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權(quán)勢依舊，事情自然也不能落下。

    “她性子如此，你多擔(dān)待些。若你有什么需要，盡管與歸言說?！?/br>
    魏蓮向來不愛管別人的家務(wù)事，可這些天與沈觀衣也算是熟悉了一些，他想不明白，“她都如此使性子了，你還?讓著？”

    李鶴珣看向他，眉眼冷淡疏遠(yuǎn)了幾分，“家事，就不便告知了?！?/br>
    成，一個?不領(lǐng)情，一個?油鹽不進(jìn)?。

    “所?以，這事兒到底聽她的，還?是聽你的?！?/br>
    “你可有瞞過她的法子？”李鶴珣抿唇道。

    魏蓮思索片刻，“有是有，做成藥丸便不會被察覺，只?是藥效會大打?折扣，你要遭的苦也會更?多?！?/br>
    “那便做成藥丸?！?/br>
    門外不曾離開的探春，見他們商量的差不多后，這才?猶豫道：“公子，少夫人那邊還?氣著呢，不若讓歸言做些醉糕，奴婢好拿去哄少夫人高興。”

    歸言一臉莫名的指著自己，“我？做糕點？”

    探春笑容頓時凝固，“不……可以嗎？”

    歸言扭頭看向李鶴珣，見他同樣一臉怔愣，片刻后眉梢輕動，他緩緩回過神?來，說的卻?是，“知曉了，等會兒我讓歸言送過去?！?/br>
    “我……”

    探春歡歡喜喜的離開，歸言著急又不解的看著李鶴珣，“公子，您為?何不與探春說清楚，屬下哪會做那玩意兒啊，分明是您……”

    “書上說，想要討得一個?人的歡心，便要不求回報，她既以為?是你，便這般以為?，等哪日她自己察覺了真相?，會比我們告訴她，更?加歡喜些?！?/br>
    歸言：“……”

    他這輩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那夜將自己的多年珍藏給了公子。

    以至于如今將其奉為?先輩前?人之言，他還?沒有任何理由能出言反駁。

    “公子，不若你教教屬下如何做，您這身傷，實?在不便……”

    “不是有魏大夫在嗎?！毖韵轮獗闶牵ú粫娝啦痪?。

    魏蓮冷漠的看著兩人，隨后轉(zhuǎn)身便走，他的藥丸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若是被他們這樣敗下去，遲早兩手空空。

    “你的師傅，王老爺子如今何在，你可想知道？”

    第95章

    魏蓮自小無父無母, 乃是王老爺子收留在醫(yī)館中?，撫養(yǎng)長大的。秦家出事，醫(yī)館被砸后, 他便杳無音訊, 尋不到蹤跡。

    魏蓮離開漳州其中有秦家之故，亦有想尋到王老爺子之故。

    他闔眼片刻, 認(rèn)命的跟著李鶴珣去了庖屋。

    炊煙裊裊，偌大的府邸空蕩卻吵鬧，木門?緊閉，比炊煙還嗆幾分的聲音絡(luò)繹不絕。

    “你別扶著他，更容易動到傷口?！?/br>
    “離遠(yuǎn)些?！?/br>
    “公子, 要不我來做吧？您教教我?！?/br>
    “……”

    廚房內(nèi), 歸言與魏蓮還在吵吵鬧鬧, 暮色烏沉, 探春提著更燈與沈觀衣站在不遠(yuǎn)處的杏樹下。

    夜風(fēng)徐來，光暈搖晃，里間的人似乎并不知曉外面站了人，仍在旁若無人的對嗆, 你來我往。

    “少夫人，他們說的是?什么?意思??？”

    原來，醉糕是?他做的,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還是?他。

    “沒什么?，咱們回去吧?！?/br>
    還有精力做糕點, 想來身子應(yīng)當(dāng)?無大礙。

    探春莫名的看著沈觀衣, 但手腳卻聽話的提燈跟上。

    碎石路蜿蜒綿長，與長廊像是?兩條并行的長線, 鞋履從?石子上擦過，留不下半點痕跡。

    探春嘟囔著，“這也太像了，怎么?能連壽山石也這般還原呢?！?/br>
    順著她所指看去，墜在長廊上的小壽山石溝壑叢生，細(xì)致的紋路描繪出了山坡與小路，乍眼看去如同一座小山。

    美中?不足的是?，峰尖斷裂，如刀割后的平滑，令人惋惜。

    沈觀衣認(rèn)出了這顆石頭，是?她從?前生惱時摔壞的，“就是?先前府中?之物。”

    “??？”探春驚奇的看著，“奴婢就說，世上怎會?有一模一樣的兩個石頭，原來竟是?同一個?！?/br>
    世上本就沒有一模一樣的東西，若是?過于相似，定是?相同之物。

    “少夫人，你怎么?認(rèn)出來的呀？”

    沈觀衣笑?道：“若不是?我先前將他摔碎了一塊，也不定能瞧出來?！?/br>
    “那它若是?先前并未碎裂的模樣，少夫人豈不是?認(rèn)不出來了？”

    正欲回應(yīng)之時，邁著步子的沈觀衣猛然?停住，嘴角平直，好像忽然?抓住了一閃而過的線頭，她回頭看向庖屋的方向，魏蓮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傳來：

    “將糖換成蜂蜜吧，對她身子有益。”

    “為?何用蜂蜜？”歸言問。

    “你哪來那么?多為?何，少說些話，你家大人早就將東西做好了?！?/br>
    探春：“少夫人，您在看什么?？”

    烏黑的瞳仁輕顫，沈觀衣狠狠捏了下攏在袖中?的指尖，頭一次慌亂無措，逃似的離開?了。

    怎么?會?呢！

    可探春方才的無意之言遲遲揮散不去。

    它若是?先前并未損壞的模樣，她會?認(rèn)不出來嗎？

    從?完好無缺到如今的山石有瑕，她只記得他有瑕疵的樣子，故而能一眼認(rèn)出。

    可若放在她眼前的是?那個完整的，還不曾有過裂痕的壽山石呢？分明是?同一物，可正是?因為?少了那道裂痕，是?以?她便理所當(dāng)?然?的當(dāng)?成了兩個不同的東西。

    完整在前，碎裂在后，互為?因果。

    前世是?她的因，就像她在前世知曉了那顆樹下的賬本，到了這輩子，才能結(jié)出一招制敵的果。

    這些像是?提前知曉一切走向的做派，除了她，還有一人也曾出現(xiàn)過這樣的端倪。

    不過短短兩年?，便當(dāng)?上說一不二的攝政王，權(quán)勢滔天，收拾趙家與沈家時，全然?沒有給他們反擊的余地。若不是?提前知曉他們下一步的打算，哪會?在與之相斗時，恰好握住他們的命脈，次次擊潰。

    雙十的年?紀(jì)便如此沉穩(wěn)內(nèi)斂，心性?卓然?，沒有一點少年?兒郎該有的朝氣。

    可就是?那樣的人，卻幾?乎對她言聽計從?，宛如一只兇惡殘忍的頭狼，親手將拴在他脖頸間的韁繩遞到了她手中?。

    不單單如此，前世成親時岳安怡忽然?稱病，被送去莊子溫養(yǎng)病體。

    先前她問過李鶴珣，岳安怡身子康健，并無病痛，那有什么?緣由讓李家夫人在嫡長子娶妻之時離開?府??？

    除非，有不得不讓她離京的理由！且李鶴珣定當(dāng)?知情。

    就憑他手上的勢力，若他不知，定不會?容忍事情發(fā)生。甚至……岳安怡離京，有沒有可能就是?李鶴珣的手筆？

    而他這樣的做的緣由，若只看前世，著實沒有一點頭緒。

    可若是?對他而言，今生才為?因，是?無暇。前世為?果，是?裂痕呢？

    “少夫人?！碧酱憾酥鴦傋龊玫淖砀庾吡诉M(jìn)來，淡淡的甜香中?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酒氣。

    沈觀衣捻起一塊，入口即化，微甜不膩，與前世的味道，幾?近相似，唯一有些許差別的不過是?手藝上的嫻熟。

    “少夫人，您怎么?了？”探春見她分明在笑?，可眸底卻蒙著一層霧氣，心中?擔(dān)憂。

    沈觀衣捏著手里的糕點，逐漸用力，任由它一點點化為?碎末，“無礙，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br>
    想明白了她曾經(jīng)的沾沾自喜，不過是?那人的甘之如飴。

    她曽最得意之事，無外乎是?那令人畏懼的攝政王成為?她的裙下臣，而這一切她竟以?為?是?自己通過手段得來的。

    眼下云霧散開?，露出藏在內(nèi)里的殘破不堪。

    當(dāng)?撥開?她以?為?的利用、手段，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的愛并非淺如蒼狗，反而細(xì)如長風(fēng)，比她所以?為?的，還要磅礴。

    而前世的她，留給李鶴珣的是?什么?，除了辜負(fù)，便是?一再的傷害。

    她甚至不敢細(xì)想他帶著今生所有的的記憶，滿心歡喜的想要與她共度余生時，卻發(fā)現(xiàn)她與旁人私相授受，甚至從?未給過他半點真心時的痛苦。

    原來，她當(dāng)?真壞的無可救藥啊。

    “少夫人，少夫人您去哪兒??？”探春看著沈觀衣面色蒼白的從?她身邊走過，任由她如何喚，都不愿回頭。

    “別跟著我?！?/br>
    略微顫抖的聲音，止住了探春欲要上前的腳步，目光擔(dān)憂的看著那抹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盡頭。

    晚來風(fēng)急，細(xì)密的雨絲打在屋檐上，落入泥土中?，掛在梁上的燈籠忽明忽暗，左右搖晃，長廊上的女子提著裙角步履匆匆，藕色的薄紗層層疊疊，輕盈擦過漆柱。

    她想見他，很想。

    忽的，腳步停住，她顧不得撥開?凌亂的碎發(fā)，直愣愣的望著不遠(yuǎn)處執(zhí)傘從?杏樹下走過的男子。

    “李鶴珣！”

    雨中?忽聞聲響，傘沿微抬，他側(cè)身看去，在瞧見來人時，那雙清冷如月的眉眼頓時擰緊，“怎么?出來了？”

    “別過來?！?/br>
    沈觀衣聲音輕輕的，卻足以?讓李鶴珣停下腳步。

    在他錯愕的神情中?，沈觀衣踏進(jìn)雨中?，朝著他走去。

    綿綿細(xì)雨似乎要穿過她的肌膚，一點點滲入心口，沖破厚墻，卷走青瓦，為?她滋養(yǎng)萬物，使其生根發(fā)芽。

    可雨來晚了，那一點點情意早已在她不曾發(fā)覺之時，長為?參天大樹，茂盛葳蕤。

    沈觀衣鉆入傘下，烏發(fā)如同蒙了一層白糖，冰涼的手固執(zhí)的鉆進(jìn)男人的掌心，指尖相碰的一瞬，便被他緊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