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戩吐槽道：“都說差生文具多，你是差生書本多?！?/br>
    周日初迎又去書店買了些額外的復(fù)習(xí)資料。

    初迎自己要看那么多書，她當(dāng)然覺得心里不平衡，得給方戩也買本書她才心情舒暢，于是她給方戩精挑細(xì)選一本書帶回了家。

    到到家，她把書藏在身后說：“我給你買了本書?！?/br>
    方戩覺得太陽是從西邊出來，媳婦竟然還會給他買書。

    “我給你買的書，你會看嗎？”初迎笑瞇瞇地問。

    “當(dāng)然?！狈綉旃膭钕眿D讀書積極性，陪著她讀書，很痛快地說。

    “那你會照著書做嗎？”初迎又問。

    方戩沒意識到自己會掉進坑里，隨口應(yīng)到：“當(dāng)然會?！?/br>
    初迎滿臉是笑，把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來，赫然是一本菜譜，上面寫著家常菜一百例。

    方戩：“……”

    默了好一會兒，他說：“為什么要讓我看菜譜？”

    初迎語氣輕快：“等到老年，咱們會是飯搭子的關(guān)系，你當(dāng)然要學(xué)做飯。”

    方戩有兩個問題，他問：“為什么我們老的時候會是飯搭子，再說就算是飯搭子，為什么做飯的人是我不是你？”

    兩個問題簡直是擲地有聲。

    初迎拍拍桌上的網(wǎng)兜說：“你剛才說的會照著書做，不能出爾反爾吧，我豬rou都買了，今天晚上就吃紅燒rou?！?/br>
    方戩：“……”

    姜鐵梅帶著小賦遛彎回來看到二兒子正在廚房切rou并且說要做紅燒rou，這可了不得了，這rou得有二斤，是上好的三層五花rou，兒子又不會做飯，肯定會把好好的rou給做毀了，那她不得心疼死。

    姜鐵梅趕緊把圍裙系上，把方戩往外轟，說：“你看你切個rou塊都七扭八歪的，快出去吧，用不著你，我來做?！?/br>
    初迎在旁邊監(jiān)工，她的目標(biāo)就是把方戩培養(yǎng)成大廚，哪有還沒開始就放棄的道理，眼看方戩放下菜刀想借坡下驢趁機開溜，初迎說：“媽，你可別管，方戩說要學(xué)做紅燒rou的，就得讓他做，對吧，方戩?！?/br>
    姜鐵梅只能耐著性子技術(shù)指導(dǎo)，對rou的深刻擔(dān)憂讓她滿頭汗，比自己親手做要累得多。

    在她手把手的教導(dǎo)下，一大盤色香味俱全的紅燒rou出鍋，方戩夾了一塊喂媳婦嘴里：“怎么樣，初大監(jiān)工？”

    初迎覺得紅燒rou超級美味，軟爛甜糯，她當(dāng)然不會吝嗇贊美：“方戩，我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紅燒rou，你看你太爺爺就在宮里頭做點心，廚藝都能融會貫通，你一定是有做飯?zhí)旆郑院蠊ぷ鞑幻Φ臅r候可以多做幾頓飯，幫咱媽減輕負(fù)擔(dān)，別讓咱們整天圍著鍋灶轉(zhuǎn)。”

    “好吃，太好吃了?！毙≠x吃了一塊又夾一塊。

    姜鐵梅也嘗了塊rou，對兒子人生中做的第一道菜非常滿意，笑瞇瞇地說：“初迎說得對，你們要都會做飯哪還用的著我?！?/br>
    方戩：“……”

    他掏出手絹默默地把媳婦孩子嘴邊的醬汁擦掉，又默默地看著初迎笑盈盈的臉。

    務(wù)必得好好梳理一下他是怎么從光吃飯不干活的人淪為廚子的。

    ——

    知道初迎去讀了高中培訓(xùn)班，陶芋內(nèi)心覺得隱隱不安。

    她倆都是初中畢業(yè)生，她跟初迎原生家庭都差不多，都是城市平民家庭，就工作來說，她覺得兩人也差不都，初迎開公交，她當(dāng)售貨員，都是讓人羨慕的工作。

    甚至她覺得她的工作更好，可以買價廉的殘次品，還經(jīng)常有人找她走后門買各種緊俏商品。

    可她感覺現(xiàn)在的初迎明顯跟以前不一樣了。

    她跟方晉南說：“你說初迎又開個體出租，又是上高中培訓(xùn)班，大晚上出去上課，她到底圖啥？以前初迎可不這樣，她就知道悶頭開車，整天傻樂?！?/br>
    方晉南說：“這

    不挺好的嗎，她有上進心，多學(xué)點文化知識?！?/br>
    陶芋感覺到了壓力，就是身邊人積極蓬勃往前走不斷進步，她自己原地踏步故步自封帶來的壓力。

    她還是希望自己有個傻乎乎的不思進取的妯娌。

    這天等初迎下課回家，陶芋明明在刻意等她，她邊織著毛衣邊裝作不經(jīng)意地說：“初迎，你每天又開車又上課不累嗎，那課有啥好上的，不上課你也比別人掙的錢多?！?/br>
    說出最后面四個字，她心里一陣陣犯酸。

    初迎說：“大嫂，你什么時候這么關(guān)心我啦，不累，輕松著呢?！?/br>
    “你高中課程能聽得懂嗎？”陶芋又問。

    巴不得初迎說課程難，她聽不懂。

    陶芋希望能夠勸說初迎放棄補習(xí)高中課程。

    初迎笑瞇瞇地說：“當(dāng)然聽得懂，高中課程簡單著呢，幾個科目的老師都說我是最有悟性的學(xué)生，自學(xué)能力也強。”

    陶芋覺得壓力更大了，她讓初迎把課本拿給她看，隨便翻了幾頁，覺得書上的內(nèi)容像天書，怎么辦，壓力又大了幾分。

    ——

    天越來越冷，秦丹跟初迎結(jié)成了澡友。

    秦丹本來不習(xí)慣跟大家一塊上廁所，她會盡量選擇非高峰時段上廁所，她也不習(xí)慣進澡堂子洗澡。在她固有的印象中，混合著多種不明氣味的氤氳水汽，再加上扭動的白花花的身體都讓她無法接受。

    只能屋里生著煤爐洗澡，只是白天的話，大雜院里人多，拉著窗簾私密性也不好，總擔(dān)心有人順著窗簾縫往里看，在跟初迎去了一趟澡堂子之后，她覺得也還湊合，于是就總跟初迎一塊去。

    沈教授很欣慰媳婦在大雜院里有了個朋友，說：“你不是不愿去澡堂子嗎？”

    秦丹覺得沈教授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說：“還不是咱們家的房子收不回來，現(xiàn)在憋憋屈屈就住兩間房，我就盼著房子收回來，在家里安暖氣，裝淋浴，廁所改回抽水馬桶?！?/br>
    她攛掇沈教授：“總不能讓人家占著咱家的房子，要不你找找認(rèn)識的人，給房管所的人施壓，敦促他們騰房？”

    沈教授說：“咱這不是有地方住嗎，那四戶人家都沒房子，各有各的難處，其中一個還是退休老頭壓根不可能分房，你讓他們住哪兒去，要是有地方住他們早就搬走了?！?/br>
    秦丹覺得自己男人是不是有點迂腐且善良，有點生氣地說：“你還替人家說話，人家住哪兒跟我們啥關(guān)系，這不是房管所還有他們單位該考慮的事情嗎，他們沒房子就得占著我們的？你等著他們主動搬走得等到猴年馬月去。”

    她有點失望，男人還是老德性，拉不下來臉求人辦事，他認(rèn)識的有頭有臉的人那么多，只要他肯開口，他家私房早就該物歸原主了。

    這天初迎去澡堂子洗澡回來，陶芋問她：“你又跟秦丹一塊去的，你們倆現(xiàn)在私下里關(guān)系挺好？”

    陶芋心里又是一陣陣泛酸，沈教授這一家五口在大雜院里好像是一股清流，她形容不出來，反正就是跟別人家不一樣。秦丹的原生家庭在運動前更是了不得，她本是大家閨秀，氣質(zhì)跟她們這種胡同長大的姑娘相去甚遠(yuǎn)，要不是住同一個院，他們根本就接觸不到這種知識分子，沒想到初迎跟她成了朋友。

    初迎說：“你看我跟咱院里哪個人關(guān)系不好！”

    陶芋很不理解，明明初迎在院里說話又臭又硬，經(jīng)常把丑話說在前頭，她人緣還那么好。

    大概是她有出租車，大家隨時都可能有求于她，不得不保持良好關(guān)系。

    ——

    姜鐵梅糾結(jié)多日，做了一個重大的艱難的決定。

    她覺得二兒媳又是開車又是上課，一天到晚忙個不停，她心疼兒媳，想要給她增加營養(yǎng)，提高伙食水平。

    只是家里有八張嘴，一旦改善伙食，伙食費就蹭蹭上漲。

    而且在八十年代的京城，除了過年期間跟個別節(jié)日物資敞開供應(yīng)，平時買rou還是需要rou票，他們家的rou票一個加起來是八斤多，聽起來不少，可大部分被她拿來買肥rou煉成豬油，沒有更多的票買rou。

    只能花錢去淘換rou票，或者買高價的不要票的雞魚rou等，這對一個摳搜的老太太來說，不只是rou疼，簡直是要了她的命。

    必須得賺點外快補貼家用才能心安理得的吃rou。

    她所能想到的賺外快的方法只有一個，周日一大早，她就端著簸箕拿著蛇皮袋走出了家門。

    初迎兩口子發(fā)現(xiàn)了姜鐵梅的異常。

    “咱媽比以前買rou次數(shù)多，雞鴨魚rou等往家里拎。”

    “平時周日她都是帶著小賦去遛彎，現(xiàn)在一大早就出去，中午回家做飯，下午還是出去?！?/br>
    “她甚至弄了輛小推車?！?/br>
    “要不等周日咱們跟著媽，看她去干了啥。”

    兩人商量好，等周日看姜鐵梅帶著一應(yīng)工具出門，倆人帶著小賦偷偷跟在后面。

    這一路有點遠(yuǎn)，小賦興奮極了，她覺得在玩兒秘密追蹤的游戲。

    “奶奶不會發(fā)現(xiàn)我們吧?！毙⊙绢^縮縮脖子，臉上滿是笑意。

    等她走累了，方戩就把她扛在肩上。

    “咱媽到底是要去哪？”方戩問。

    “去熱電廠附近撿煤核；去永定河邊，那里有機關(guān)傾倒的爛菜，挺多還能吃；要不就去郊區(qū)菜地?fù)彀撞藥妥?；要不就去工地干按天結(jié)算的小工?！?/br>
    畢竟在市井間長大，初迎腦子里的這些東西多的是。

    方戩：“……”

    就為了能吃上rou，就要干這些活么！

    姜鐵梅在玻璃廠附近停下，她要撿碎玻璃渣運到廢品站賣錢。

    她的競爭者不少，還有三四個老頭老太，平時他們都在成堆垃圾處翻找，等玻璃廠大門打開，推玻璃渣的車出來，他們就迅速圍上去，等玻璃渣傾倒下來，迅速用工具把玻璃渣從垃圾中翻找出來，往自己面前扒拉。

    這一刻，方戩臉上的神情格外復(fù)雜。

    姜鐵梅今天出師不利，她的右手中指被玻璃劃了口子，鮮血呲呲往外冒。

    接下來手忙腳亂，方戩大步流星走上前，從褲子口袋中掏出手絹簡單包扎，又去附近衛(wèi)生院上藥包手指，最后方戩推著小車，一行人回了家。

    方戩抱怨說：“媽，咱家不缺這點錢，我們一家都有工資，哪個掙的都不算少，我們交的伙食費不夠可以多交點，你這萬一破傷風(fēng)可是得不償失。以后不要再去撿玻璃渣?！?/br>
    姜鐵梅可不這樣想，她對自己的副業(yè)很滿意，說：“我不掙點外快哪有錢買rou票吃rou?！?/br>
    “媽，我有輕松不累的掙錢的活兒。”初迎說。

    初迎把曾經(jīng)介紹給陳周釗的撿車票的業(yè)務(wù)介紹給了姜鐵梅。

    姜鐵梅開展這項業(yè)務(wù)明顯比陳周釗更得心應(yīng)手，陳周釗明顯放不開，可姜鐵梅這個老太太勇往直前無所畏懼，不管是撿票還是賣票，她可不在乎什么臉面，掙的自然也更多。

    “初迎，你怎么沒早點把這么掙錢的活告訴我?！苯F梅樂呵呵地說。

    每撿起一張票，她就感覺像是聽見叮咚的錢幣掉落聲音。

    她掙了錢，買了rou，不管是從哪個菜市場rou鋪買來的，都要特意繞點路，繞到老姐妹所在的胡同，裝作不經(jīng)意地從胡同口路過。

    現(xiàn)在不是六七十年代，吃點好的還要藏著掖著，生怕香味被別人聞到，現(xiàn)在可以大大方方吃。

    周日，老姐妹就愛在胡同口坐著曬太陽織毛衣加扯閑篇，每次都被刻意經(jīng)過的姜鐵梅炫一臉。

    這次她拎著兩斤排骨從胡同口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過，老姐妹終于忍不住，把她叫住問：“呦，太陽可打西邊出來了，鐵梅你家這是有啥喜事，總買rou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