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貴君承寵后，京中舞樂風(fēng)靡，歌舞行當日益興旺。其中，霑煙閣位列翹楚，做得那叫一個風(fēng)生水起，常有權(quán)貴云集，流連忘返。

    俗語云：“盛京問道欲尋仙，回首旖夢到霑煙。”可以說，沒有去過霑煙閣，就不能說來過京都。

    夏秋之交，時值一年一度的歌舞盛事，每一場皆由知名的舞坊輪流cao辦。要問萬眾期待的收官之夜，東道主花落誰家？毫無懸念，霑煙閣當仁不讓。于是，為期數(shù)日的盛會在此落下帷幕。

    曲終人散，來自各地的舞伎樂師絡(luò)繹退場，有序地回到了預(yù)先安排好的房間。

    僻靜的室內(nèi)，十九靜立窗前，望著鏡中少女，再次確認她的心意，“當真決定了？”

    阿九對鏡而坐，身上還未脫下繁復(fù)的巫女服，束在赤衣玄裳里的她，像只浴火重生的鳳鳥。

    “已經(jīng)做了，盡人事，聽天命?！?/br>
    十九了然一笑，“你不像信天命的人?！?/br>
    “我也是人，人總喜歡為遺憾找借口?！卑⒕耪粲鸸?，并手中儺面一齊放在案上，揉著眉眼道：“你我都清楚，霑煙閣從屬教坊，遍布朝廷的眼線，冒充舞伎是我認為的最妥當?shù)挠媱?。既然無法接近孟極，就只好想方設(shè)法，讓他主動來找我?！?/br>
    “所以你在臺上跳了那曲“云中君”？”

    阿九點了點頭，“楚地尚巫，這支舞用來祝禱云夢澤的神明云中君，是當?shù)厝吮M皆知的祭舞。孟極出身云夢大族，我猜測他對此司空見慣。我在賭，賭他在異鄉(xiāng)聽到楚樂，會現(xiàn)身觀看?！闭f著，她微微瞇眼，笑道：“希望我這支與眾不同的“云中君”，能引起他的興趣?！?/br>
    “你賭贏了?！?/br>
    “是么？”阿九意料之中的一笑。當時滿堂賓客，她專注于跳舞，未曾留意孟極的到場，但她有種深刻的預(yù)感，他會來。

    “雖然那個人只在幕后駐足片刻，但我確定，他是孟極?！笔啪彶阶邅?，鏡中漸漸映入他的身影，“阿九，我知道你在等他的邀約……我很擔(dān)心?！?/br>
    “我們不是說好了，接下來的一切都要聽我的。我知道你的顧慮，經(jīng)過寧王府一事，我的目的已然暴露，想必寧王加派了人手守護孟極，順道抓住我這條漏網(wǎng)之魚。”阿九平靜分析，末了一聲冷笑，“你肯定早就探察過，告訴我罷，寧王派了多少人？”

    “我只看到一人?！?/br>
    “……”阿九驚詫不已，竟然只有一個人，那必定是個高手。她抬首看向銅鏡，眸光寒冷，“是誰？”

    十九迎上她鏡中的目光，沉聲道：“羅刈?！币娝砬橐苫?，他大致講述道：“此人以秉性兇惡聞名，據(jù)說他的師父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收他為徒，旨在抹黑往日師門的名譽，以泄自己被逐出師門之恨?！?/br>
    “好生奇怪的師父，他又是誰？”

    十九眼中深藏不忍，仍選擇告訴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陵老人，當年的天一門棄徒，嬴己道曾經(jīng)的師兄。”

    又是嬴己道，又是天一門……阿九只覺身子一陣陣發(fā)冷，不由咬緊齒關(guān)。她的娘親終其一生都擺脫不了這個人、這個門派，那她呢？是否連她也要永遠牽涉其中？

    阿九的背影瑟縮著，十九站在她身后，控制不住地抬起了手，方要觸及她的肩頭，她的身軀卻猛地一震，她挺起身，喃喃自語：“不，我不會逃避，若這是一場噩夢，我會直面它，親手斬斷它。”

    十九彎了彎唇角，悄悄放下了手。這時，門外傳來急切的腳步聲，緊接著，敲門聲響起。

    “九姑娘，是我，可歇下了？”

    聽到霑煙閣閣主的聲音，阿九迅速恢復(fù)鎮(zhèn)定，輕聲道：“未曾，閣主因何事找我？”雖這樣問著，她心中已有底。

    “恕我冒昧，頂樓有位貴客，自觀賞姑娘的高超舞技后，他念念不忘，甚為神往，故遣我來詢，不知可有幸邀姑娘晤敘？”

    阿九沖十九挑了挑眉，臉上露出得逞的笑容，繼而答道：“請轉(zhuǎn)告他，待我整理好裝束，即刻前去?！?/br>
    等閣主離開后，阿九忙向屏風(fēng)走去，十九自覺地轉(zhuǎn)過身。不到片刻，她換了一身簡約利落的紅衣出來。

    “十九，外面接應(yīng)的事全交給你了?！?/br>
    她匆匆交代，走向門外，十九突然叫住她，欲言又止，最后叮囑道：“阿九，務(wù)必當心?！?/br>
    “十九，我瞧出你的心思了?！卑⒕艓撞竭~到他跟前，踮腳在他耳邊道：“你是不是想提醒我，情報里的孟極是個好色之徒？”見他臉色微變，她笑吟吟道：“放心罷，這種人我在流丹樓見的多了，自然應(yīng)付得來?！?/br>
    說這話時，她好似換了派游刃有余的姿態(tài)，端顯風(fēng)流天成。對此，十九略覺得陌生，或者說，每當他以為自己熟悉她后，她很快會呈現(xiàn)另一面給他，但他無比確認，這每一面，皆是她。

    “當初為什么選擇去流丹樓？”十九問出，隨即意識到自己失言。

    這句話，這個口吻，令阿九一時迷茫，仿佛他記起了她是三年前的狼狽少年，他好奇她為什么沒有聽從徐元化的安排。

    她仔細觀察著他，但見他神色平淡，她告誡自己，是她想多了，或許他只是隨便問問。

    怎么可能呢？他不會記得她。

    “原因已經(jīng)不重要了?！卑⒕艊@道：“我娘做任何事都是有道理的，我只能告訴你，我不后悔，也不能后悔。因她臨終前對我說過，要一直往前走，我只聽她的話?！?/br>
    十九垂眸道：“我明白了。”

    阿九不再多言，快步離去。

    不知怎地，門關(guān)上的剎那，十九的心陡然空落。須臾，那扇門竟又開了，他驀地回首，見阿九扒著門縫，探進腦袋，笑著對他眨眼，“說好了啊，半個時辰后我還沒出來，見機行事?！?/br>
    十九鳳目澄亮，頷首道：“我等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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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應(yīng)該還得再補一點點。

    越寫，越覺得像進入了開頭的那種輪回。

    九不是要和某人穿情侶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