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春腰 第96節(jié)
隨即,她踉蹌著起來,走到桌邊,拿了根蠟燭點著。 可真當那火在眼前躍動而起,她拿著帕子的動作卻無法再進一步。帕子最底下一角在火苗上飛舞,火光微微搖晃。 沒多久,一陣風從窗外刮進來,把蠟燭吹熄了。 她眼底映出的光亮滅了,心中卻仿若輕了一塊地方。 換完了衣裳,她不再看桌上的帕子,準備離開。 可輕輕拉開屋門的時候,她還是停住腳步,猶豫了很久很久,終是回頭朝床上的男人看去。 她走回去,慢慢蹲下,跪坐在床邊。 沉默地看著他。 秋夜的月光穿進窗子,照在男人的臉上。 不知何時,秦如眉眼底漫起抑制不住的悲傷,哽咽了下。 她猶豫了很久,慢慢探身過去,在他臉上落下一吻。 退后些,她不再停留,飛快起身離開屋子,帶上了門。 夜里驛站只有巡邏的兵卒,一切都靜悄悄的。 這隊兵卒認得她,但年紀都尚輕,聽她說要過去營地找付玉宵,心中疑惑了下——韞王殿下不是沒走嗎?他們沒看見韞王殿下回營地去了啊。 但兵卒也不敢違抗,放她出去了。 秦如眉順利地走出驛站城墻的大門。 她不敢停下來,畢竟他是奚無晝,她不敢肯定他會不會提早醒來,又派人把她抓回去。 她在夜色中,盡快朝平欒而去。 途中因為走不動,摔了一跤。好在,沒多久便看見了平欒高高的城墻。 到了。 秦如眉先四處環(huán)顧了一圈,目光落在右側(cè)的一片胡楊林。 她數(shù)了幾棵,過去其中一棵矮小的胡楊樹旁,跪在地上開始挖。 黃沙被挖開,她挖了一會兒,直到地上一個坑,底下埋著的東西露了一角出來。 她怔怔地看了許久,把那東西拿出來,用布巾包好,走向平欒城墻。 土路上很安靜,夜深,商販都回家去了,攤子也都是空的,沒有人,她一人獨行的身影格外矚目。城墻上的守衛(wèi)眼尖,隔著一段距離看見了她,立刻派底下的士兵過來查看。 秦如眉說了句暗號,然后直言,“我要見奚承光?!?/br> 那士兵一震,看她容貌不凡,當即跑了回去。 四野濃重的夜色里,吊橋被放了下來,兩大扇沉重的城門,被士兵合力拉開。 秦如眉走進平欒城。 有人帶她去見太子。 彼時,太子正和侍妾待在寢殿里貼耳溫存,冷不防敲門聲傳來,太子臉色冷下,怒不可遏道:“滾?!?/br> 樊是武結(jié)結(jié)巴巴道:“殿下,殿下,有人找你……” 太子眼都沒抬,“不見,趕出去?!贝蟀胍沟?,誰這么沒眼力見的來打擾他。 樊是武急得出汗,磕絆道:“是、是是秦姑娘……” 太子動作停住,“誰?你再說一遍?” “秦如眉姑娘……” 那侍妾才要依偎進太子懷中,嬌滴滴地要問來人是誰,太子已經(jīng)把她甩了開去。 那侍妾跌到地毯上,畏懼之下,只來得及用被子裹住自己,嬌容含淚,“殿下,妾身做錯了什么?” “下去,今晚不用你伺候了?!?/br> 太子披衣而起,扔下一句,走了出去。 * 平欒是陪都,建筑仿造京城皇宮。 有供皇帝和后妃休息的地方,也有太子的東宮,兩邊分隔開,互不干擾。 秦如眉進了東宮待客的大殿。 夜里有宮女駐守,但殿內(nèi)空曠,只掌著兩盞宮燈,幽幽的螢火亮著,將人影拉扯得很長。 她坐在椅子里,感覺四周涼意侵襲,閉上眼睛。 沒多久,大殿外面亮了起來,腳步聲靠近這里,很快,那光亮的動靜便出現(xiàn)在門口。 太子看見她,眉梢一挑,走了進來,“阿眉?!?/br> 秦如眉站了起來,看向他。 太子走近她,先是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她一番,才笑道:“怎么突然來找我了?還挑這種時候,我會誤會的。” 他話中有明晃晃的揶揄,秦如眉聽得反胃,只平靜道:“不是你逼我來見你的嗎?” 太子笑容加深,“我有嗎?” “……” 秦如眉知道他明知故問,忍著憤怒,直言:“我已經(jīng)來了,把落妹和明石大哥放了?!?/br> 太子笑笑,“行。我們坐著聊?!?/br> 說著,伸手來拉她。 秦如眉避開了。 太子笑容不變,卻道:“阿眉,你的誠意呢?” 秦如眉看他一眼,終究是坐下了。 “我猜猜,你不會是為了替奚無晝殺我,才來的吧?!庇袑m女送上了茶水,太子給她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 “不是。” “哦?”太子灼灼盯著她,“那你是想通了,看明白了,想要歸附我?” 秦如眉神情平淡,抬眼對上他的視線,“如果是這樣,你相信嗎?” 她知道自己是明知故問,但為了讓他信服,她必須坦誠一些。 “不信。”太子唇邊弧度果然加深,“阿眉,你早恨我至深,怎么會來歸附我?不要把我當成傻子?!?/br> 太子說著,悠悠端起茶杯喝了口,“除非,你更恨奚無晝?!?/br> 沒有得到回應(yīng),太子神情微停頓,抬眼看向她。 “真的嗎,阿眉?” 秦如眉垂著眼睫,淡淡道:“你知道,我被他關(guān)著,但江聽音日日都能見到他?!?/br> 她只簡單說了一句話,但大家都是聰明人,這句話的言外之意都能聽懂。 ——奚無晝待江聽音,比待她好。 奚無晝折磨她,她也恨著奚無晝。 太子瞇眸看著她,似在揣摩她的心思。須臾,他笑起來,“茶要涼了,先喝茶?!?/br> 秦如眉看向面前飄散著熱氣的茶。 不管這茶里有沒有毒,現(xiàn)在她要奪取太子的信任,就必須喝下去。 秦如眉沒有猶豫,端起茶杯,喝完了。 太子的視線落在她仰起的纖細脖頸上。 她皮膚雪膩,讓人目光流連,但他看見,上面有或輕或重的痕跡,分外矚目。 吻痕。 太子瞇起眼眸,“過來之前,奚無晝碰過你?” 秦如眉動作微不可察地一僵,掩飾地扯起一些衣襟,只道:“他強迫我?!?/br> “那你怎么跑出來的?” 怎么繞過他的人,順利離開驛站,前來平欒城見他。 秦如眉迎著太子審視的目光,亂了一瞬,立刻道:“我迷暈了他?!?/br> 太子似乎愣了愣,但很快彎唇笑了起來,目光贊許。 “不愧是你,阿眉?!?/br> 秦如眉看著他,輕聲問道:“明日,他就會帶人打進平欒,是嗎?” 太子不咸不淡地應(yīng)了一聲,卻意味深長地看向她,“這個,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br> 秦如眉想也不想便蹙眉道:“他什么都不和我說,我怎么知道?” 這句話倒是半真半假,因為有了情緒,倒顯得很真實。 太子一笑,給她續(xù)了杯茶,“別生氣,以后跟著我,我不會冷落你?!?/br> “所以,你現(xiàn)在相信我了嗎?” 秦如眉垂眼問道。 “還沒有吧,”太子說得自如,如同打量一件美麗的物品一般凝視著她,“阿眉,畢竟你一直想殺我呢?!?/br> “萬一是奚無晝把你安排到我身邊刺殺我,怎么辦?”他微笑著。 秦如眉皺眉,“我想殺他,你說我是不是來刺殺你的?” 畢竟現(xiàn)在所有人都知道,如今只有他才能和奚無晝抗衡。 太子尾音上揚地哦了聲,“是嗎?” 秦如眉抬眼,對上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