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兒懶得理她，轉(zhuǎn)身。

    下一秒，趙蕓蕓勇猛地翻上圍欄，跳過去。

    陳三兒察覺到不對勁兒，一回頭，見趙蕓蕓張牙舞爪地?fù)渖蟻恚瑖樀泌s緊跑。

    趙蕓蕓追著他捶。

    陳三兒邊躲邊生氣地罵她：“趙蕓蕓，你是不是個(gè)女的！”

    趙蕓蕓追打得更兇。

    小村莊又是美好祥和的一天。

    ·

    春妮兒回到孫家兩天，一直都關(guān)門躲在她和冬妮兒以前的小屋里，不出來也不理會父母meimei。

    孫大娘夫妻和冬妮兒在家里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她。

    村里好些婦女好信兒，有空閑就跑到老孫家來瞧春妮兒。

    無論真關(guān)心假關(guān)心，她們說話全沒個(gè)把門兒的，孫大娘不敢讓她們進(jìn)屋，全都攔在院外。

    夫妻倆不敢留春妮兒一個(gè)人在家，孫大娘便讓孫大爺替她跟大隊(duì)長請假，她在家陪著春妮兒。

    第三天九點(diǎn)多，趙柯獨(dú)自上門。

    “趙主任，你來啦？”

    孫大娘迎著她進(jìn)門兒。

    她臉上抓傷結(jié)痂，眼里布滿紅血絲，眼睛也紅腫，十分憔悴。

    趙柯坐在外屋，問：“大娘，春妮兒姐在屋里嗎？”

    孫大娘點(diǎn)頭，一說話聲音便冒出哭腔，“在屋里呢?！?/br>
    春妮兒回來，趙柯還沒見過她，問：“我來跟你們說說去省城的事兒，我能見見她嗎？”

    “她從進(jìn)去，，咋說都不出來，我們都……”

    “嘎吱——”

    屋門打開。

    孫大娘驚喜，“春妮兒？！你出來了？”

    春妮兒低著頭，兩只手抓著上衣下擺，沒聽到親娘的話一般，徑直走到趙柯不遠(yuǎn)。

    趙柯印象里，沒結(jié)婚之前的春妮兒是個(gè)很勤快、很安靜、很愛干凈的jiejie。

    而現(xiàn)在，她衣物破舊臟污，頭發(fā)沒梳，胡亂地披散著，手很糙，也不太干凈。

    孫大娘看著這樣的春妮兒，又捂嘴哭起來，“春妮兒，你這是挖娘的心啊……”

    春妮兒充耳不聞。

    趙柯看不清她的神情，打斷孫大娘，開門見山道：“咱們大隊(duì)有合作醫(yī)療，但往年沒報(bào)過這種檢查，大隊(duì)不能為春妮兒姐一個(gè)人開先例，這不公平?！?/br>
    孫大娘默默抹眼淚。

    趙柯繼續(xù)道：“窮家富路，又是去醫(yī)院，大隊(duì)合計(jì)，怎么也得帶五十塊錢?！?/br>
    孫大娘晃了晃，“五十，那不是要我們的命嗎……”

    趙柯趕緊伸手扶了她一把，扶她坐下。

    春妮兒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

    孫大娘捂著胸口哀哀地哭：“我們一家的命咋這么苦啊……”

    春妮兒無動于衷，似乎沒有任何動容，好像她就是個(gè)冷心冷肺的人。

    但趙柯看見她攥衣擺的手因?yàn)檫^于用力微微顫抖。

    她并不是毫無感覺。

    趙柯看著她，甚至覺得，沉默的軀殼里，是一個(gè)瀕臨破碎的靈魂，在瘋狂地吶喊：救我，救救我……

    所以趙柯第一時(shí)間，握住了她的手。

    緊緊握住。

    那是兩雙完全不一樣的手。

    一雙飽經(jīng)風(fēng)霜，干枯臟污。

    一雙未經(jīng)風(fēng)雨，白嫩柔軟。

    春妮兒下意識地想要縮手。

    但趙柯的手堅(jiān)定有力地抓住了退縮的她。

    “大隊(duì)賬上沒錢，不能預(yù)支，隊(duì)委會一起湊了五十塊錢借給你們應(yīng)急?！壁w柯沒去管自怨自艾的孫大娘，只認(rèn)真地看著春妮兒，“你一定要去看，五十塊錢當(dāng)下很多，但對你的后半生來說，微不足道，我也可以明確地告訴你，無論你是誰的女兒，誰的妻子，是否會成為誰的母親，你永遠(yuǎn)是自由的?！?/br>
    “我說自由，不是喊口號，我代表大隊(duì)承諾你，不管你走到哪兒，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兒，不管別人接不接納你……只要你想，只要你想，你永遠(yuǎn)可以回到趙村兒大隊(duì)?！?/br>
    春妮兒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她。

    “誰說你以后完了，誰貶低你，你就告訴他：去你媽的！”

    春妮兒驚得睜大眼睛，盯著她的臉，似乎無法想象，臟話是從一個(gè)文雅的姑娘嘴里吐出來的。

    孫大娘……已經(jīng)有些麻木，趙柯說出啥，好像都不咋意外。

    趙柯仿佛沒說過那種話，一派溫和地拍了拍她的手，“明天我和我媽去縣城，你們一家跟我一起走，我送你們上車。”

    孫大娘吃驚，“這、這么快嗎？”

    然后便是洶涌的忐忑。

    “鼻子下面長著嘴呢，問就是了，怕什么？”

    孫大娘無措，“那、那讓她爹一個(gè)人陪她去吧，省錢……或者，能不能找個(gè)別人……”

    “就你們一家人去?！?/br>
    別人不可能扶一輩子，趙柯無視她期望的眼神，道：“我會給我爹打電話，等你們到省城，他去接你們?！?/br>
    而趙柯說是讓他們自己走，母女倆離開家的時(shí)候，帶了一大包東西。

    一袋干蘑菇，在送他們上小客車的時(shí)候，拿給了乘務(wù)員，托她到縣城后，告訴孫家三口人，在哪兒換車。

    又拿出一半兒山貨，還有姐倆攢的票，讓孫家人帶給她爹趙建國。

    這是用來走人情的。

    小客車慢悠悠地走了，帶走孫家人，趙家娘三個(gè)才去到軸承廠。

    趙柯給趙建國打電話，說明春妮兒去省城看病的事兒，讓他記得接他們。

    趙建國一口答應(yīng)，但又告訴她：“省城的醫(yī)療設(shè)備和技術(shù)，也不見得能查出來，就算查出來，萬一……”

    萬一真的是春妮兒的問題呢？

    趙柯明白，道：“要是她真的有問題，爹，幫我請求醫(yī)生，話里留一線?！?/br>
    趙建國一聲嘆氣，“好。”

    第88章

    “你姐在旁邊嗎？”

    “在。”

    趙柯把電話筒遞給趙棉。

    趙棉接過來, “爹?！?/br>
    “你生日，爹不能回去了，你吃點(diǎn)兒好的?！?/br>
    “嗯?！壁w棉含笑望向母親和meimei，“媽和小柯來公社請我去飯店吃, 她們花錢?！?/br>
    電話里傳來趙建國的笑聲, “那好那好。”

    “爹你也保重好身體?！?/br>
    電話費(fèi)貴, 趙棉叮囑完, 便把電話筒又轉(zhuǎn)交到余秀蘭手里。

    余秀蘭數(shù)著時(shí)間，關(guān)心了兩句趙建國的身體, 讓他別太省錢, 就匆匆道別, 掛斷電話。

    趙柯：“媽, 你怎不多說幾句？”

    余秀蘭沒好氣道：“有錢燒的啊，說兩句得了唄，給錢！”

    趙柯不動，無辜地眨著眼睛看她。

    余秀蘭警惕, “你又要干啥？”

    趙柯作出一副忸怩的姿態(tài), “媽，我沒錢啊，您掌握著咱家的財(cái)政大權(quán)，您給嘛~”

    “你會沒藏錢？”

    余秀蘭不相信。

    “這不是大隊(duì)湊錢，借給春妮兒看病了嘛?！?/br>
    她能讓自己口袋空空？

    余秀蘭還是懷疑。

    趙棉掏兜，“我有, 我給吧。”

    余秀蘭忙道：“不用你。”

    她扒拉開趙棉, 趕緊數(shù)出錢, 遞給門衛(wèi)。

    趙棉拉著meimei到一邊, 給她塞錢。

    趙柯推回去, 小聲回她：“你自己攢著，我還有呢，我就是想讓咱媽花錢，你不知道她多摳?！?/br>
    趙棉輕輕拍了她一下，嗔道：“咱媽節(jié)省慣了，你別總氣她。”硬塞到她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