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說的確實(shí)有道理嘛?！?/br>
    婁二爺正一杯接一杯生產(chǎn)熱茶，也不管她們喝不喝得下，道：“我心里也希望你們都留在家里，陪在我身邊呢?！?/br>
    “都陪你身邊，養(yǎng)一堆老女兒，是吧?！眾涠棠逃?xùn)道：“我看凌霜就是跟你學(xué)壞的，上梁不正下梁歪?！?/br>
    一家人正說笑，有人敲門，黃娘子去開了門，見是二門當(dāng)差的婆子，說了一陣話，接了個拜帖回來，喜笑顏開的。

    “夫人昨晚還擔(dān)心說趙家沒消息呢?！彼寻萏f給婁二奶奶看：“這不就來了，趙夫人說前些天身子不好，怠慢了，如今要請?jiān)蹅兗疑祥T去做客呢?！?/br>
    婁二奶奶接過一看，頓時(shí)喜上眉梢。

    “這才對呢，我就說嘛，咱們卿云什么樣的人才，趙家怎么可能不識貨。

    這次只怕是要下定書了，早定早好，京中是三書六禮，上次已經(jīng)是納采了，接下來要問名算八字了，接下來就是小定和大定。這次請我們上門，是要問卿云的八字了。”

    “問卿云八字，請我們干嘛，你們帶卿云去就行了?！绷杷?。

    “懶得你！”婁二奶奶志得意滿，指揮眾人：“都得給我去，誰不去都不行。

    四姐，把做好的衣服拿出來，金項(xiàng)圈，玉佩，戒指手鐲，這些都備好了，明天咱們家風(fēng)風(fēng)光光，上趙家說親去?！?/br>
    第33章 趙家

    婁二奶奶這次得意得過了分，嫌婁家的轎子破舊，自己又親自置辦了幾頂轎子，都收拾得干干凈凈的，里面還帶著新漆木料的氣味，轎身轎簾全用錦緞，奢侈得很，三頂新轎子一出來，整整齊齊。

    兩輛馬車也收拾得十分漂亮，婁二爺本來對這些事不很熱衷，婁二奶奶特地找了梳頭匠來給他花白胡子修得整整齊齊的，夫妻倆一樣的團(tuán)花壽字紋錦緞大衫，婁二爺嫌棄：“鄉(xiāng)氣得很，誰穿這個。”

    “咱們是定親去的，你想穿什么？”婁二奶奶厲害得很：“這樣的喜事，自然是越喜慶越好，快別拖延了，仔細(xì)誤了時(shí)辰?！?/br>
    但她倒也沒做錯。

    這件親事，最熱衷的其實(shí)是趙夫人，畢竟她已經(jīng)把京中小姐都過了一遍，知道卿云人品容貌性情實(shí)在是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不管是從以后持家，還是從匹配趙景上來說，都沒有更好的了，除了門第差些，實(shí)在是無可挑剔。趙家已是侯府，低門娶婦才是正理。

    相比之下，趙侯爺就有點(diǎn)淡淡的，畢竟婁二爺?shù)墓龠€是低了點(diǎn)，五品京官，又是個閑職，實(shí)在沒什么助力。

    京中幾次盛會，他也和婁二爺打過交道，見他是個藏拙守愚的老實(shí)人，書生氣重，心下就有點(diǎn)成見了。

    但趙夫人早上就把他勸了一頓，說：“雖說結(jié)親找世家最好，老爺也別太看門第了，京中這些女孩子里，像卿云這樣端正溫柔的實(shí)在少，都慣得不成樣子了。

    像荀家的荀文綺，蕭家的蕭婉顏，那都是跋扈得很，見了我們連個笑容都沒有的，娶進(jìn)門來，只怕有我們的苦頭吃呢。

    再者景兒也中意，這是最難得的，我聽二房修兒的意思，還想四角俱全呢。

    可見婁家的女兒出色，別看婁二爺官低，家底卻厚，嫁妝也厚，幾個女兒都是會當(dāng)家的。

    咱們再不著力，要是被別人搶了先，我們倒沒事，景兒一輩子的事怎么著落呢？

    都說娶好媳，旺三代，咱們也得眼光長遠(yuǎn)點(diǎn)才是。”

    趙侯爺雖然是準(zhǔn)了，但心中仍然有點(diǎn)遲疑。

    等到見了婁家的排場，簇新轎子，連轎夫都是一色的青綢衣褲，喜氣洋洋，比那些官職高的排場還要風(fēng)光些，心中才好些。知道趙夫人所言不虛，婁家是有點(diǎn)家底在的。

    進(jìn)得門后，還是分了男女席，因?yàn)槭情L輩，卿云嫻月凌霜探雪四個人都去給趙侯爺見了禮，趙景也過來給婁二爺行禮，不知道趙修混進(jìn)來干什么，他是趙家二房的，他爹趙擎如今官做得極高，卻一直沒續(xù)弦，他常年跟著長房的趙夫人過，所以這種時(shí)候也大搖大擺和趙景同進(jìn)同出的，還過來給婁二奶奶行禮，婁二奶奶知道是因?yàn)閶乖碌木壒?，表面只裝作不知道。

    趙夫人倒也親和，挽了婁二奶奶的手，進(jìn)去里間說話，幾個女孩子在旁邊喝茶，趙家畢竟侯府，氣派是在的，東西也都好。

    卿云剛剛行禮廝見時(shí)和趙景打了個照面，當(dāng)然是不說話的，彼此避讓，但也心跳得厲害。

    趙景倒是老樣子，世襲小侯爺?shù)臍舛冗€是好的，身形修長，行禮也瀟灑，十分周全。

    嫻月有意取笑卿云，捏了她的手兩下，卿云臉更紅了。

    趙夫人和婁二奶奶說些閑話，不過是各自家事，問今年的新綢什么時(shí)候上來，上次送的茶喝了沒有，家里做什么點(diǎn)心，有熟識的藥行送了些好參過來，等會帶些回去。

    凌霜聽得犯困，嫻月也無聊，就卿云老老實(shí)實(shí)端坐著聽。趙夫人一看，笑了，道：“看我，只顧著說些閑話，也不管你們在這好不好玩了。

    紅葉，帶小姐們?nèi)ズ竺婊▓@里玩去，說來也奇怪，我們家一株杏花，去年冬天被雪壓壞了，都說活不成了，誰知道今年春風(fēng)一吹，開得那滿樹的花，簡直堆錦似的。

    現(xiàn)在還沒落呢，都說是個預(yù)兆，今年要有喜事呢……”

    “那我可要去看看了。”婁二奶奶笑道。

    她知道趙夫人是創(chuàng)造機(jī)會給年輕人碰面。

    但這種事上，女方的家長和男方的家長總歸是不一樣的，她總要守著卿云不吃虧才行。

    趙夫人于是和婁二奶奶挽著手，帶她游花園，幾個女孩子都跟在后面。

    趙家的花園倒不小，還有個小池子，里面荷葉已經(jīng)冒出嫩芽來了。垂柳深深，花木幽深，是上了年頭的老宅。

    果然繞過抄手游廊，就看見趙侯爺正和婁二爺也在看趙景的書齋，趙景趙修跟在后面，十分老實(shí)。

    兩邊人都當(dāng)是偶然遇見的，紅葉帶著丫鬟來，在杏花樹下的石桌上擺了新茶和點(diǎn)心，嫻月拉凌霜去玩秋千，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們在那游玩作詩，趙修心猿意馬，眼睛只往這邊瞄。

    世家子弟就這點(diǎn)好，盡管心神搖晃，禮節(jié)是在的，不會太冒犯，嫻月只管勾得他神魂馳蕩，反正自己是吃不了虧。

    “你看。”嫻月還說笑，指給她看：“牛郎織女要相會了?！?/br>
    原來是趙夫人把婁二奶奶哄走了，說是看什么尺頭，卿云過來找她們，然而人影在竹林里一晃，遲遲沒出來。再看那邊，趙景也不見了。

    “過去聽聽他們在說什么。”嫻月指揮探雪。

    “你別捉弄卿云了，橫豎月香還跟著呢，沒什么事的。”凌霜道。

    “你別管?！?/br>
    嫻月不管，讓探雪先去，自己躡手躡腳跟在后面，凌霜無法，也跟上去。

    卿云永遠(yuǎn)是最得體的，她帶著月香走竹林小徑，正經(jīng)過一段窄路，趙景迎面走來，她只垂著眼睛別開臉避讓。

    “失禮?！壁w景當(dāng)面行了一禮，道：“我替伯父去拿書來，冒犯小姐了。”

    卿云臉紅如霞，低聲道：“哪里?！?/br>
    趙景有心多說幾句，見她窘得臉通紅，實(shí)在是端莊又可愛，不由得心神搖晃。有些話倒不好說了，只得輕聲道：“我知道小姐行事是極端正的，流言蜚語，不足為信，小姐也別掛懷，春日寒冷，保重身體?！?/br>
    卿云心中一暖，知道他說的是李璟的事，剖白心跡的意思，也低聲回道：“我知道，清者自清，小侯爺也保重?！?/br>
    兩人這樣客套，倒把偷聽的嫻月逗得笑起來，陡然傳來輕笑，兩人都嚇了一跳，四處張望，嫻月見事情敗露，把探雪往外面一推，探雪按嫻月教她的方法，抱著卿云的腿，嚷道：“jiejie，讓月香帶我買糖去?！?/br>
    卿云臉通紅，還好趙景處事不驚，笑著拉住了探雪，道：“你要吃什么糖，我讓丫鬟帶你去買?！?/br>
    “沒有錢呀?！碧窖╄F了心要敲詐了。

    “放心吧，哥哥有錢。”趙景笑著道：“不過我給你買了糖，你可得叫我句好聽的。”

    “叫什么？不是叫哥哥嗎？”探雪絲毫不懂。

    趙景搖頭，看了卿云一眼，卿云果然紅了臉，道：“你別逗她了，月香，帶她去買糖吧。”

    她到底不是嫻月這種愛開玩笑的性格，不肯和趙景交談過多，吩咐一句，匆匆走了。

    趙景心有遺憾，只能帶探雪去買糖，問她一些她jiejie的問題。探雪精得很：“你先買了糖來，我再告訴你?！?/br>
    趙景果然叫來小廝，去外面找了個賣糖的小販，連攤子都包了，直接挑進(jìn)來。

    探雪第一次見到王侯公子的行事，開心得很，拍著手圍著攤子選。

    “現(xiàn)在你該告訴我你jiejie的事了吧？”趙景逗她。

    “說倒是可以說，但你要問哪個jiejie??？”探雪啃著糖人道：“我有三個jiejie呢，卿云jiejie，嫻月jiejie，還有凌霜jiejie。”

    趙景笑著問道：“那你最喜歡哪個？”

    “當(dāng)然是凌霜jiejie。

    大jiejie太正經(jīng)了，二jiejie太壞了，每次老是耍我，騙得我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趙景心念一動，道：“她很喜歡騙人嗎？”

    “她可喜歡騙人了，你別看她老是裝得病歪歪的，其實(shí)可壞了。

    每次干了壞事，就裝病，娘就不好罵她，大jiejie再勸幾句，她就沒事了?！碧窖┱f著，自己也覺察不對起來：“不對呀，你不是要和大jiejie好，問我二jiejie的事干嘛！”

    “當(dāng)然是干壞事了。”趙景嚇?biāo)骸暗饶愠酝赀@些糖，我就把你拖去賣掉?！?/br>
    他一面說，一面做壞人的表情，探雪頓時(shí)吱哇亂叫，抓起一把糖葫蘆就跑了。

    趙修正好進(jìn)來找趙景說話，被探雪撞了一下，笑著道：“哪來的小丫頭?！?/br>
    他心大，看見賣糖的攤子也不問是哪來的，順手也拿起一根糖葫蘆來吃，還問趙景：“哥，怎么辦呀，我找不到機(jī)會和她說話呀，她老和她meimei在打秋千，旁邊一堆人，我也不好過去?！?/br>
    他說的自然是嫻月，看起來頗沮喪，愁眉苦臉的，趙景笑道：“你過去跟她又能說什么呢？”

    “當(dāng)然是說我喜歡她了，”趙修想得倒挺美：“她要是也愿意，我立刻讓嬸娘替我提親去，橫豎我爹也不怎么管我，昨天他下朝回來我還問他呢，說我自己看中個女孩子，要娶回來，讓他準(zhǔn)備提親的東西，他連問都不問是哪家的，就說好。這不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嗎？我看婁伯父今天對我也挺和藹的……”

    “你拼得過張敬程嗎？”趙景冷笑道。

    “怎么拼不過，張敬程不過是個窮書生罷了，我也捐了個六品官呢，雖然只有個名字，但她要真喜歡官大的，我立刻就上任去。

    我爹早兩年就說了，讓我跟他歷練幾年，我嫌沒勁，沒去。”

    “你倒有出息，為個女人就這么振作了?！壁w景嘲諷他。

    “那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嘛?！壁w修一點(diǎn)不在意，笑嘻嘻地道：“元宵節(jié)你又不是沒看過，哪個女孩子還有她漂亮，娶不到她，再娶誰我都不甘心！”

    趙景并不理他，趙修只纏著他要幫忙，一會說：“你去跟她jiejie問問，看她到底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老不理我，是害羞還是什么意思?；蛘呶覍懸环庑牛銕臀?guī)Ыo她，也是可以的。

    哥，你幫我這次，我把我那匹小白馬送給你，真的……”

    趙景被他纏得煩悶起來，又不好罵他，好在很快有丫鬟過來敲門，道：“奶奶讓我來叫兩位爺，說前廳擺飯了，叫兩位爺過去給客人敬酒呢?！?/br>
    趙家的規(guī)矩還是體面的，男女不同席，一個在正廳，一個在正堂，都是自己廚房辦的酒席，趙夫人有意炫耀自己當(dāng)家的才干，酒席cao辦得十分出色，奢侈得很，雞湯里都是上好的藥材，一道鰣魚，說是從江南帶水運(yùn)來，是官家的賞賜，其余至于花膠熊掌，鮑參翅肚，自不必說，連小菜都是山野奇珍，說是老太妃賞賜的野菜，都是供過佛的。

    酒也是好酒，男的在外面喝惠泉酒，女孩子們則是喝松花浸的甜酒，說最是養(yǎng)生的。趙夫人親自斟酒來勸婁二奶奶，說：“早聽說二奶奶海量，怎么上次和梅四奶奶在桃花宴上就喝那么多，今天卻不賞臉呢。”

    婁二奶奶盛情難卻，喝了幾盅，因?yàn)槭窍彩?，早有三分醉意在了。兩人酒后談心，更加投契，她有意恭維道：“以前只聽人說趙夫人厲害，今日上門看了才知道，這么大的家業(yè)，虧jiejie一個人怎么打理得這么好，真是條條是道，像我們，當(dāng)個小家就已經(jīng)不成樣子了……”

    趙夫人聽了，眉開眼笑，還謙道：“哪里的話，不過是胡亂應(yīng)付罷了，糊弄些旁人還行，你這樣開鋪?zhàn)幼錾獾哪镒涌磥恚隙ㄊ瞧凭`百出?！?/br>
    兩人互相恭維，說得十分投契，見外面酒令停了下來，趙夫人叫道：“阿修呢，早上還開玩笑說要來敬酒，怎么沒影兒了……”

    趙修聽了，立刻屁顛屁顛跑來，他年紀(jì)還小，十五歲，出現(xiàn)在閨閣里倒也不算突兀。婁二奶奶喝了酒，也就算了。他執(zhí)著壺挨個敬酒，趙夫人找補(bǔ)道：“按理不該讓他來敬酒的，但有個緣由，這松花酒原也是宮里賞下來的，只賞年老勛爵，像我們這樣的侯府都沒有呢。

    但他父親卻得了一瓶，可見圣恩浩蕩，二叔就阿修一個兒子，自然是留給他喝的，他卻巴巴的留著，送給了我們，可見這孩子是孝順的，二奶奶，不怕你笑話，我看這孩子，就好像自己的兒子一樣，對他和景兒是沒有分別的，如今咱們景兒的事了了，也就cao心起他來了……”

    她一面說，趙修一面斟酒，終于斟到嫻月面前，嫻月只裝作不知道，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先紅了臉，道：“請小姐飲酒。”

    婁二奶奶會意，道：“他年紀(jì)倒還小。”

    “也不小了，已經(jīng)十五了，他父親就這一個兒子，自然是希望他早日成家……”趙夫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