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父并沒有注意到顧庭簡的異常，笑著接話道，“庭簡和卓楓要是能像你的王秘書一樣辦事利落、大方得體，我做夢都要笑醒了?！?/br>
    王秘書？顧庭簡心頭一緊，木訥地上抬視線，見那青年面目鋒利、眼含笑意。

    “顧董您謬贊了，我指揮處理些瑣事，哪能和您的兩位公子相提并論。早聽說……”

    顧庭簡認(rèn)出這個聲音了，馮旭錄音里和薛茂對峙的人，就是這個王秘書。

    王秘書還在滴水不漏地說著客套的恭維話，顧庭簡卻覺得手腳冰涼。

    如果馮旭所言非虛，如果他們的猜測全部屬實，那他姑父在這場交易中又充當(dāng)著怎樣的角色？保護(hù)傘嗎？

    他記得姑父最珍惜自己的羽翼，前兩年升遷最關(guān)鍵的時候，為了避嫌，和自己家都不太走動。怎么會跟薛茂扯上關(guān)系？

    人和人的關(guān)系向來是親疏分明的，他本就覺得馮旭的說辭真假摻半，心里又維護(hù)著姑父，對他的話更是懷疑?？射浺艉驼掌H自確認(rèn)過，沒有半分作假的。何況馮旭沒有理由、也沒有能力兜著一大個圈、編這么一個故事來誣陷劉存寬。

    這非但是令人難以置信，簡直是荒謬至極。

    就算兩人卻又勾結(jié)，風(fēng)險太大的違法營生不可能是他們的主要盈利方式，更像是用來威脅的手段。如果王秘書沒有狐假虎威，那薛茂和劉存寬的背后，究竟藏著怎樣的利益輸送？

    再進(jìn)一步想，如果姑父和外人都能合作，和自己人合作，豈不是更便利了？他的父親，也有分一杯羹嗎？

    如果不是，他該提醒姑父嗎？

    他愈發(fā)感覺身處夾縫之中，舉步維艱、左右為難。接二連三非左即右的抉擇讓他實在是應(yīng)接不暇，失了方寸。

    “庭簡，藥喝完了，把碗放下吧。”

    顧長志一開口，顧庭簡這才堪堪回過神，“術(shù)后有哪些飲食忌口我還不清楚，我這就去問問醫(yī)生。爸、姑父，你們聊！”

    他放下碗走出病房，終是半句話都沒再向劉存寬開口。他不能用一個信任，來交換另一個信任。

    但他也不敢賭，他想把趙垌叫回來，先好好梳理一下思路再做打算。剛走出去幾步，卻先接到了邵謙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邵謙語氣悠閑地說道：“你那邊怎么樣了？去了這么久也沒個消息。”

    “我在醫(yī)院?！鳖櫷ズ喡牭缴壑t的聲音有些竊喜，壓低了聲量，邊說邊往樓道走。

    邵謙一愣，驚呼道：“你爸下手這么重？都你弟打進(jìn)醫(yī)院了？”

    “不是。我爸自己氣得住院了?！鳖櫷ズ啽苤鼐洼p地說道，“碰巧我姑父過來探望，剛在陪他們聊天?！?/br>
    “哦。我剛把你兒子喂飽，本來想問你晚上要不要回家一起吃飯?！鄙壑t掩蓋失落，云淡風(fēng)輕地說道，“我這邊沒要緊事，你安心在醫(yī)院陪護(hù)吧！”

    “你親自下廚的話，給我留點當(dāng)宵夜嘗嘗吧?！鳖櫷ズ喭回５卣f道。

    邵謙有些錯愕，“你還是陪你爸要緊，別跑來跑去了?！?/br>
    顧庭簡堅持道，“我爸到點了總要睡的。你等我回來，我給你，準(zhǔn)備了禮物?！?/br>
    兵荒馬亂的一天還沒有結(jié)束，他還記得今天，是邵謙的生日。

    “好啊，我等你回來?！?/br>
    都說是色令智昏，顧庭簡和邵謙聊完就提不起半點欲望，再去和趙垌聯(lián)系了。

    再怎么思慮周全，他所能做得無非就兩種選擇，要么就是把照片和錄音交出去，要么就是把證據(jù)昧下，沒有什么折中的辦法。而在這之后事情如何發(fā)展，根本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清者自清，姑父要真的跟此事毫無關(guān)系，但就幾張照片、一段錄音，也不見得就會拖累到他。

    至于他自己，只要所行之事皆坦蕩磊落，沒有半分違心，便無愧于任何人。

    顧庭簡去診室和醫(yī)生聊了兩句，回去時正巧撞見姑父和王秘書從房間里出來。

    顧卓楓原本跟了在二人身邊，估摸著是顧長志囑咐讓他出來送送，可看到顧庭簡，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回去，給他們留足了單獨對話的空間。

    顧庭簡大方上前客套地說：“姑父這就要走？我還想著好不容易見您一面，終于有機(jī)會請您吃頓飯了?！?/br>
    劉存寬笑道：“我剛還聽你爸提，你廚藝是相當(dāng)不錯！那你這頓飯可逃不了，改日我有空，一定來嘗嘗。到時候你可別推辭啊！”

    “那必須的。您什么時候來我就什么時候有空！”

    “行，回頭見??！”劉存寬說完便笑著和王秘書匆匆離去，像是卻有急事需要處理。

    顧庭簡可沒主動說要下廚，一般在外面碰到飯局，也沒人想著是讓邀請方親自做。劉存寬這么想，顧庭簡還有點欣慰，至少說明姑父在面對他時念著的是人情而非事故，這多少能夠側(cè)面說明，利益在他眼中不及情誼。這樣的人，很難為了錢財去做蠅營狗茍的事。

    再次回到病房，氣氛徹底冷卻下來，變得壓抑而死寂。顧長志臉上的為了掩飾而裝出的笑容頃刻消失殆盡，蒼白的面容盡顯疲態(tài)，“我沒力氣再教訓(xùn)你們了，關(guān)門，坐吧?！?/br>
    “爸，我錯了，是我不該圖刺激碰那玩意兒。我從今天就開始戒。”顧卓楓從善如流地說道。

    顧庭簡一聽心里暗自開始罵他，他這是已經(jīng)把自己捅出來擋刀了，就無所謂了，可以順著父親的意思來了。反正只是先嘴上答應(yīng)著，來日方長以后的事誰能保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