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均意被她這cao作驚到，快步走過去，但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意識到了危機，正手忙腳亂地關(guān)火油煙機，蓋上鍋蓋……

    剛起床就看了場戲的李均意忍不住笑出聲來，闖了禍的易慈聽見后方有動靜，扭頭一看，隨即尷尬一笑：“你醒了。”

    他走過去，“原來你還知道怎么正確處理，我以為你要拿水滅火把我廚房炸了。”

    易慈氣結(jié)：“我有那么笨嗎，雖然不會做飯，但好歹有點生活常識吧！”

    “好的，很厲害。”李均意已經(jīng)開始收拾殘局了，“餓了給自己做吃的嗎？怪我，睡太久了。”

    她沉默了兩秒，然后說：“我給你做的?！?/br>
    李均意刷鍋的動作頓了頓，隨即笑起來：“是嗎。”

    她點頭，又去看邊上煮了好久的皮蛋瘦rou粥。

    一人占據(jù)一個角落，他們就這么靜了半天。

    攪了攪鍋底確認沒糊，人生中第一次煮粥成功的易慈很是滿意，扭頭對他道：“其實以前在家我爸也說過教我做飯，可到現(xiàn)在我還是沒怎么下過廚，你猜為什么？”

    李均意篤定道：“林老師不讓你進廚房?！?/br>
    “你怎么知道？”易慈還有點驚訝，“她就跟我說什么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上，好好想著比賽就行，還說我的性格不適合下廚，手笨，就算做飯也只是花了很多時間做出來一堆難吃的東西，還是不要浪費食材比較好……你也知道我媽那人說話就這么難聽，成天打擊我。我倒是覺得這是個基本生活技能，會總比不會好，可就因為我媽，到現(xiàn)在我也只會吃不會做。哈哈，以后你教教我吧?！?/br>
    李均意想都不想就搖頭：“不教?！?/br>
    易慈：“……為什么？”

    他不答了。

    收拾好亂七八糟的廚房，他重新起鍋燒油，準備把剩下的食材做了。易慈也不走，就待在邊上看他炒菜。一邊看一邊發(fā)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飯很簡單，皮蛋瘦rou粥，時蔬小炒，一盤他之前鹵好的牛腱子，切片后上鍋蒸了蒸，澆了一點點蒸魚豉油在上面。

    看李均意吃那碗粥的時候易慈心里是很忐忑的，第一次做，她對做出來的東西只求保證食品安全，味道都不太敢奢求了。

    邊上這人小口小口淡定進食，完全沒發(fā)表什么評價的意思。

    最后還是易慈先忍不住的，輕輕撞了下他的胳膊：“能吃嗎？”

    李均意點頭，沒說味道如何：“我很喜歡。”

    很主觀。易慈心說你是懂說話的藝術(shù)的，還很會避重就輕。她笑了笑，也沒再問什么，低頭吃了幾口東西。

    有很多問題想問，應(yīng)該問?？傻热苏娴淖谧约哼吷狭?，之前打好的腹稿又全忘了。

    “你睡的時候，我又好好參觀了下你這房子。是不是還有個地下室？鎖著，沒能進去?！?/br>
    他解釋：“是我做標本的地方?！?/br>
    易慈：“下次帶我去看看吧?！闭f完又忍不住笑，“怎么感覺來你這里像進新副本啊，每來一次就開新的圖?！?/br>
    李均意答：“認識一個人，不就是這樣的嗎?！?/br>
    易慈頓了下，點頭：“也是。對了，你睡的時候，我給你mama打了個電話?！?/br>
    他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順著問：“說了什么？”

    說了什么。

    易慈放下碗，轉(zhuǎn)頭看了看他。

    問起他的病，他mama說，在紐約看過很多心理醫(yī)生，沒有一個搞得定他。他自學(xué)了心理學(xué)知識，表示能者自救，圣者渡人，比起別人，他更信任自己的能力。醫(yī)生那些試圖分析、判斷他的量表和治療都沒什么用，他已經(jīng)能用學(xué)到的東西反過來去分析醫(yī)生，效果還非常驚人，有一次他甚至在治療過程中試著去催眠了一位醫(yī)生……嗯，他已經(jīng)進了曼哈頓很多心理醫(yī)生的黑名單。

    “小慈，他很聰明，正因為聰明，好像陷入了另一種困境中。我有時候不希望他這么聰明，總覺得那像一種詛咒?！?/br>
    徐詩還跟她分享了一些“小事”，說他如果自己開車很容易超速，在紐約不知道吃了多少罰單。還有，他老是坐在窗臺上看書，要知道，他們住二十多層，那太嚇人了……他有時候會自言自語，對著空氣說一些奇怪的話，如果看到了，請不要覺得驚訝。

    除開這些，平時他看起來還是很正常的，該做什么做什么。處理工作之余就做做飯，聽音樂，周末還去教堂做彌撒。他時而極端，時而平和，讓人很摸不著頭腦。的確，他生病了，是精神上，靈魂里的病，醫(yī)生治不好他。他的病不是某件事、某些變故造成的，人生的變故只是誘因。

    也或許，他本就是那樣的。

    “按照醫(yī)生的說法，他只是一直在讓自己保持某種平衡。很奇異對不對，他研究，觀察，控制自己的病癥，多么不可思議，他逼迫自己用上帝視角去審視自己……可我們說不好他的安全閥在哪，如果有一天他沒把握好，把自己帶進一個不能回頭的絕路呢？”

    “他是我的孩子，我愛他，可事實上，我并不是完全了解他?！?/br>
    “我選擇接受那一切。畢竟我是他mama，我無條件愛他。我不會要求你也接受，那太無理了。小慈，我只希望你不要因為害怕就直接推開他?！?/br>
    沒在怕的，她只覺得荒唐。

    別人作惡，他莫名其妙被波及。狀態(tài)沒那么好，可每天還要負擔(dān)那么多繁重的工作。

    “怎么了？”李均意見她長時間不說話，提醒道，“跟dula打電話說什么了？”

    不明白他怎么能在自己面前裝得那么若無其事。

    他實在是一個太矛盾的人，平?？雌饋頍釔凵畹臉幼邮墙o自己織的皮，把另一面好好地偽裝了起來，只能說像個理智而優(yōu)雅的瘋子。

    她從未完完全全明白過他。以為自己知道的那些，說不定也只是冰山一角，是他愿意讓自己看到的某一面。他到底是一開始就是這樣的，還是后來才變成這樣的？撕開自己的一個口子，引導(dǎo)她看到那些，又到底是想要她走開，還是靠近。

    易慈看著他，突然笑起來。

    他有些不解，問她笑什么。

    “我爸媽又讓我下個星期去相親?！币状绒D(zhuǎn)了話頭，“說對方是個大學(xué)老師，在美國留過學(xué)，教什么國際法的，長得超級帥，人那叫一個風(fēng)趣幽默，讓我好好去見一下?！?/br>
    是隨口編的。跟林以霞因為賭氣已經(jīng)好久沒說過話，哪兒來的相親。

    以為她要問自己別的事，結(jié)果她居然開始講相親的事情……李均意一時沒明白她這是什么路數(shù)，謹慎地問：“所以你要去嗎？”

    她把話踢過去：“你有什么建議嗎？”

    思考幾秒，李均意再次謹慎地答：“這種事，去不去決定權(quán)在你，是你的自由?！?/br>
    易慈淡定道：“你再想想怎么回答吧?！?/br>
    李均意看她一眼，“……我不太建議你去。”

    易慈只能明示：“你想要我去嗎？”

    他靜了靜，搖頭：“我不想你去?！?/br>
    易慈滿意地微笑，又問：“那如果我爸媽問我為什么不去，我能說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嗎？我想跟你確定一下這件事?！?/br>
    李均意看向她。

    “dula到底跟你說什么了？”

    易慈聳聳肩：“說你干的那些好事啊，什么催眠你的醫(yī)生，一個人開車經(jīng)常很夸張地超速……”

    李均意打斷她：“意外嗎？”

    “不怎么意外?！?/br>
    這反而讓他覺得意外。

    李均意斟酌后才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跟我在一起需要面對很多未知風(fēng)險?！?/br>
    易慈忍不住冷笑：“你可真有意思，拐著彎把你那一堆爛事告訴我，挑明了又說讓我選擇。李均意，這次是你先來招我的吧，先來招惹我又講這些話，你當(dāng)我是個經(jīng)不起事的人是嗎？”

    李均意嘆氣，認認真真跟她講道理：“這是風(fēng)險前置。如你所見，我的狀態(tài)沒那么健康，現(xiàn)在的情況有點像定時炸彈，說不準哪天……對你也是傷害。小慈，你需要知道這些再做決定?！?/br>
    易慈越說越氣：“要我接著你，要我接著你就先豁出去了相信我！還是說你講這些就是想要我躲開？那我現(xiàn)在站起來走人，你能保證以后再也不出現(xiàn)在我面前嗎？”

    李均意僵了三秒，隨即點頭，“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做到?！?/br>
    易慈瞪著他，猛一拍桌子，用上了些平時訓(xùn)隊員的氣勢：“你再說一遍？”

    “……”李均意立刻改了口風(fēng)，“我做不到?！?/br>
    易慈這才滿意了，順了順氣，再次誘導(dǎo)發(fā)問：“我到底該找什么借口跟我爸媽說我不去相親呢？”

    李均意：“說你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

    “是嗎，你愿意嗎？我沒逼你吧？你好好想想吧，怎么搞得我像在脅迫你呢。”

    “我當(dāng)然是心甘情愿的?！?/br>
    “真的？”

    “其實只要你愿意就好了。”他心說反正給過你機會走了，“你的意見比較重要?！?/br>
    說完，李均意伸手掐了下她的臉頰，又往下，握住她的手。碰得到，不是假的。有體溫，那么真實。

    他恍然覺得自己像一個長途跋涉后終于到家的旅人。

    睡夠了吃飽了，易慈感覺他看起來精神多了，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睛里滿是笑意。

    看吧，吃好睡好，比什么都重要。

    一頓飯吃完，完成初步計劃的易慈心情愉悅地收拾了桌子，在李均意的指導(dǎo)下把碗碟放進洗碗機里。

    做完事情，他們半天沒走出廚房，一起蹲在廚房角落里看開花的蘿卜、土豆和白菜。

    看著看著，李均意突然想起什么，問她，薯仔的花語是什么，你還記得嗎？以前你告訴過我。

    易慈其實不太記得他們聊過這些，那已經(jīng)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

    但她又確實知道答案：是希望。

    李均意：蘿卜呢？你知不知道？

    易慈說：黃昏吧。

    李均意：白菜呢？

    易慈對答如流：發(fā)財！

    這么一問一答完，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來，扭過頭想說句什么，這才發(fā)現(xiàn)，他居然本來就在看自己。撐著頭，笑著看，搭上那張臉，簡直招搖。

    氣氛已經(jīng)開始微妙。

    他一直按兵不動，很像是在守株待兔。

    易慈眼神飄忽，“你今天睡過去之前，我，那個……”她有點不好意思，“我會對你負責(zé)的。”

    李均意問：“負責(zé)什么？”

    易慈睜大眼睛：“你說呢？”

    “說什么？”

    “你又開始了對吧，別裝！”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br>
    易慈簡直氣結(jié)：“你一點都不記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