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總是昏黃的, 溫柚仰頭。

    飯館的二樓屋子很破舊，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好。罩著一層簾子的窗戶投出點點亮光，里面還有人。

    她走上樓梯, 想禮貌的伸出手敲一敲鐵門。但門上銹跡斑駁的痕跡讓她遲疑了一下, 也就這幾秒。

    鐵門被打開，露出一張青年男人的臉。

    “你、請問有事嗎？”顧與博打量著溫柚。

    他記得這個小姑娘。

    “你好, 我看這里是心理咨詢室。現(xiàn)在方便接待一下客戶嗎？”溫柚臉上揚起標準的乖巧笑容，這副模樣任誰見了都會產(chǎn)生好感。

    作為專業(yè)的心理咨詢師，顧與博能感覺到女孩的笑容很假。

    但又不是刻意做出來的假笑。

    “當然方便?！鳖櫯c博收斂了神色, 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溫柚身上的演出服在這個破舊的房間里更為亮眼, 她抬起頭粗略的看了眼四周。然后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

    "冒昧問一句，你是一中的學生？"

    溫柚點頭。

    “我看了一下價格表, 按時間算錢。一個小時兩百？”她拿著制作粗糙的表格，邊看邊問。

    顧與博點頭：“我這里很偏僻，不知道這位同學是怎么找來的？”

    溫柚順其自然的接下去：“是我的一個朋友推介我來的，他說這里的醫(yī)生很厲害?！?/br>
    “我只有一位病人?！鳖櫯c博抬眼看她。

    夏斯已的皮相確實優(yōu)越，所以他不質(zhì)疑會有女孩被他吸引。

    但這是個顯而易見的深淵, 真的會有人心甘情愿的跳進來嗎？

    是不知者無畏，還是少女愛的熱烈？

    只有一位病人……溫柚微愣，卻沒太大的反應。

    “那應該就是他了, 他是我的朋友。我很想幫助他, 讓他融入集體, 不要總是那么陰郁。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幫。”溫柚垂著眸, 一副糾結(jié)的模樣。

    顧與博神情思量，半響才開口：“這位病人確實很特殊，你要聽聽他的故事嗎？”

    “我可以聽嗎？”溫柚問，畢竟醫(yī)生是不能透露患者隱私的。

    她來也只是想以后多一個接觸途徑，如果能得到一些信息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顧與博抬眼，意味深長：“你可以?！?/br>
    溫柚微頓，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但顧與博已經(jīng)開口：

    “這位病人是個啞巴，其實這是因為童年創(chuàng)傷而導致心理出現(xiàn)問題，連帶著喪失了語言功能。我目前對他做的所有心理疏導都是為了讓他重新開口說話?！?/br>
    聽到夏斯已還能重新開口說話的時候，溫柚很明顯愣了一下。

    她反應了兩秒，下意識問道：“那他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會喪失語言功能？”

    “或許是幼年時缺少父母的關(guān)心，也有可能是天性涼薄。病人從小就沉默寡言，據(jù)我了解的情況，當時他的父母正處于法院協(xié)商離婚階段。兩個人相看兩厭都不愿意回家住。這期間又發(fā)生了一些不好的事。”

    溫柚怔神了一會兒，似乎在消化這些信息。

    “透露病人的隱私是行業(yè)大忌?！鳖櫯c博頓了頓又道。

    “是嗎。”溫柚眨了眨眼，似在回神。

    一直在關(guān)注她反應的顧與博眼神漸漸黯淡了下來。

    倘若這個女孩對病人心有愛慕，那她就會追問他說的那句“這期間又發(fā)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是什么意思。

    可她沒有，她的表情不心疼病人。

    只有好奇與探索。

    “是的，但我不是專業(yè)的心理醫(yī)生?！鳖櫯c博站起身，顯然是打消了計劃，“事實上，我是一名私人心理咨詢師?！?/br>
    “很抱歉?！?/br>
    這就是不接待了。

    溫柚還在思索他是什么意思，見他這動作又是一頓。但她來也不是真的為了看病。

    所以只是不明所以的看了眼醫(yī)生，然后起身禮貌道：

    “那就不打擾了。”

    溫柚走的時候身上的奶白長裙不小心鉤住了桌腿上的翹起，她停下來理了理裙擺。

    察覺到對方的視線在自己衣服上，她又解釋道：“今天是校慶，這是我的演出服還沒時間換下來?！?/br>
    顧與博的動作猛地停住，他想起了夏斯已突然提前離開的事。

    吃頓飯用的著一個半小時？

    如果是他想的那樣……他抬起眼重新看了眼溫柚。

    確實是青春期的男生會喜歡的模樣。

    但夏斯已最大的問題就是無法對外界產(chǎn)生興趣。

    或許是想到了什么，顧醫(yī)生語氣有些惆悵：“病人當時發(fā)燒了，才十歲。卻沒有人管他。”

    “等他父母再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嗓子已經(jīng)燒啞了。由于病人本身就不愛說話，所以沒有人注意等到父母發(fā)現(xiàn)的時候，他心理已經(jīng)出現(xiàn)問題說不出話了?！?/br>
    “如果在這個時期就來治療的話，倒也不用像現(xiàn)在這么麻煩了。”

    “他如今封閉自我，如同行尸走rou?！?/br>
    “你剛剛說你想幫他。”顧與博沉聲道，“那么現(xiàn)在你知道該怎么幫助他了嗎？”

    溫柚抬眼，沒有說話。

    校慶的后續(xù)影響還是很大的，周一早上大課間的時候看到窗口趴了幾個高一的學弟學妹。

    一中的校服每個年紀都有專門的標識，高一的袖口上三條杠是紅色，高二是黃色，而高三則是藍色。

    幾個紅色杠的看到溫柚的身影先是小聲的互相議論了一下，然后有個熱情的男生雙手撐著窗口直接喊道：“學姐，你是昨天拉大提琴的那位嗎？”

    溫柚坐在教室里，看著他們偏頭笑了一下道：“我化妝和素顏差距沒那么大吧？”

    幾人瞪大眼睛，紅著臉連連搖頭。

    直到樓梯口有人喊道：“主任來了！”

    窗口幾人頓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快速散開。

    溫柚不緊不慢的將手機收進口袋，然后在年紀主任的嘶吼聲中走進了廁所。

    廁所里人已經(jīng)很少了，她洗了下手然后掏出紙巾慢慢擦拭了幾下。廁所里空無一人，高三時期，大多數(shù)人的時間都很寶貴。

    然而在她將紙巾仍進垃圾桶的時候，廁所的隔間里卻走出一個女生。

    是陳怡，她站在那里低頭含胸，劉海很厚。

    溫柚走過去，看到了她脖子后面的紅痕。

    她伸出手動作安撫的摸了摸那片。陳怡脖子縮了縮，但是沒動。

    “怎么會主動來找我？”

    溫柚的嗓音柔柔的，很平和。

    陳怡微微抬頭，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說：“溫柚你必須幫我，周微苒也盯上了你，我們是一條繩上的。”

    溫柚的視線還落在她后頸的傷口上，她偏了偏頭，問：“是昨天校慶的時候被打的嗎？”

    陳怡臉色發(fā)白，嘴唇也在顫抖：“對，她還讓秦雅也一起排擠我?！?/br>
    離高考就還剩兩個月，她本以為只要熬過這兩個月就行了。畢竟周微苒在二中，她們遇不到幾次。可陳怡萬萬沒想到秦雅也會摻和進來。

    她這學期之所以會被分到12班，就是因為上學期最后一場考試被周微苒堵在廁所里缺席了考試。

    如果高考再受影響，她真的會崩潰。

    “所以，你才決定反擊？”溫柚

    陳怡點頭，她有些慌不擇路，“周微苒最近一直在找人堵你?！?/br>
    “溫柚，你不幫我她們下一個目標就是你。”

    陳怡的聲音雖然依舊軟弱，卻無意識的帶上了威脅。

    溫柚好似沒有聽懂，她安撫的道：“我當然會幫你，只要按我說的去做就好了?！?/br>
    聞言，陳怡的情緒逐漸平靜。

    欺軟怕硬，得寸進尺。

    這好像是大多數(shù)人的缺陷，溫柚很害怕她也有。

    她卡著上課鈴聲走回教室，轉(zhuǎn)念一想。

    還是不要對自己道德要求太高。

    往常中午回家，客廳的餐桌上都會擺好四菜一湯。但今天沒有，桌子上被擦得很干凈。

    溫柚換了雙拖鞋走進門，然后在沙發(fā)上看到了自己的mama。

    她今天似乎是特意打扮了一番，黑色的大卷發(fā)像是最近才燙的。面部狀態(tài)也比尋常光彩照人。

    “mama?！彼傲艘宦?。

    溫女士睜開眼睛，揉了揉額角道：“回來了?！?/br>
    “快去換身衣服，mama帶你出去吃飯?！?/br>
    溫柚露出疑惑的眼神，溫女士又道：“是和mama的朋友一起吃?！?/br>
    溫柚了然。

    她穿了身奶白色的泡泡袖連衣裙，是見長輩的標準穿搭。想起是需要吃飯的場面，她把頭發(fā)用黑色細繩束了起來，然后在上面套了一個奶白色點綴著金色星星的發(fā)圈。

    臨出門的時候還噴了點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