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步前進(jìn)兩步，靠住墻，開始裝模作樣地玩手機(jī)，然后豎起耳朵偷聽。

    “……其實(shí)我一直………”

    “……今天還是想告訴你……”

    易慈心如止水地玩著俄羅斯方塊，聽得津津有味。

    然后她聽見李均意說：“嗯，我聽懂了?！?/br>
    “但我現(xiàn)在沒心思考慮這些?！?/br>
    “抱歉?！?/br>
    方塊疊到頂，那一把死了，這一局很快。

    易慈看著屏幕嘆了口氣，把手機(jī)揣進(jìn)包里。她抬起頭，看見他朝自己這邊走了兩步。

    走得搖搖欲墜的。邊上的那個女生扶了他一下，這次易慈終于看清了那個女生的臉，哦，是他們的學(xué)習(xí)委員，長得很日系小清新那位，之前易慈還在心里給他們倆配過對。

    不知道是哪個包間在唱容祖兒的《怯》，唱得挺好聽。她聽著歌，放空幾秒，還在猶豫是不是該轉(zhuǎn)身走人給男嘉賓女嘉賓留點(diǎn)空間……還沒想好，李均意已經(jīng)推開身邊的人，踉踉蹌蹌走到了她面前。

    靠近后，非常濃的酒味飄過來，易慈沒忍住皺了皺鼻子。

    他走過來，找到她就不走了，定在她跟前，直直看過來。

    她莫名被看得臉熱起來。

    他站在自己面前，不聲不響，用那雙醉意朦朧的眼睛看自己，像是在等你安排他……這目光看得易慈有點(diǎn)心疼，又非常心動。

    有些人只是站在那兒，無需言語，都像是引誘。

    易慈只好先問他：“還清醒嗎？”

    他半天不答。

    易慈皺眉，感覺情況不對，大力拍了下他的肩膀，但也不知道是自己力氣太大還是此人喝醉了重心不穩(wěn)……他身子往邊上一偏，歪了歪。

    易慈連忙把人扶好，提高聲音問：“現(xiàn)在要回去嗎，我送你回去？”

    他點(diǎn)頭。

    “還能走嗎？說話?！?/br>
    他想了想，搖頭，又點(diǎn)頭，再搖頭。

    ……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意思，頭疼。

    那沒辦法了。

    易慈看看他，又看看他邊上那個表情有點(diǎn)難看的女生，開始思考該怎么把人弄回去。

    想著把人架回去省力點(diǎn)，易慈抬起他一只手臂想著扶著人走吧，但這個醉鬼不是很配合……

    拉扯幾下，急性子易慈對他徹底失去耐心，轉(zhuǎn)身蹲下找準(zhǔn)地方，手一托，直接把面前這個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生給背了起來……

    突然被背起的李均意表情瞬間凝滯。

    而旁邊那個女生驚得張大了嘴。

    把人背好，她還游刃有余地顛了兩下，轉(zhuǎn)身，對那個表白失敗的學(xué)習(xí)委員妹子笑了笑當(dāng)作道別，二話不說背起人走了。

    走了兩步，之前一直不說話的某人終于在她頭上開了句金口：“……放我下來?！?/br>
    易慈吼他一句：“收聲。”路都走不穩(wěn)了還叫叫叫。

    “易慈。”

    語氣像是在警告，但由于帶著醉意，沒有什么威懾力。

    “干什么，覺得被女生背很丟臉嗎？”

    “……讓你放我下來?！?/br>
    “哈哈哈，我偏不！”

    “……”李均意垂在她身前的那只手漸漸握成了拳。

    后來不知道是累了還是妥協(xié)了，他漸漸松了勁兒，手指舒展開，跟著自己走動的節(jié)奏慢悠悠晃著。

    她背著他走出ktv打車，送他回教堂。李均意上車后就開始發(fā)呆，很不在狀態(tài)，失魂落魄的。

    為什么喝酒啊，她問。

    李均意答她，醒著太難受。

    她沒有再問下去。

    后來他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有沒有睡著。

    但眉頭一直皺著。

    易慈憂心忡忡地看了他一路，越看越擔(dān)心。不就去了趟香港嗎？到底去做什么了搞成這樣……

    他看起來太累了。

    給他買什么吃的能讓他心情好一點(diǎn)呢？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吃一口就能讓煩惱消失的小蛋糕就好了，她想著。要是真的有，她一定天天給李均意買。

    到了教堂外面下車，李均意醒了，人精神了點(diǎn)。不過這次人家死活不讓背也不讓扶，堅持要自己走，腳步虛浮地走到門口掏鑰匙開大門。

    路暗沉沉的，晚上的教堂有點(diǎn)陰森。因?yàn)橹吧窀傅氖录@個教堂短期內(nèi)不會再對外開放，聽說不久后教區(qū)將派來新的神父接管，目前這里仍屬于無人管理的狀態(tài)，平日基本沒人來訪。

    李均意顯然對路很熟，不用燈也走得很順，帶著她輕車熟路摸黑往某個方向走。

    易慈一路跟著他來到某個建筑前，推開某扇沉重的門，穿過擺滿長椅的中殿。

    太黑了，她有點(diǎn)心慌。問過他一次，燈在哪兒，我去開。李均意答她，我不想太亮，這樣就好。

    教堂對大多數(shù)人而言都是神圣肅穆的地方，可如果你晚上來……易慈覺得氣氛怪怪的，有點(diǎn)恐怖。

    李均意在黑暗中找到一個角落，坐下。

    仔細(xì)看了看，他面前是一架很舊的鋼琴。

    易慈問：“你又要做什么？”

    室內(nèi)空曠，說出的話有回音，大晚上聽這種聲音，十分驚悚。

    李均意掀開琴蓋：“我彈一首就回去睡，你先走吧。”

    易慈皺著眉去拽他：“大晚上你彈什么琴？李均意你別發(fā)酒瘋了趕緊……”

    話斷掉了，一串音符突兀地流淌出來。

    過去易慈沒有來教堂聽過李均意給信眾唱詩彈琴伴奏，那天是她第一次這么靠近聽這人現(xiàn)場演奏。

    不知道是為誰而彈，或許是主，或許是這個夜晚，又抑或是他自己。她聽不懂是什么曲子，只覺得他彈得很亂，很急，基調(diào)是慘烈的，每個蹦出來的音符好像都在尖叫，在嘶吼。

    在哭。

    靜靜聽了會兒，易慈沒再制止他，退后幾步，找了個長椅坐下，靜靜聽了會兒。

    她好像被琴聲中那種莫名的悲愴壓制住。

    那架鋼琴靠在布道臺邊上，他的方向?qū)χ旨苌系囊d。

    鋼琴聲戛然而止的瞬間，她看見他垂下了頭，緊緊捂住胸口。

    室內(nèi)很暗，本該什么都看不清的，但他背后正好有一扇窗。如果沒記錯，那好像是一扇漂亮的玻璃花窗。此刻，很淡的月光從那扇窗照進(jìn)來，籠罩住他半個身子。

    那瞬間易慈看見了他的目光，帶著恨意，不解，茫然和痛楚。

    她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yù)感。

    下一秒，李均意站起來抄起琴凳，狠狠砸向那架鋼琴。

    轟——砸出來的巨響在室內(nèi)轟鳴著，來回震蕩。太刺耳了，那聲音聽得易慈耳朵一炸，條件反射地捂住耳朵。

    他好像是瞬間失控的，不知道是想發(fā)泄什么，瘋了一般拿凳子狠狠砸面前的琴，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重。

    她嚇得愣住了，反應(yīng)過來后連忙沖過去從背后抱住他往后拉——

    他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她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安撫對方：“不要砸……你冷靜一下李均意！你冷靜一點(diǎn)！別嚇我好不好……你別這樣，你先深呼吸，深呼吸……”

    他沒再動作，肩膀慢慢垂下來。

    教堂歸入平靜，只剩他們急急的呼吸聲。

    很久以后，李均意轉(zhuǎn)身，很疲憊地抱住了她。

    無關(guān)其他，她能感覺到。那一刻他只是想靠住什么，抓住些什么。

    他好像被什么打碎了。

    “你別問我?！?/br>
    語氣很輕，也很疲憊。

    易慈嗯了一聲：“我不問。”

    她張開手環(huán)住他的背，輕輕拍了幾下。沒有更多，只是擁抱。在那個沒有光的教堂里，那個夜晚，她第一次擁抱了這個人的脆弱。

    第23章

    準(zhǔn)備去封閉集訓(xùn)前，易慈回家待了兩天。爸媽在飯桌上啰嗦了很久讓她好好照顧自己，注意身體之類的話，她嗯嗯嗯點(diǎn)頭，隨即才想起什么，問林以霞：“高考成績是不是出了？”

    林以霞表情立刻變得十分愉悅：“昨天出的?！?/br>
    易慈看她那樣子也猜到了八分：“李均意考得很好嗎，考了多少？狀元？”

    林以霞說：“要過幾天才查得到，他的成績現(xiàn)在被屏蔽了。”她語氣實(shí)在難掩自豪，“我打電話問了問招生院的熟人，也沒跟我明說，但聽那個意思，李均意應(yīng)該是這個?！彼斐鰩赘种福滞贤辛送?，“到時候好學(xué)校搶著要他，等著看吧。”

    懂了。易慈點(diǎn)點(diǎn)頭：“天大的好事。”

    高考前一兩個月上課天天看閑書還能考得這么好……算他厲害。

    好消息令人胃口倍增。易慈吃著飯，自己傻樂半天，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又低落了。

    猶豫片刻，她問林以霞：“媽，你知不知道什么……心理疏導(dǎo)之類的地方？專業(yè)點(diǎn)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