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一夜聽春雨 第5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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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今天帶的人不多,也就她和阿珠,小廝更是只有小九和一個(gè)跑腿小廝,剩下也就只有車夫了。 “這可怎么辦啊?!彼悬c(diǎn)著急地問道:“小姐,咱們叫九哥回去報(bào)信,讓家里來人吧,馬車好像陷了,走不了了?!?/br> “桃染,你和小姐坐穩(wěn)了?!蓖饷嫘【庞值?。 桃染知道他們是要趕車了,連忙叫阿珠:“扶住小姐?!?/br> 她和阿珠一人一邊,扶住嫻月,只怕馬車顛簸,撞到了她,嫻月自己也知道是出了大岔子,臉色蒼白,但仍然倔強(qiáng)地抿著唇。果然外面車夫“吁”了一聲,拉車的兩匹馬都連忙長嘶著用力,但馬車搖搖晃晃,就是不出來,車夫是個(gè)沉默寡言的中年人,趕了兩趟,只能對小九搖了搖頭,低聲道:“只怕難了?!?/br> “怎么辦?”桃染有點(diǎn)慌,問嫻月:“小姐,咱們?nèi)ピ品蛉四墙腥税?,不然叫家里的人,三房又有話說了?!?/br> 但叫云夫人顯然也不成的,云夫人剛剛囑咐不要走鶴榮街,嫻月偏走,雖然云夫人知道內(nèi)情,不會生氣,但以后開起玩笑來,也夠讓人難為情的。 屋漏偏逢連夜雨,偏偏老天就選這時(shí)候下起雨來,先只是幾個(gè)雨點(diǎn),漸漸就淅淅瀝瀝下起來,眼看還越下越大了。 桃染想到這里離御河近,只怕水漲起來,到時(shí)候淹了馬車,可不是好玩的。 “小姐,下雨了。” 桃染連忙看嫻月,但她機(jī)靈,也沒有追著問,而是提醒她事情越弄越難了,得早做打算了。 嫻月顯然更生氣了,但還是體恤下人的。 “讓小九和車夫都找個(gè)遮雨的地方待著,把車上的傘拿出來。”她這樣吩咐道。 桃染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都這樣了,還不去找人嗎? 自家小姐,向來是最惜命的,因?yàn)轶w弱,所以但凡風(fēng)雨寒暖,都是最注意的,哪怕是婁二奶奶偏心呢,她也沒因?yàn)檫@故意跟自己身體過不去。 她現(xiàn)在的樣子,怎么看,怎么像在跟人賭氣呢。 桃染心中驚訝,但知道嫻月的脾氣,也不敢勸,只好和阿珠把車上包好的海龍皮斗篷拿出來了,給嫻月裹上,道:“小姐,把斗篷裹好些,外面下雨呢,受了涼不是好玩的?!?/br> 她只顧著照顧嫻月,并不催促,也不問原因,顯然是知道的。嫻月聽了,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從來做事處處有回旋,出了名的聰明,她的下人,也比卿云和凌霜的更佩服自家小姐,今天卻這樣反常,帶著一車人困在這里,實(shí)在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車外的小九也在納罕,但他也知道,里面的事,他一個(gè)小廝不要多問,只聽話就行了。橫豎自家小姐這么厲害,總有她的主意。 果然,里面嫻月就出聲了。 “桃染,叫小廝把婁府的燈籠掛高點(diǎn),挑在馬車上,讓遠(yuǎn)近都看見?!?/br> 她的聲音里帶著點(diǎn)惱意,真像是跟人賭氣似的:“不用找人,大不了等上一夜,天明再回去?!?/br> 桃染無奈,只得連聲答應(yīng)。 小九和車夫連忙把燈籠都挑起來,明晃晃的一個(gè)“婁”字,在深夜黑漆漆的鶴榮街上,十分顯眼,估計(jì)附近的人家都能看見。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桃染心中焦急的,見自家小姐仍然裹著斗篷,一言不發(fā),正想著怎么解勸呢,卻聽見靠著車窗的阿珠忽然道:“咦,那是誰。” 桃染也連忙挑起簾子看,只見黑夜中,一隊(duì)騎著馬的人,領(lǐng)頭的打著燈籠,正迅速靠近。 鶴榮街的地面這樣深淺不平,他們的馬卻又輕又快,如同一陣風(fēng)般,已經(jīng)卷到面前。深夜違反夜禁,還在京中縱馬,怎么這么大膽?看方向,倒是從宮里出來的。 小九和車夫也嚇了一跳,連忙跳下車來,提著燈籠擋在前面,誰知道那隊(duì)人卻好像知道他們在這似的。 領(lǐng)頭的是個(gè)三十上下的漢子,穿著黑衣,左手似乎有點(diǎn)殘疾,是用手腕扣著馬韁的,但氣勢卻嚇人,直接將手里的燈籠,往小九臉上晃一晃,把小九晃得頭暈眼花的。 小九雖然平時(shí)厲害,但也是尋常小廝的厲害,一見這人身上的麒麟服,又是膘肥體壯的胡馬,配的雁翎刀,哪里還有不知道的,頓時(shí)不敢說話。 那黑衣漢子卻好像認(rèn)出了他似的。 “爺,是婁家的人?!蹦菨h子朝他身后的主人道。 桃染在馬車簾子后偷偷看,從來暗中看光亮處,最清楚,這些人的燈籠有半人高,上面沒有字,照得四周明亮如晝,顯然是夜里行事慣了的。 燈籠簇?fù)淼墓饬林校@行人的首領(lǐng)撥馬出來,錦繡的朱紅色麒麟服,玄色大氅,俊秀面孔,身形利落得像一柄劍,不是探花郎賀云章又是誰。 第59章 桐花 桃染怕極了賀云章,但他偏偏一抬眼就看到了桃染,桃染連忙放下簾子。 聽見馬蹄聲漸近,是他打馬近了,車廂上傳來輕輕的兩聲叩擊聲,桃染只好又挑起簾子一角,擋住了身后的嫻月,露出世家小姐身邊貼身丫鬟的威風(fēng)來,狠狠地看著賀云章。 當(dāng)初張敬程就是被她這神氣壓得氣勢先弱三分,但賀云章卻仍然在馬上微笑著。 他騎的是胡馬,非常高,人比車廂還高出些,但他側(cè)身在旁邊,既不往車廂內(nèi)看,連桃染的臉也不看,只是垂著眼睛,倒是禮節(jié)周全。 他身后那些閻羅似的捕雀處的侍衛(wèi),也都安靜站在雨中,可見他的威重。 “捕雀處,賀云章?!?/br> 他甚至像對貴客一樣自報(bào)家門,然后才低聲道:“請問姑娘貴名?!?/br> 桃染其實(shí)生得也漂亮,比有些小姐都不差,二十四番花信風(fēng)下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行事,哪怕是自詡王孫的趙家呢,也都有些浮躁,偷瞄過她幾眼。 只能說果然是探花郎,官家面前供奉的,禮節(jié)還是周全。 他以禮相待,桃染也不好無禮,只能淡淡道:“賀大人叫我桃染就好了。” 她也是和嫻月一樣的脾氣,雖然生氣,忍不住也瞥了賀云章一眼,頓時(shí)明白了自家小姐的緣故。 四周漆黑暗夜,捕雀處的提燈照亮他英俊面容,略有些蒼白,但眉目確實(shí)是讓人驚心動(dòng)魄的漂亮。 氣質(zhì)是偏陰郁的,垂著眼睛時(shí),眼尾直掃上去,這樣漂亮的一雙丹鳳眼,真不愧是探花郎了。 況且他這樣彬彬有禮,哪里有傳說中捕雀處閻王般的樣子,實(shí)在讓人沒法不心軟。 “桃染姑娘,”他雖然是和桃染說話,但顯然是說給馬車?yán)锏娜寺牭模骸罢埜嬖V你家小姐,這條路被河水泡壞了,馬車陷了,我這就讓人抬車,不用擔(dān)心。” 桃染偷眼看自家小姐的神色,顯然還在生氣,根本不理人。 “小姐知道了?!彼氐?。 捕雀處的人果然紛紛下馬,讓桃染沒想到的,是賀云章也下了馬,小九和車夫站在一邊,看著幾個(gè)侍衛(wèi)將馬車輕輕抬了起來,驚得目瞪口呆。 賀云章卻扶住了車廂壁,眾人抬起馬車時(shí)他只朝那黑衣漢子道:“穩(wěn)一點(diǎn)?!?/br> 果然抬得極穩(wěn),桃染把著座位扶手,一點(diǎn)顛簸也沒感覺到,就這樣,眾人抬車時(shí),賀云章還道:“坐穩(wěn)了?!?/br> 這話自然也是跟車內(nèi)人說的,但小姐臉色反而比之前受困時(shí)更生氣了,整個(gè)冷如冰,桃染看著,又替賀大人有點(diǎn)可惜。 馬車抬出了陷坑,賀云章重新上了馬,讓“秉武,你去前面看著路”,果然有兩騎就在前面探路,剩下的人跟隨著馬車,趕車的人也換成了那個(gè)黑衣漢子,車走得極穩(wěn)。 桃染偷偷隔簾看外面的影子,知道賀云章一直騎著馬和馬車并行,探花郎的影子映在馬車壁上,確實(shí)讓人安心。 馬車略有顛簸,他就說話了。 “桃染姑娘?!彼匀皇嵌Y節(jié)周全,什么話只跟桃染說:“請告訴你家小姐,我們要換到朱雀主街上,這段小路也泡壞了,馬車會有些顛簸?!?/br> 桃染聽著都心軟,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家小姐。 嫻月直接抿緊了唇。 “桃染,告訴賀大人,”她冷冷道:“死活不用他管。” 馬車內(nèi)外,其實(shí)是可以聽見的,只是借著桃染的名義傳話罷了。這話桃染也不敢傳,只好悄悄看外面。 賀云章笑了。 探花郎笑起來原來這樣好看,朱雀大街上一片黑暗,只隔一段有些供打更人看的小燈,他一手執(zhí)燈籠,一手執(zhí)馬韁,在馬上坐得筆直。 桃染偷眼看他,見他垂著眼睛,眼中仍然帶著點(diǎn)笑意。 馬車走得慢,他也走得慢。 詩中寫中舉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長安花,其實(shí)也比不過今天這條路。 “桃染姑娘,”他叫桃染名字,聲音仍然溫和,雖然底子仍然是捕雀處的清冷,但已經(jīng)是從未有過的溫和:“請告訴你家小姐,古時(shí)的桐花,最開始是指梧桐的,詩經(jīng)和秦漢的長賦不說,直到魏晉南北朝時(shí),寫的仍然是梧桐。常用的梧桐子,《子夜歌》中寫,‘憐歡好情懷,移居作鄉(xiāng)里。桐樹生門前,出入見梧子’這個(gè)梧子,指的就是梧桐?!?/br> 出入見梧子,指的哪是梧桐呢?梧子既是“吾子”,是青年的夫妻剛剛結(jié)婚移居,一同生活,妻子稱呼自己丈夫?yàn)椤拔嶙印?,桃染雖然不識字,仍然因?yàn)樵娭械奶鹈矍橐舛念^一跳。 而車外的探花郎,仍然在娓娓道來。 “《子夜四時(shí)歌》中寫,‘仰頭看桐樹,桐花特可憐。愿天無霜雪,梧子結(jié)千年?!踩匀皇俏嗤?。 講詩時(shí)常把可憐講作可愛,可見這兩種心情,從來都是互通的?!彼^續(xù)道:“但到了唐朝,梧桐的意境漸漸轉(zhuǎn)為桐花,元白二人的唱和中,元稹寫‘朧月上山館,紫桐垂好陰??上О靛I瑹o人知此心?!讟诽鞂憽孪潞嗡?,一樹紫桐花。桐花半落時(shí),復(fù)到正相思。’,到了這時(shí),寫的都是桐花了,梧桐的花小,而且也不是紫色,這些詩中的桐花指的都是南國的紫花泡桐,也是京中這些年來桐花宴賞的紫桐花。 紫桐花常有桐花鳳伴生,是川蜀一景,南國有小調(diào)唱道‘郎似桐花,妾似桐花鳳,往事迢迢徒入夢?!梢娺@時(shí)候桐花已經(jīng)代表思念了,小姐要想知道詩詞中的桐花指的是什么樹,從這些意境上就可以判斷了?!?/br> 桃染聽著,先是為詩中的情意面色通紅,但漸漸竟然也聽進(jìn)去了。 不愧是探花郎,紅燕說了一番,她仍然半懂不懂,被他這一番講下來,這才明白。 她不由得轉(zhuǎn)臉看向自家小姐,車內(nèi)暗,只有從車窗外照進(jìn)來的燈籠光,照見自家小姐,光潔如玉的臉頰有些微紅。桃染不由得深深佩服小姐的才學(xué)。 從桐花鳳的簪子,到問梧桐的畫……桃染當(dāng)然也記得那天蕭家別苑的相遇,紫桐花紛落如雨,探花郎顯然也記得。 如果自己沒猜錯(cuò)的話,自家小姐,這是一直在調(diào)戲探花郎嗎? 嫻月這才松開抿著的唇。 “知道了?!彼p聲道,但馬車外也足以聽得真真切切。 桃染夾在中間,為這兩人的文字游戲而臉色通紅。 她跟了小姐十來年,沒想到仍然會為她的巧心而驚訝。 原來賀大人也和張大人一樣,逃不出她的手心,就算捕雀處森嚴(yán)如閻羅殿又如何,她偏要一次次提及桐花,他要是不答,她直接把馬車陷到他家門口來。 可憐賀大人,連夜從宮中趕來,想必也是拿她沒辦法了。 桃染心中嘆息,聽見嫻月道:“桃染,問問探花郎,聽說大人前日抄家受了傷,傷了哪里,可還嚴(yán)重。” 她的氣這時(shí)候才剛剛開始消呢。 桃染也無奈地想笑,這才想起云夫人說的事,賀大人可是帶傷的。 “賀大人……”她也不由得問道。 “請告訴小姐,小傷而已,不礙事,只是官家上了心,所以召我在宮中靜養(yǎng),早上也是溜出來的?!辟R大人果然道歉:“怠慢小姐,請多多見諒。清明風(fēng)寒,城中路不好走,小姐多保重身體?!?/br> 捕雀處的賀大人,什么不知道呢。 她為什么要走這條路,為什么把馬車陷在這里,他清清楚楚。 但即使清楚了,仍然連夜從宮中趕出來,來替她抬馬車。 抬完了,還要囑咐她一句保重身體,以后不要再賭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