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彌散的樹林、潮濕羽毛的雀鳥、詭異黏膩的猩紅泥土、溪邊腐爛的神像......還有那些瘋狂的、慢慢向他靠過來的求愛者。

    他們猩紅的嘴唇不停的呢喃著，慘白的臉頰泛起古怪的血絲。

    他們不停的說。

    “真漂亮啊，怎么越來越漂亮了?！?/br>
    頭顱搭在他的肩膀上，曖昧病態(tài)的聲線如血線蟲一般鉆入他的耳蝸。

    惡心腐爛的神像在他的眼前無限放大。

    那張慈眉美目的臉，竟慢慢變成了周眠的臉。

    像是可憐的青年被割下了頭顱，長在了神像的身上。

    周眠猛地抓緊床單，手腕不停地顫抖，額頭的碎發(fā)如陰影一般遮住青年陰郁的眼。

    他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懼、厭惡，將腳邊的神像踢遠(yuǎn)。

    他已經(jīng)管不上其他了。

    青年拿起快遞盒，將它扣在慘白神像的身軀上，隨后他又拿起桌上厚厚一堆的書本一本一本地扣在快遞盒上。

    神經(jīng)質(zhì)重復(fù)的動(dòng)作讓他整個(gè)人看起來十分恍惚又怪異。

    青年像是正蹲在墻角埋尸的殺人犯。

    左手虎口的疼痛感越來越劇烈。

    那種疼痛并不是尖銳的痛感，而是一種古怪的、被壓抑撐起的腫脹感。

    周眠動(dòng)作一頓，像是慢半拍一般地，將視線定格在手腕的裂口處。

    傷口的地方?jīng)]有流血了，它呈現(xiàn)一種干涸的疤痕感。

    可周眠卻覺得不對勁，他的喉頭干澀的要命，通紅的眼眶布滿紅血絲。

    陰郁森冷的黑眼球就這樣死死盯著那道裂口。

    刺眼的白熾光燈下。

    他看見自己冷白的皮膚下慢慢地鼓起一個(gè)鼓囊的小泡。

    小泡越變越大，慢慢地、它甚至像是有生命一般地游移起來。

    房間內(nèi)似乎被窒息的海水淹沒了，無數(shù)的魚腥臭味、混合著海底垃圾的惡心味道鉆進(jìn)人的鼻腔、甚至向喉頭慢慢蔓延。

    味道是沒有具體形狀的，可它卻像是有意識一般的，要爬進(jìn)周眠的肚子里才好。

    青年漂亮冷白的手腕已經(jīng)變了一個(gè)形狀了，手上的裂口附近鼓鼓囊囊的，細(xì)膩的皮膚被撐開的像是十月臨盆孕肚一般青紫，透著淡藍(lán)色的青筋浮現(xiàn)在青紫的腫脹處，驚悚的令人懷疑，那里面是否正潛藏著什么怪異的生命。

    周眠跪坐在地板上，他的眼睛已經(jīng)失去了焦距，恍惚的盯著自己恐懼驚悚的左手。

    他是沒有痛感的。只有微妙的癢意。

    甚至，越是腫脹碾壓血rou，他就越能感覺到皮下蜿蜒的生命。

    像是有誰寄生在他的身體里，隔著那層血rou舔吻著他。

    周眠近乎魔怔一般的盯著自己古怪的左手，他湊得越來越近，鼻腔中聞到的腥臭味也越來越重。

    在眼球即將碰到那個(gè)鼓鼓囊囊的傷口時(shí)，一條纖細(xì)的、泛著嫩紅的觸手從裂開的皮rou中探了出來，紫紅色的吸盤輕輕翕動(dòng)著，像是等待著誰來揉弄、輕撫、垂吻。

    周眠卻突然笑了。

    他的臉是慘白的、通身的皮膚都白的像那尊墻粉色的神像。

    只有眼睛是紅色的。

    他說：“在這里啊?！?/br>
    說著，青年森冷地抓起手邊的美工刀，陰郁地、一刀接著一道插.進(jìn)那鼓囊的傷口中。

    他近乎變態(tài)地將柔嫩地、慢慢探出的怪物觸手一刀刀切割碎，他的臉上全然是陰郁的笑意，手中扭動(dòng)著，將刀鋒插地更深了。

    周眠沒有痛感，也沒有血液。

    他只能看到那青紫的腫脹口被搗碎，腥黃的粘液一股一股地從裂口處噴出。

    他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皮下蠕動(dòng)的怪物仿佛被他徹底地釘死在血rou中。

    糜爛的、吊詭的，森冷無息。

    眼前的光線似乎被人為的晃動(dòng)，周眠慢慢松開了手里的美工刀，蒼白陰郁的臉頰終于復(fù)蘇過來。

    海腥味已經(jīng)徹底消散了，凝聚在鼻息邊的，分明是濃郁的血腥氣。

    像是從另一個(gè)虛幻的世界重新回歸。

    周眠動(dòng)了動(dòng)僵硬的黑眼珠，像是才學(xué)會控制身體的木偶人。

    他看到自己光潔的左手，沒有鼓囊的腫脹、沒有被切割成碎片的軟體觸手、也沒有腥黃的粘液。

    只有被他用力摳挖開的、被美工刀劃傷的傷口。

    是幻覺。

    周眠抖著手按住酸脹的太陽xue。

    全都是幻覺。

    他又開始無意識地用指尖按壓傷口。

    一直到血腥味再次刺激他的呼吸道。

    周眠慢慢地起身，他的動(dòng)作令人無端想到生銹的機(jī)器人，骨關(guān)節(jié)似乎都在咯吱作響。

    青年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眉宇間的陰郁比雨季的雨水更加潮濕粘稠。

    他面無表情地處理好傷口，隨后拿出一個(gè)黑色的垃圾袋，蹲在墻角、壓滿書籍的快遞盒的位置。

    周眠顯然沒有什么力氣，他將那些書籍丟開，單手將快遞盒撿起來，丟進(jìn)黑色垃圾袋中。

    隨后是那尊低眉微笑的神像。

    他冷漠地勒住神像的脖頸，手指用力地近乎抽搐。

    顯然，他想將它的頭顱擰下來。

    但是無法成功。

    于是，周眠將它丟入了垃圾袋中，用力地將袋口打了一個(gè)死結(jié)。

    他拉開了房門，客廳一片黑漆漆的，像是巨獸張開的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