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死了?！惫诺吕锇惭燮ざ紱]抬一下，他哼笑一聲，“平民和貴族都沒區(qū)別，聽話、漂亮、懂事就好。”

    大賢者默默抬起頭，深深看了他一眼。

    古德里安笑了一聲，忽然抬起頭：“天快黑了吧？”

    “我還是先去神明那里好了。”

    “等等！陛下！我們還沒有……”

    “再稍等片刻，我們把剛剛的結(jié)論整理出來，您帶去！”

    “沒錯，陛下，神明面前可不能胡言亂語?。　?/br>
    古德里安打了個哈欠，沒理會他們的大呼小叫，越過人群看向大賢者：“大賢者，稍微陪我走兩步吧?！?/br>
    大賢者微微皺起眉頭，這個邀請顯然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但他最終還是慢慢站了起來，和他并肩走出了會議室。

    “在這種環(huán)境下，我并不建議您和我聊太過深入的話題。”大賢者隱晦地提醒了一句。

    古德里安似笑非笑：“但你能夠讓他們都聽不見的。”

    “我有需要確認的事——莉莉，她進入王都的時候，失去了部分的記憶和心底強烈的情感，那是什么？”

    作者有話說：

    古德里安：你也交代吧

    第54章 最初 ◇

    ◎你簡直像個神明?！?/br>
    身后的貴族并沒有因為大賢者和陛下的離開而安靜片刻, 他們更加激烈地爭吵著，連外部都能聽見他們在激烈爭論某位貴族家的女兒能不能成為王后。

    忽然，某一個瞬間, 古德里安發(fā)現(xiàn)周圍安靜下來，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不見。

    ——他知道從現(xiàn)在起, 他和大賢者的聲音不會被其他人聽見了。

    大賢者平靜注視著他：“為什么會在這時候突然問這些？”

    “因為我在這個時候，才突然反應過來，你是個多么狡詐的家伙?！惫诺吕锇材樕蠋Я它c笑意, 眼睛卻沒笑, “我最初以為她忘記的是對食物的強烈渴望。”

    “畢竟哪怕濃烈的情感被剝離，也還會留下痕跡——她依然對食物相當喜歡，只是已經(jīng)能夠自制?！?/br>
    “所以她才是個貪吃鬼，哪怕是自己不那么喜歡的食物也不會剩下?！?/br>
    說起莉莉安娜，他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些許。

    大賢者贊同地點了點頭：“你最初的猜測也很合理?！?/br>
    “但直到她自己提起，當初進入王都的契約讓她忘了些什么。我才意識到，事情沒有這么簡單?！惫诺吕锇岔饣薨担拔乙詾椴铧c餓死的孤兒, 最深的執(zhí)念會是食物, 但我想得太理所當然, 太表面了?！?/br>
    “其實細究下去，就會明白, 她想要食物是為了活著。”

    他抬起眼, 并不掩飾自己目光中些微的敵意, 語氣不像征詢，而是篤定, “她當時最強烈的愿望, 是活下去?！?/br>
    大賢者沒有立刻回答。

    古德里安飛快眨了下眼, 微微揚起下巴：“但進入王都之后，神明的契約消弭了她對活下去的渴望，所以……”

    “所以她才能成為，現(xiàn)在這個可以隨時為他們犧牲自己的完美騎士，成為我們的那個英雄?！?/br>
    “你看似給了她選擇，但她從一開始就是被你引導著來到王都

    分卷閱讀76

    ，走上了你寫好的命運?！?/br>
    “弗洛倫，這些，都是你計劃的一部分嗎？”

    大賢者只是注視著他：“我選中她，必定是因為她符合我們的要求，陛下。”

    “我選中過很多孩子，我都征詢過他們的意見，把他們帶進王都，在我眼中，他們都擁有美好的品格，都擁有類似的可能性。”

    “但我們的計劃太過危險了，他們有的逐漸無法勝任，變成王都中普通的居民，有的因為各種意外夭折，還有的現(xiàn)在依然在幫助我們，作為不登上舞臺的幕后人員?！?/br>
    “別轉(zhuǎn)移話題。”古德里安盯著他，“我只在問莉莉的事?！?/br>
    大賢者略微停頓，而后點頭：“好。”

    “那就只講她的事。”

    “你認為我干涉了她的命運，那是因為你覺得我有違背一個人的本心，把她變成完全另一個人的力量?！?/br>
    “但事實上，所有人都在這么做，只是你們的外力不夠強烈，所以沒有那么明顯。”

    “——父母糾正孩子的錯誤，男女因為愛情發(fā)生變化，組成家庭后相互磨合改變，人類本就在不斷變化?！?/br>
    “于我而言，我?guī)Щ貋淼乃腥?，都是一顆種子，他們有的是花，有的是樹，還有的是草?！?/br>
    “而我引導他們長成我期許的樣子，因為這就是我?guī)麄兓貋?，最初的目的?！?/br>
    古德里安平靜地聽著：“那么，你希望莉莉長成什么樣？”

    “我希望她長成一把劍，一場反叛，一個希望?！贝筚t者沒有猶豫，這個答案仿佛在他心中滾了無數(shù)遍。

    古德里安垂下眼睛：“那她原來是什么樣的？”

    “在你剛剛見到她，還沒做任何引導的時候?！?/br>
    大賢者知無不言：“如果你是想要聽她過去的故事，我也可以把我知道的部分都告訴你，包括她自己已經(jīng)遺忘的部分?！?/br>
    “我和她遇見時，她倒在街邊，已經(jīng)快要死亡，而我詢問她，是否有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的愿望。”

    古德里安眼睫輕顫，面對這個答案一瞬間有些許畏懼。但他最終還是開口：“她回答了什么？”

    “她說她要活下去，她和人約定好了?！贝筚t者平靜地講述，“我問她，是和誰約定好了?！?/br>
    “她說不知道?！?/br>
    “她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只知道那個人懷里抱著一塊餅，被人從一輛馬車上扔下來，就落在她面前?！?/br>
    “他明顯已經(jīng)快要死了，最后掙扎著想把餅塞進自己嘴里，但他看見了街邊瑟瑟發(fā)抖的小女孩。”

    “他最開始十分警惕，擔心她會搶奪自己的食物，但莉莉安娜只是提醒他——他在流血?！?/br>
    “他流了太多血了，哪怕是個孩子都能看出，他已經(jīng)快要死了?！?/br>
    “最終，他沒有把那張餅塞進自己嘴里，而是遞給了莉莉安娜?！?/br>
    “他說——我已經(jīng)活不了了，你吃吧，你還能活下去?！?/br>
    “不是多么引人入勝的故事，但那是她即將失去意識也還記得的執(zhí)念，是她最看重的，一定要活下去的約定。”

    大賢者注視著古德里安，“在她接受和神明的契約之后，我也試探著提起過，但她的這段記憶似乎已經(jīng)模糊不清?！?/br>
    “你可以認為，她最深的執(zhí)念是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的意志，也可以認為，她最深的執(zhí)念是曾經(jīng)有人將性命交托給她的傳遞，這都是……”

    “我無法認為。”古德里安輕輕搖頭，“沒有人能替她回答?！?/br>
    “但你，真的對她毫無愧疚嗎，弗洛倫?！?/br>
    大賢者看著他，平靜給出自己的答案：“我希望是后者，這樣我可以在面對那個孩子的時候，更加心安理得一些?！?/br>
    “我知道我在讓她做很危險的事，我知道很多時候我無異于讓她送死?！?/br>
    “但我們需要她，陛下。”

    “我可以背負一切愧疚之心，可以承擔任何罪名，可以認清自己是個卑劣的欺騙者，我從一開始就下定了決心——你當時也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br>
    “只是事到如今，你似乎反而動搖了?！?/br>
    他平淡的目光仿佛看穿了一切，“你想問的不是我會不會對她愧疚，陛下，是你希望自己能夠?qū)λ翢o愧疚?！?/br>
    “你愛上她了，陛下?！?/br>
    他用一種陳述會議報告般平淡地語氣說，“因此，你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付出，她的保護，不希望自己對她的感情有瑕疵，有愧疚，有欺騙?！?/br>
    “但很遺憾，陛下，我沒能讓你們在最普通的狀況下相遇，你們從一開始，就背負著各自的命運?！?/br>
    “在這場木偶戲散場之前，我們身上都纏著絲線?！?/br>
    古德里安沒有答話，他沒有憤怒也沒有被看穿的不甘心，他只是掀了掀眼皮：“你說完了？”

    大賢者沒有回答。

    他吸了口氣，輕蔑地哼笑了一聲：“弗洛倫，你知道我為什么明明和你一伙，但還是很討厭你嗎？”

    大賢者垂下目光：“因為最初，我沒有考慮到你是個孩子……”

    “哈。”古德里安眼中閃過一絲嘲弄，“那你可看得太表面了?！?/br>
    “我討厭你，是因為有時候你一點都不像個人類，對眾人的命運觀測引導，高高在上，簡直就像神明。”

    他毫不避諱地看著他的眼睛，“我有時候懷疑，弗洛倫，你會不會想要借我們的手，在殺死那位神明之后，成為第二個神?！?/br>
    大賢者沒有移開目光：“我是個人類，陛下?！?/br>
    “盡管你不會因此相信，但我必須說明，我是個人類?！?/br>
    古德里安收回目光，轉(zhuǎn)身離開。

    大賢者目光落在空處，提醒他：“陛下，在走廊吹一吹風吧?！?/br>
    “無論如何，您不該在這樣的情緒下去見神明。無論是為了保護自己，還是保護她，您都不能在那位面前露出破綻。”

    古德里安笑了一聲：“……我知道?！?/br>
    “別擔心，我已經(jīng)是個合格的木偶戲演員了，我還演得下去?！?/br>
    他往前邁了一步，紛雜的爭吵再次涌入他的耳朵。他沒有停步，臉上笑意未減，走廊長柱的陰影在他臉上掠過一瞬，再走入黃昏的光芒時，他已經(jīng)是那位俊美而荒唐的皇帝。

    他懶洋洋揉了揉耳朵：“吵死了。”

    “哎，去小鳥巷……”

    護衛(wèi)長低聲提醒：“陛下，馬上要天黑了，還要面見神明。”

    古德里安嫌麻煩似的“嘖”了一聲，但最后也沒在神明的事情上太過怠慢。

    “那就去鐘樓?！彼狭笋R車，嘀咕一句，“反正也沒怎么看過鐘樓里面，趁神明還沒醒，找神仆帶我看看。”

    護衛(wèi)長張了張嘴，很想提醒陛下這種事恐怕有些不合適，但考慮到自家陛下的一貫作風，他又把嘴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