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著。”齊臨說。他脫下雨衣，冷冰冰的手指往慕越額頭彈了一下，“照顧你生病比我自己動手做麻煩多了，不如讓你多睡會兒?！?/br>
    他往樓上去，對慕越說：“我先洗個澡，醫(yī)藥箱里好像有板藍(lán)根和小柴胡，你自己沖一包喝了。”

    他們還沒吃早餐，云姣和筱筱都說不想吃，只喝咖啡，慕越就烤了幾片面包，然后才去沖自己的感冒藥。

    “你是不是很容易生??？”陸端寧走過來問。

    “嗯。”慕越往杯子里倒熱水，隨意地點了下頭，“可能吧?！?/br>
    陸端寧卻很認(rèn)真地說：“明明以前都不會。”

    小的時候，反而他才是更脆弱的那個，一換季就生病，每次發(fā)熱都來勢洶洶。

    郁容見他病懨懨躺在床上，心疼得不得了。她是以美貌出名的國民女神，從來都是纖細(xì)單薄的身材，懷孕六七個月了肚子也不明顯。生下來的孩子也比尋常小孩要輕得多，她總自責(zé)是自己讓陸端寧缺了營養(yǎng)，體質(zhì)弱得像只小貓。

    陸端寧睜開眼，想讓mama不要難過，自己沒事，先注意到的卻是站在她身后的，來自父親的眼神。

    像是用一根發(fā)絲綁著、懸掛在頭頂?shù)囊豢阽?，從陸端寧仰起腦袋看清楚的那個剎那開始，命懸一線的恐懼再也離不開他。

    不可以生病、不可以犯錯、不可以拒絕……

    所有可能引起mama關(guān)注，讓她傷心、激動甚至是喜悅的行為或情緒，陸端寧你通通不能有。

    相較之下，慕越才是那只皮實又跳脫的小豬，眨巴著眼睛對比他與陸端寧手掌的大小與彼此的身高。

    “等我再長高50厘米，就可以把你抱起來放進(jìn)冰箱里面?！?/br>
    慕越翻了個身，沉甸甸地壓在陸端寧胸口的被子上，一雙眼睛是幼圓的，閃著懵懂的光。他伸手摸陸端寧guntang的額頭，小聲問他，“你很熱嗎？我給你扇風(fēng)吹一吹好不好？”

    陸端寧睜開水光朦朧的眼睛，艱難地喘了口氣：“你別……壓在我身上?！?/br>
    慕越忙不迭從他身上滾下來，趴在床邊一眨不眨地望著他：“你嗓子疼是不是？我讓爸爸給你帶雪糕！”

    陸端寧低低地咳嗽一聲，悶在被子里說：“我不想吃雪糕。”

    “那我要做什么你才會舒服一點？”慕越執(zhí)著地問。

    “你別——咳咳，你別說話了。”

    “我還是要再長高一點，把你放進(jìn)冰箱里?！蹦皆叫÷曀樗槟?。

    陸端寧真搞不懂他對冰箱的執(zhí)著在哪里，而且他長高50厘米的時候難道自己就不會長高，一直只有這么點大嗎？

    陸端寧的教養(yǎng)告訴他，不可以在任何人身前身后說他們的壞話。

    可他發(fā)自內(nèi)心覺得，慕越是個笨蛋。

    但是，這個笨蛋會在他昏睡過去之后，把掉在地上的小豬拍干凈，重新塞回他懷里，還會在陸端寧難受的時候，撫摸他汗?jié)竦念^發(fā)唱歌給他聽。

    慕越是個可愛的笨蛋。

    “后遺癥吧?！蹦皆酱寡壅f。

    陸端寧問：“什么后遺癥？”

    慕越看他一眼，毫無征兆地，突然說起了往事——

    “我初三的時候生過一場病，不停發(fā)燒，每天都覺得很累。因為快中考了嘛，叔叔就想帶我去醫(yī)院做個檢查，不要影響考試。我媽沒放在心上，她懷疑我偷懶裝病，最后就只是在路邊的診所拿了點退燒藥吃?！?/br>
    慕越“咕咚咚”將放涼的沖劑喝完，接著對陸端寧說，“然后我中考就考砸了，急性肺炎，在考場上休克上了救護(hù)車。中考又不能復(fù)讀，我本來應(yīng)該挑一挑該上哪所職高了，突然就接到附中的電話，讓我按時去學(xué)校報到。”

    “我一直不知道是誰幫了我，”他說起這件往事時口吻平淡，事不關(guān)己般冷漠，唯獨抬眼看向陸端寧時，眼神里有種隱晦的情緒在流動，“你知道嗎？”

    附中是全市的學(xué)生家長削尖了腦袋也想擠進(jìn)去的學(xué)校，即使是交擇校費也要擇優(yōu)錄取，不是有錢就能上的，mama和叔叔都沒這本事，也懶得對他上心，而唯一會幫他的人早在幾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

    慕越一直想不通，那個人是誰？

    和陸端寧有關(guān)系嗎？

    可被他注視著的陸端寧卻搖了搖頭，如實說：“不知道?！?/br>
    “哦，這樣。”慕越不再說話，轉(zhuǎn)身把喝過藥的杯子沖洗干凈。

    陸端寧看著他的背影，斷聯(lián)十年的后果再一次體現(xiàn)，他們曾經(jīng)朝夕相處，九歲以前最深刻的記憶都與彼此有關(guān)。

    可是在這之后，彼此的快樂與傷痕再也無法共擔(dān)，因為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一刻，陸端寧明明清楚得看到了慕越眼里的遺憾，他不是在問自己知不知道，而是確認(rèn)——那個人是不是你？

    陸端寧多希望他是。

    那個時候的他已經(jīng)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孩子，他幫得了慕越，可以陪他去醫(yī)院看病，送他去學(xué)校報到，他們可以住在一起了，就像他一直希望的那樣，把慕越接到自己身邊來。

    可人生的遺憾之處就在這里，在他終于擁有獨當(dāng)一面的能力，不用在失去的惶恐里祈求父母，問他們慕越在哪里，自己還能不能再去找他的時候，他什么也不知道。

    “小端寧，要不要出來玩？”

    “慕伯伯早上好，是去找越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