dāng) 315 晚會宣傳大使。”

    我笑：“首先人家得看得上我。”

    “要不去我家？點個喜茶的外賣，再點點別的東西，整頓宵夜，反正現(xiàn)在才八點多，早著呢?！敝茈x提議。

    社畜生存法則之一，下班之后只要沒到睡覺時間，哪怕第二天還要上班，時間都還早著呢，他媽的睡什么睡，夜生活剛剛開始，趁年輕，嗨什么，愣著??！

    我們一致同意，于是又走了十幾分鐘的路到了停車場，吳斐把鑰匙交給了江渡，讓他開車，然后她坐在后座把頭靠在周離的肩膀上，我知道她大概是心情受到了影響，所以我也沒問她是因為什么，只是說：“斐姐，你是吃困了嗎？”

    吳斐笑了，說：“有點?！?/br>
    “那我們喝奶茶，你喝咖啡吧?！蔽艺f。

    “滾?！眳庆秤侄虝旱鼗盍诉^來。

    在周離家的時候，我們窩在茶幾前盯著投影儀看一個恐怖片，時不時地，尖叫聲在房子里響起來，吳斐因為害怕，快把我胳膊上的rou擰了下來，我咬著牙，面目猙獰，我想我家就在隔壁，我的床就在隔壁，我為什么要在這里受這份罪，不過想了想，還是忍了下來。直到我們陸陸續(xù)續(xù)從周離家走的時候，電影的情節(jié)我是一點想不起來，但是我清清楚楚地記得，吳斐整整擰了我十二次。

    我要不要在她兒子身上找補回來？（開玩笑啦，小朗那么可愛，我才舍不得。）

    我回到家已經(jīng)很疲憊了，但是我依舊強撐著去衛(wèi)生間洗了澡，我站在花灑下面，用手撐著墻上的瓷磚，任由暖流降落，然后流過我的身體，疲憊在一點一點消失殆盡，迎接我的是身心舒爽，我很喜歡這種感覺，所以我在浴室待了很久。站在花灑之下，我忽然想起剛剛結(jié)束的時候，我?guī)兔κ帐袄?，看見了周離茶幾底下幾本書中間夾著的 a4 紙，那張紙傾斜地露出來，我看見上面“大綱”的字樣，這兩個字前面還有一個書名號，但是我并沒有看到書名號里面的內(nèi)容，于是我猜想應(yīng)該大概是《？》大綱，后來我想的是周離工作的廣告片的大綱，就這樣，好奇心得到了短暫的滿足。

    吳斐回到家里，秦大朗正坐在沙發(fā)上。

    吳斐一間是他，問：“你怎么來了？”

    “媽和小朗都睡了，我等會兒你，聽媽說你們今天給江渡過生日，我怕打你手機打擾到你?！鼻卮罄收f。

    “我媽又把家里的密碼給你了是不是？”吳斐反問。

    “沒有，我來的時候才六點多，媽就把我留下來吃飯了，然后我又給小朗洗了澡陪他玩兒到睡覺?！鼻卮罄式忉尩?。

    “那你怎么還不走？等我干什么？”吳斐卸下肩膀上的包，然后坐在沙發(fā)上。

    “你明知故問。”秦大朗說。

    “你回去吧，我是不可能和你復(fù)婚的?！眳庆称鹕恚缓蟪块g走去。

    “如果不是你用死逼我離婚，我根本不可能和你離婚，吳斐，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說好不好？我做的不好我改還不行嗎？”秦大朗也站起身，在微光里看著吳斐的背影有些生氣地開口。

    “你給我滾?！眳庆忱淅涞厝酉乱痪洌缓笾刂氐仃P(guān)上了門。

    秦大朗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過了一會兒，秦小朗抱著他的玩偶“小小朗”從房間里出來，他揉揉眼睛，說：“爸爸，你回奶奶家去吧，mama不開心了，但是我知道，這不怪你?！?/br>
    秦大朗眼睛里幾乎要溢出來眼淚，他看著秦小朗赤著小腳丫站在地板上，連忙抱起他說：“對不起啊兒子，爸爸吵醒你了是不是？”

    “沒關(guān)系的爸爸，我都習(xí)慣了，但是我知道，你和mama都很愛我。”秦小朗笑著說，他真是個小天使。

    秦大朗的眼睛里此刻也已經(jīng)飽含淚水，他對秦小朗說：“爸爸帶你去睡覺?！?/br>
    秦小朗用他胖胖的小手抹了抹秦大朗臉上的淚水，說：“爸爸，你不是和我說，男子漢大丈夫，就算流血也不能哭嗎？你怎么哭了？”

    “爸爸是高興，我們小朗太懂事兒了，我們?nèi)セ乇桓C睡覺好不好？”

    “好?！?/br>
    秦大朗把秦小朗哄睡之后就離開了吳斐家，此時的吳斐坐在床邊已經(jīng)哭成了一個淚人?；鄯及⒁膛路姆块g走出來，她打開吳斐房間的門，然后走到床邊坐在她身旁，攬住吳斐的肩膀。

    沒人說話，也不需要說話。

    吳斐的眼淚，又再次決了堤。

    “回來啦？”

    江渡一回家就聽見江mama溫柔的聲音。

    “媽，爸，還沒睡呢？”江渡看著坐在沙發(fā)上的爸媽說。

    “今天你生日，你媽給你煮了碗面，都熱好幾回了，估計都坨了。你還吃不吃，要吃的話再給你重新煮一碗。”江爸爸開口說。

    江渡笑了，說：“我吃，不用重新煮，我端回房間，洗完澡就吃，你們早點休息。”

    “那我去給你熱一熱?！苯璵ama說。

    “不用了，就這樣就可以?！苯赏妻o，然后督促江爸江媽回房間休息。

    江爸江媽回房間前對江渡說：“兒子，生日快樂?！?/br>
    “謝謝爸，謝謝媽?！苯苫貞?yīng)他們。

    江渡洗完澡回到房間，看著桌子上那碗冒著熱氣的面，他坐下來，拿起筷子開始吃，吃著吃著就哭了。

    我回到房間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十一點半，手機上有一個未接來電，來自我爹，我猜想沒什么事情，或許他打錯了，如有真的有事應(yīng)該會一直打，或者也會發(fā)微信，但是沒有，過了很久，他都沒有再打過來。

    我給我奶奶打了個電話，起初沒人接，我的心臟開始緊張地跳了起來，直到后來，我奶奶給我回了電話，問我怎么了？我說沒什么事兒，你早點休息吧，照顧好自己。

    她笑笑說好，我謝天謝地。

    這一天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突然有很多事情堆在我的心里，我知道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會一一知道答案，我那時不知道的是，我自己——

    也會成為答案的一部分。

    第13章 若問何為故，只道是尋常（上）

    然后，冬天來了。

    是的，冬天來了。

    一年四季里我最期待的季節(jié)就是冬天，于我而言，它象征著某種結(jié)束，也是某種新的開始。當(dāng)然，更更重要的是，冬天給了我一切都可以慢下來的理由，吃完飯后的鍋碗瓢盆可以不用著急著去洗，垃圾可以多攢兩袋再下樓一起扔掉，甚至連食物壞掉的速度都會慢下來。

    當(dāng)然，工作不可以，他媽的！

    這一天我的鬧鐘響起來，定時空調(diào)早已經(jīng)關(guān)掉，空氣中又是潮濕的冷，在青江這座城市，濕冷最要人命。上個月我的電費賬單出來的時候嚇了我一跳，整整四百塊，給本就貧窮的我雪上加霜，當(dāng)然，這是玩笑話，哥縱橫職場這些個年，憑借著十分正確的消費觀和生活理念，還是有一些小小的存款的。只能說，有，但不多。

    夠花吧也就。

    鬧鐘又再一次響起來，我知道如果我再不起來的話，遲到的風(fēng)險系數(shù)會大大增加，我還記得小學(xué)一年級語文課本上那個因為多睡了一分鐘而遲到的倒霉孩子，我都這么大了，應(yīng)該具有一定的抗風(fēng)險能力，是的，我不能遲到！這個月的全勤我不能丟！死都不能丟！于是我痛定思痛，掀開被子，我他媽不是勇士是什么？?。?！

    我很快穿好衣服，然后跑去洗手間洗漱，沒有暖氣的屋子里真的冷的像地窖。不，像嫦娥jiejie的廣寒宮。

    一切就緒之后我看了眼時間，來不及整個早飯愜意地享用了，于是我關(guān)門下樓，戴上頭盔，沖向我的“五菱宏光”，我剛插上鑰匙，跨上車座，正準(zhǔn)備啟動的時候有什么東西受了驚嚇從我的擋風(fēng)被里跑了出來，他媽的我也被嚇了一跳。然后我循著那家伙逃跑的方向看過去——

    是一只流浪貓，橘色和白色相間，很瘦，大概是因為冷，它渾身聳動著。

    不知道為什么，它觸動了我。

    我本來都騎走了一段距離，最后還是沒忍住回來了，我把口袋里塞的當(dāng)早餐的面包撕開包裝丟給了那只貓，面包落地的時候貓咪被嚇了一跳，然后確認(rèn)是食物之后又慢慢探向前去，看著它啃咬了第一口，我才離開。

    我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我的電子手表，他媽的，我的全勤！??！

    早高峰依舊轟轟烈烈，路上車子堵得水泄不通，我雖然慶幸我騎得是電動車，不用擔(dān)心堵車什么的，但是打心底里我還是羨慕那些坐在車?yán)?，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的人。我的駕照已經(jīng)拿到手快一年了，是的，我直到 25 歲的時候才考了駕照。這期間我也開過車子，大都是租車去往北水縣，那個我夢里的地方，那個我看到耀眼夕陽的江灘。就在那里。

    我也不是沒有想過買輛車，但是如果買了，我的存款估計就要被掏空了?？恐椰F(xiàn)在的工資，我的生活質(zhì)量會大大降低，而且我還要給車上保險，還得喂飽它，我認(rèn)為喂飽車車不如喂飽自己，所以這種事情我才不會干。

    今天工作和以往沒有什么區(qū)別，依舊忙碌，錢卻很少。

    徐姓同事和同事小楊今天不知道在鬧什么別扭，兩個人互相看對方不順眼，原來，愛真的會消失。

    中午在休息室，我正在用微波爐加熱我昨晚準(zhǔn)備的午飯，加熱完畢我就找了個靠著玻璃墻的位置坐下，我剛坐下沒多久，徐姓同事和同事小楊也分別提著他們的外賣坐到了我的兩邊，我就這樣被他們夾在中間，他們帶著滿身的怨氣開始拆外賣的袋子，然后兩個人開始埋頭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