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像是一陣溫暖的洋流，我猜想，吳揚還在的時候，慧芳阿姨應(yīng)該也這樣時常喊他們吃飯。

    有那么一刻我晃了神，很快就笑著加入端菜的隊伍。

    慧芳阿姨做的一手拿手好菜，我甚至看到了上次來吃飯時夸好吃的菜，記得那時慧芳阿姨說等你下次來再做給你吃。生活中總是有這樣一些小小的細(xì)節(jié)，讓人覺得是有一些人記住你的，人真真切切地活這一回，需要這樣的瞬間。

    席間秦大朗聊起秦小朗昨天的糗事，說他昨天在幼兒園尿了褲子，秦小朗和他說原本他想憋到下課再去廁所，但是他同桌的女孩告訴他憋不住又不好意思舉手的話可以先噓噓一丟丟，結(jié)果秦小朗信了，但是剎不住，直接把褲子尿濕透了，當(dāng)場就哭了。

    “昨天你怎么沒和我說？”吳斐問秦大朗。

    “你們昨天不是去喝下午茶了，我想著就不打擾你了，我就接他回來洗澡換上了干凈的衣服。”秦大朗說。

    “老師反饋了嗎，班里的小朋友有沒有嘲笑他呀？”吳斐又問。

    “我今天問了老師了，說小朗不是第一個，大家抱團(tuán)難兄難弟呢?！鼻卮罄驶卮稹?/br>
    吳斐笑了，也打消了心里的憂慮。

    午飯在很輕松的氛圍里結(jié)束了，吃完飯我讓慧芳阿姨坐下休息，搶著去廚房洗碗，秦大朗因為下午還有工作就先走了，走的時候他同我打了聲招呼：“走了啊游，改天約打球。”

    “好嘞?！蔽掖稹?/br>
    然后他看向吳斐：“你下午要是沒時間就和我說我去接小朗?！?/br>
    “好?！?/br>
    “媽我走了啊?！?/br>
    “路上慢點?！?/br>
    就這樣房子里剩下我們?nèi)齻€，我在廚房洗碗，吳斐和慧芳阿姨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席間，伴著水流聲，我聽見慧芳阿姨問吳斐：“你和大朗，有復(fù)婚的打算嗎？我可聽他媽說最近一堆人給他介紹對象?！?/br>
    吳斐略顯不耐煩：“他愛和誰結(jié)和誰結(jié)，關(guān)我啥事兒——哎，不是，你怎么還和他媽有聯(lián)系啊?！?/br>
    “還不是你優(yōu)秀，她媽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逮著我問?！被鄯及⒁陶f。

    “我就一開出租的，哪兒優(yōu)秀了？”

    “人大朗不也是從一窮二白走過來的?！?/br>
    “我和他能一樣嗎？他是實力，我是運氣?！?/br>
    “我知道，你過不去那道坎兒，這些年我也不敢提，這也是我的心病。但是事實證明，大朗是不在乎的。”

    “那這對他公平嗎？”

    “他真的在意你，所以他不和你談公平?！?/br>
    吳斐笑了，說：“你在哪兒學(xué)的啊，一套一套的。”

    “抖音上都這么說?！?/br>
    “你少看抖音，哪天被人騙了都不知道?！眳庆惩虏?。

    我洗完碗從廚房里出來的時候，吳斐已經(jīng)回房間了，就只剩下慧芳阿姨在客廳里坐著，她見了我忙讓我坐下。

    “周游今年多大了？”慧芳阿姨問我。

    “27 了?！蔽艺f。

    “聽小斐說，你還沒談女朋友哈?！?/br>
    “嗯?！蔽尹c點頭。

    “條件這么好，又高又帥的，怎么就沒想著談女朋友？”慧芳阿姨問我。

    我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腦子一抽：“阿姨，我不喜歡女孩子?！?/br>
    吳斐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客廳不遠(yuǎn)處，手里拿著一瓶礦泉水，剛喝進(jìn)嘴里的水不由分說地全部噴了出來。

    我和慧芳阿姨看向她，慧芳阿姨說：“你這孩子，怎么喝水也不好好喝？”然后阿姨轉(zhuǎn)向我：“周游，你剛剛說什么？”

    “沒……沒什么?！蔽议_始心虛。

    然后吳斐借口送我回去就拉著我出門了，一出門她就忍不住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媽的 cpu 差點要被你燒壞掉。”

    “笑什么，我不真誠嗎？”

    就在這時電梯門開了，吳斐還在笑，里面的人看著我們，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一臉淡定地走進(jìn)電梯，裝作不認(rèn)識她。然后她瞬間收住，表情嚴(yán)肅地也進(jìn)了電梯，我們就這樣憋著，直到去往停車場的只剩下我們兩個，我們互相看了看對方，都忍不住爆笑。電梯再地下停車場打開門的時候，我們還在笑，然后我們看見有人，又瞬間收住笑容，一路小跑閃進(jìn)了車?yán)铩?/br>
    真是丟人的一天哪。

    我們找了家咖啡館一直待到了傍晚。

    幼兒園的門打開，人類幼崽門一個一個跑出來，很快，我就在小孩堆兒里看見了秦小朗，我沖他揮揮手，他見了我整個人笑了起來，沖我跑過來，投入我的懷抱，他的聲音軟軟的，他喊我舅舅的時候我心都要化了。

    “喂，秦小朗，才一天沒見，你就不要mama了是不是？”吳斐假裝吃醋。

    “mama，我更久沒見到舅舅啦。”秦小朗說。

    然后就在這時，秦小朗在我懷里還另外一個小朋友打招呼：“小美再見！”

    “小朗再見！”

    我們順著秦小朗看著的方向望過去，看見了一個小女孩牽著她爸爸的手，然后我們看見了那個女孩的爸爸，熟悉又惡心的臉——

    沒錯，是那個禽獸男。

    我本來一位吳斐會下意識地應(yīng)激，沒想到她越過我直直上前，我企圖拉住她卻被她掙脫了，她丟給我一句：“沒事兒，說兩句。”

    “阿姨好。”那個叫小美的小朋友很有禮貌地同吳斐打招呼。

    吳斐笑笑，揉了揉小美的頭發(fā)，禽獸男眼睛里居然流露出一些惶恐，然后我聽見吳斐說：“你家孩子是個女兒啊，真好，可要捧在手心里好好養(yǎng)?！蔽衣牭贸?，吳斐的語氣有些挑釁的意味在。

    “你想干什么？”禽獸男望了望四周，輕聲說。

    “孩子在呢，我能干什么？”吳斐笑了。

    然后她轉(zhuǎn)身，望著我們說：“小朗我們回家，和叔叔小美說再見?！?/br>
    我們準(zhǔn)備走的時候小美突然開口：“阿姨對不起，昨天我害小朗尿褲子了。”

    吳斐突然顯得有些驚訝，她笑著對小美說：“沒關(guān)系的，阿姨不怪你?！?/br>
    然后我們帶著秦小朗去了最近的一家便利店，讓他自己去拿吃的，吳斐這時問我：“我剛剛，是不是太卑鄙了？”

    “沒有啊，那里卑鄙？”

    “我在那人面前提他女兒。”

    “這是警醒，自己家也是女兒，怎么就能……”我說不下去了。

    “看在他女兒這么有禮貌的份兒上，姐準(zhǔn)備整他了，支持不？”吳斐說。

    “支持啊，我甚至可以幫你朝他扔屎。”我說。

    吳斐拍了拍我，說：“惡心死了?！?/br>
    我笑。

    然后秦小朗抱著大包小包朝我們走來，秉著健康的原則，我和吳斐殊途同歸，只允許他留下一板養(yǎng)樂多。

    “人就這么小一只，怎么就能拿這么多東西？”吳斐吐槽。

    “因為人小鬼大?！蔽艺f。

    秦小朗氣呼呼地坐在車子后座，抱著一板養(yǎng)樂多企圖買醉。

    中途我扭頭對他說：“小朗啊，喝多了會尿褲子哦。”

    “我發(fā)現(xiàn)你這人，還挺筍的?！眳庆承χf。

    沒過多久吳斐把我放在我們小區(qū)門口，叮囑我別忘了拿走后備箱的大衣。

    我拎著大衣走在回小區(qū)的路上，打開手機(jī)把大衣的錢轉(zhuǎn)給了吳斐，正在等紅綠燈的吳斐退還了轉(zhuǎn)賬，順便罵我一句神經(jīng)病。

    后來的某一天，大概是冬日午后陽光照的玻璃門閃閃發(fā)亮的某個時刻，吳斐說她活了三十幾年，還是覺得那天的天氣最好。她從咖啡館出來，我們就站在馬路對面，她遙遙地沖著我們擺手，她就那樣很自然地把滑落的包帶調(diào)整到肩膀上，臉上一直帶笑，她像是學(xué)生時代那個自己，邁著輕盈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我們走來。吳斐說，因為一想到你們在這里等我，我就不自覺地有了底氣，那一天，她去見了那個禽獸男的老婆，于她而言，是最好的一天。

    沒過多久，琳達(dá)告訴吳斐，禽獸男真的被卸任了，她們成功了。那天吳斐緊緊地抱著琳達(dá)，眼淚還是沒忍住，她說：“對不起，你們受累了?！?/br>
    “我們該謝謝你，斐姐。”

    但愿全天下的玫瑰，長出最惡毒的刺，然后瘋長，刺破那不公的天，打落那黯淡的太陽，讓春日到來，讓惡人去死，讓他變成豬狗不如的東西，讓他滿地找牙。

    后來吳斐帶著我，還有琳達(dá)等人，在地庫又對禽獸男進(jìn)行了一番教育。我和吳斐說過，如果需要，我可以朝他扔屎。我手里拿著的尼龍袋子，趁他不注意把他套住，禽獸男真是一點也不扛打，我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摁在地上了，眾人上前來，你一腳我一腳，踢的好不解氣。

    “誰？誰啊？?。?！”禽獸男在地上扭曲地像只蠕蟲。

    他掙脫著露出臉來，看見她們的時候他滿是驚訝：“是……是你們！”

    琳達(dá)一腳踹在他臉上，又把他踹倒在地：“你們你們的，姑奶奶們是你爹！”

    禽獸男正準(zhǔn)備再次起身，被我拿著事先準(zhǔn)備好的東西毫不猶豫地潑了一臉。

    “走走走?！蔽艺f。

    然后我們就迅速逃離現(xiàn)場。

    “潑的什么啊？這么臭。”吳斐問我。

    “狗蛋兒的粑粑，我攢了好幾天，捏著鼻子用水?dāng)囬_，差點沒臭死我。”我說。

    “真有你的?！眳庆承χf。

    我們走著沒多久，我聽見吳斐一位前同事湊到她跟前毫不避諱地說：“你弟有女朋友嗎？”

    吳斐笑了：“你看他喜歡女人嗎？”

    “嘖嘖，可惜了?！?/br>
    后來我們和吳斐的同事分開，身后就是一家咖啡店，吳斐開口問我：“要進(jìn)去坐坐嗎？”

    我搖搖頭，說：“我感覺我身上有狗蛋兒的粑粑味兒，我想回去洗澡。”

    回到家之后我洗完澡出來，我打電話給柳烏龍女士講了今天的經(jīng)歷，柳烏龍女士笑點奇低，聽了我用粑粑屎潑人的壯舉后，生生笑出了畫面，良久，我說——

    “你能不能行？不行我掛了，帶你的貓看黃片去吧?！?/br>
    第21章 人生如眛履，我亦是行人（上）

    生活就這樣，慢慢地又重回正軌。

    因為新年即將到來，大家好像又都有了期待，枯燥的工作和生活到了年尾可算見到一些可以期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