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蒼徹看著站在眼前的曉免孑，只有一臂的距離，他突然有些釋懷，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著說：“這樣也挺好的?！?/br>
    “這樣？”曉免孑對他這個收尾既不滿意又迷茫，甚至還生起一點(diǎn)燥意，他摸到餐桌旁的椅子，橫跨著一屁股坐下，雙手抱著椅背，有點(diǎn)像宣戰(zhàn)。

    “你是你，我是我，這樣，不好嗎？”林蒼徹解讀著自己的概念，看似輕松地笑道。

    “我一直都是我，只是徹哥你……我不懂?！睍悦怄莸脑箽馕聪?，他不知道此時林蒼徹的腦子里是不是又在構(gòu)思著異想天開的惡作劇，嚴(yán)肅認(rèn)真地說：“徹哥你的人設(shè)就跟別人的衣服一樣。”

    “什么意思？”

    “別人選擇適合今日的衣服出門，徹哥是選擇適合今日的人設(shè)出門?！睍悦怄輧芍皇直葎澲?，耐著性子解釋道：“也許你有一千種外表一萬種性格，我覺得我從來沒有真的認(rèn)識你?！?/br>
    這句話恰好回答了林蒼徹剛才提的第一個問題，曉免孑回憶了一下剛剛他們之間的對話，更加確定，他點(diǎn)點(diǎn)頭，又重復(fù)了一遍：

    “不管是林蒼徹，還是hermann，對于我來說，仿佛永遠(yuǎn)都是陌生的?！?/br>
    “我沒有選擇人設(shè)，”林蒼徹解釋道：“每個人都有很多面，包括你，也不會將所有的模樣都會展現(xiàn)在一個人的面前。”

    “至少我沒有穿馬甲騙人的惡趣味?！?/br>
    怨氣就像堵在玻璃瓶里，一旦打開木塞，便一股腦地往外冒，急切且盲目，橫沖直撞。

    從前曉免孑對林蒼徹的言聽計從、唯唯諾諾，也許只是因?yàn)楸舜说纳矸輪栴}，一旦成為自由，他們便是平等的。林蒼徹對曉免孑掩蓋不住的怨氣并沒有焦急，連愧疚都屈指可數(shù)，他感覺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正在朝著自己所愿景的地方駛?cè)?，只是這一條路注定蜿蜒，注定崎嶇。

    “那你為什么還陪我玩呢？”

    林蒼徹說完，將一條腿翹起，搭在另一條腿上，他往后靠了靠，舒服得仿佛是在自己家。

    “那是因?yàn)椤睍悦怄輨偼鲁鲞@四個字，便覺得眼前的人其實(shí)極度狡猾，這個問題不管怎么回答，似乎都是在狡辯。

    有些問題就是這樣，根本沒有答案，答題者回答時的心境就是答案。

    “那個時候我只想你趕緊好，然后我就能離職了。”曉免孑嘆口氣，答道。

    林蒼徹沒有說話，依舊盯著他看，露出一絲笑意，緩緩道：“是個聰明的選擇，但既然你這么聰明，為什么看不懂我的選擇呢？”

    “你的選擇？”曉免孑快速在腦內(nèi)思索，林蒼徹口中的選擇，究竟是哪個？為戲賣身？自導(dǎo)自演的威亞事件？還是不知出于何種原因的反抗？亦或者是從頭到尾都在耍他玩這件事？

    “柯嘉棋跳樓的前三天，他來找過我。”

    林蒼徹邊說邊站起，漫無目的地在狹小的房間內(nèi)晃了一圈，來到柜子前，隨手拿出一瓶紅葡萄酒，轉(zhuǎn)身對曉免孑詢問道：“能開嗎？”

    柯嘉棋的自殺對于曉免孑來說，一直是一塊被鎖住的禁地。其實(shí)他對柯嘉棋并沒有過多的喜惡，如果硬要說拋開工作層面的關(guān)系，那也是各取所需的相互利用罷了?？录纹遄詺⒌哪且惶?，自己的父親也在醫(yī)院病逝，曉免孑也是因此沒能見到父親最后一面。但這件事說到底不能怨任何人，這種復(fù)雜的感情很難徹底消化，因此曉免孑只能選擇塵封。

    這么想想，每當(dāng)面對如亂麻般的關(guān)系時，自己總會選擇逃避與放置。也許放著放著就忘了，放著放著它們便如久置的紙，龜裂破碎，成渣成灰，最終與混世合為一體，不見蹤影。

    如今這件事被突如其來地揭開，曉免孑根本沒有心思管紅酒，隨意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說他還是喜歡音樂。”林蒼徹將酒瓶遞給曉免孑，示意他開瓶。曉免孑在心里白了他一眼，取了開瓶器將酒瓶粗暴地打開，又取了一個紅酒杯，塞進(jìn)林蒼徹手里，毫無耐心。

    “這個我知道，”曉免孑接著剛才的話題，說：“他還帶我去看過他以前樂隊(duì)的演出。”

    “那你覺得，他有幾套衣服？”林蒼徹喝了一口酒，新酒酸澀，他微微癟了癟嘴。

    “他？很多吧……”回憶起與柯嘉棋的每次碰面，以及與他工作的日子，曉免孑都琢磨不透這個人，但也許是他沒有興趣。

    “剛進(jìn)公司的時候，于萱萱手里像他這樣的男孩子，有六七個。她想復(fù)制我的——或者說是成哥的成功之路，但也許是這條路不順暢，最終留下來的，只有柯嘉棋一個人。”

    林蒼徹口中的“不順暢”，曉免孑用腳趾都能想到指的是什么。他突然間意識到一個問題，林蒼徹的秘密在他面前被揭露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圈子的骯臟。他多少猜到這里面并沒有什么公平與正義，有交易有后臺，就跟其他各行各業(yè)一樣，現(xiàn)實(shí)的成人世界，理所當(dāng)然。但他沒想過，在跟著林蒼徹的兩年里，他依舊還天真地自以為是。事實(shí)上林蒼徹才像是把他裝進(jìn)保護(hù)罩里的那一個，雖然他會時不時左搖右晃來感受他的存在。

    “所以，徹哥，之前我在你家看到的……柯嘉棋的照片……是……”多年前的疑問，曉免孑總算問出了口，可話一出口便覺得有些多余。

    “怕他被人威脅，”林蒼徹淡然道：“隨手幫他拿出來了。”

    想起他是如何幫自己meimei拿回照片，曉免孑心底一抽。林蒼徹到底是怕柯嘉棋會超過他，還是怕柯嘉棋踏上自己的老路，他無法定奪，只能選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