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拾貳

    眠櫻柔若無骨地依靠著紫鳶，軟語裁春雪，問道：「對了，靳大人為什么會帶你過來？」

    紫鳶鬟低片云綠，眉斂遠(yuǎn)山青，抿唇道：「是我哀求他的……」

    眠櫻合上美眸，像是無可奈何地道：「你下次別招惹他了，還有，剛才你貿(mào)然離開靳大人，實(shí)在太危險(xiǎn)了，萬一尚有馀匪，你一人要怎么應(yīng)付？」

    「要不是你一言不吭就不見了，我……會招惹那個(gè)活閻羅嗎？哪怕遇到匪人，我也就認(rèn)命了，我總不能拋下你的?！棺哮S忽然停下腳步，黛淺妝殘，淚水清如秋露臉邊傾，委屈地道：「我明白的，因?yàn)槟阋歉艺f，我就不許你冒險(xiǎn)了，偏偏我沒有你這良馬見鞭影而行的本事，老是蝎蝎螫螫，不能代替你被他們擄走，給靳大人留下線索?！?/br>
    紫鳶悶悶地擦著淚水，淚水卻是愈擦愈多。他久經(jīng)調(diào)教，一顰一笑，哪怕落淚也是調(diào)教得足以勾起男人的情欲，現(xiàn)在卻哭得活像吃不到糖的小孩子，連鼻涕也流出來，哪里還有名妓的風(fēng)采。

    眠櫻長長地嘆了口氣，終究是握著紫鳶的手，說道：「不，紫鳶很好?！?/br>
    紫鳶心里溫瀾潮生，胭脂淡抹微酣醉，表面上卻鼓起嘴道：「哪里好？」

    眠櫻欲綻似含雙靨笑，更是柔情媚態(tài)，說道：「哪里也好，不過再哭下去就成了花臉貓，那就不好了?！?/br>
    薄云淡日，面逐落花風(fēng)蕩漾，柳重?zé)熒?，繡地殘英，雪絮散漫輕飛，紫鳶回頭看著眠櫻，二人相視片刻，紫鳶總算破涕為笑，作了個(gè)鬼臉。

    回到楓丹后，靳青嵐派了大夫給眠櫻醫(yī)治，多虧眠櫻受的只是皮外傷，還有左腳的輕微扭傷，只需要按時(shí)上藥，安心靜養(yǎng)即可。

    然而當(dāng)紫鳶看到眠櫻全身傷痕纍纍，連后xue也有所撕裂，染滿鮮血時(shí)，他還是哭得肝腸寸斷，他實(shí)在不知道眠櫻是怎么一直支撐到現(xiàn)在的。

    那大夫也是盡心盡力，用的全是上等藥材，眠櫻謹(jǐn)遵醫(yī)囑，再苦澀的藥湯也喝得一滴不剩，不該吃的東西一口也不吃，所以傷痕消褪得很快。

    因?yàn)樽哮S不放心下人，所以他每次也親自為眠櫻上藥，一開始還會一邊上藥一邊哭泣，反而要眠櫻安慰大半天，倒像受傷的是紫鳶，多虧這幾天眠櫻的傷勢好起來，紫鳶總算能夠忍著淚水。

    紫鳶還擔(dān)心靳青嵐趕著起行，顛簸路途會影響眠櫻的康復(fù)，幸好靳青嵐忙著首實(shí)檢，許久也沒有來找眠櫻和紫鳶，他似乎暫時(shí)不準(zhǔn)備離開楓丹。

    彌生未竟，花信風(fēng)微涼，嬌云瑞日明春晝，垂楊柳拂朱樓。滿頭紅雨落花飛，桃花千朵萬朵壓枝低，花枝臨水復(fù)臨堤，溯回?zé)熇松铄藻疲瘅[不動春塘滿。

    六曲欄桿翠幕垂，罨畫屏風(fēng)銀蠟燭，數(shù)幅紅羅繡帳，掐絲琺瑯纏枝蓮紋象足鼎蓋爐里碧腦浮冰，紅薇染露，銀葉透簾微褭，眠櫻伏在黃花梨透雕香爐壽字架子床上，釵鳳斜欹，鬢蟬不整，玉頰肌潤香勻，斜靠著鑲犀角鎏金銅枕，似晴日烘香慵花睡，正懶懶地看著花落燕飛庭戶。

    這犀角枕是楓丹的縣令大人獻(xiàn)給靳青嵐的，枕上鑲著的犀角乃是活蓋，甫一打開活蓋，只見枕里藏著一個(gè)繡鳳穿牡丹紋絹包，絹包里塞滿青木香，犀角上鏤著三行小孔作透出香氣之用。聽說枕著這寶物可以寧神安睡，對眠櫻的靜養(yǎng)也很有幫助。

    床畔花艷浮杯得人醉，眠櫻全身幾乎赤裸，只以繡百鳥朝鳳云昆錦衾草草蓋著下半身。娉婷枝上殢春光，春光灑滿大片香雪柔酥的肩背，蝴蝶骨鏤玉裁瓊，背椎玉輪彎彎，傷痕已經(jīng)褪得七七八八，但紫鳶依然堅(jiān)持每天定時(shí)為眠櫻上藥。

    柔美飽滿的雙臀在錦衾下若隱若現(xiàn)，紫鳶想起那幾天不知道多少人輪流揉捏過這雙美臀，cao弄過幽深的桃源花津，在椒紅芳苞里盡情射過精水尿液，他的心里還是很難過，也沒有注意自己多抹了幾層藥膏。

    眠櫻歪頭看著紫鳶，淡淡青山兩點(diǎn)春，寒玉簪秋水，媚眼魚游春水，口動櫻桃破，聲如鶯囀上林，輕笑道：「你別用太多，要不然下次可沒有了?！?/br>
    紫鳶一陣心跳加速，甚至有點(diǎn)口乾舌燥，他不禁玉顏?zhàn)砝锛t潮，一邊扭緊藥膏的瓶蓋，一邊氣呼呼地道：「我還覺得我用得太少呢?！?/br>
    下人端來凈手的孔雀綠釉折沿盆，葉底無風(fēng)水面靜，映著紫鳶浮動花釵影鬢煙。他掬水拍破青銅鏡，纖纖擢素手，看見自己忙了大半個(gè)早上，早已殘妝褪粉，松髻欹云，便背人欲整又還慵，時(shí)將纖手勻紅臉。

    紫鳶吩咐下人給犀角枕換上新的青木香，再等到藥膏差不多乾透，才親自侍候眠櫻更衣，眠櫻靠在他的懷中，肌雪浮香，玉骨清妍，像一個(gè)瓷娃娃般任由擺佈。

    「那些賊贓要回來了嗎？」

    紫鳶嘆了口氣，說道：「你送我的芙蓉花箋沒有被搶走，但那多寶格圓盒被搶走了，之后靳大人清點(diǎn)過山寨里的珍寶時(shí)卻沒有找到它，大約早就被他們賣出去了。」

    「大人賞賜的茶具呢？」

    要不是眠櫻提起，紫鳶還真的想不起那套鎏金茶具，他熟練地為眠櫻揎皓腕，縈繡結(jié)，金鉤花綬系雙月，不以為然地道：「茶具是被搶走了，幸好還在山寨里尚未賣出去，明明那茶具比那個(gè)多寶格圓盒要值錢多了?！?/br>
    眠櫻明眸翦水，微笑道：「御賜的東西要賣掉可沒那么容易?！?/br>
    眼見眠櫻云髻懶梳，紫鳶用了象牙白齒雙梳子，再用了駝骨紅紋小棹蓖，為眠櫻梳起芙蓉歸云髻，然后勻妝弄粉，畫慵來妝，描出寒梅映水，素手巧與畫新眉，曉花微斂輕呵展。

    遲日媚籠光影，春水漲桃花，芳草沿階橫地軸，燕飛鶯語隔簾櫳，裊翠籠煙拂暖波，眠櫻嬌多無力憑薰籠，繡衫斜掩，入神地看著畫堂前的銜泥雛燕。

    以前眠櫻偶然也會這樣獨(dú)自思考，但自從他回來之后，這種時(shí)候卻多了不少，紫鳶始終不太敢問，生怕觸及眠櫻的隱痛。他只珍而重之地把眠櫻的玉軟紅柔捧在掌心，以剪刀仔細(xì)磨平被折斷的指甲。

    「最近我的指甲劈不了絲線，需要你幫忙了?！?/br>
    紫鳶一邊檢查著指甲，一邊納悶地問道：「為什么突然要劈線？」

    「我還沒有縫補(bǔ)靳大人的衣袖，那繡工著實(shí)精緻，只怕要以長指甲劈絲線才行?！?/br>
    紫鳶才想起還有這樁事，他認(rèn)得眠櫻的隨身物品，便從妝桌上找出剔彩團(tuán)花錦紋針線盒，原來眠櫻早就備好青灰色和金色的絲線。

    海棠館里的娼妓各有擅長，紫鳶卻是不太精通于針線活，他抽出一縷青灰色絲線，翠袖盤花絲捻線，挑出一根絲線，再以無名指的長指甲把絲線細(xì)細(xì)地分成兩根，反覆幾遍，一根絲線便被劈成八根絲線。

    「這樣足夠了嗎？」

    「應(yīng)該還要再劈一次?！?/br>
    紫鳶吐了吐舌頭，他正硬著頭皮嘗試把八根絲線劈成十六根絲線時(shí)，下人敲響半掩的門扉，他手執(zhí)金鵲尾香爐，領(lǐng)著靳青嵐進(jìn)來了。

    見狀，紫鳶忙放下絲線，跟眠櫻一同站起來，飄飄步回雪，鞋飛鳳翼，向靳青嵐福身請安。

    靳青嵐背負(fù)雙手，他看了眠櫻幾眼，問道：「好些了嗎？」

    眠櫻的臉龐已經(jīng)好了大半，妝容也仔細(xì)地掩蓋著剩馀的傷痕，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嬋娟兩鬢秋蟬翼，婉轉(zhuǎn)雙蛾遠(yuǎn)山色，他福身道：「托大人洪福，奴家好多了?！?/br>
    靳青嵐指了指青釉鏤空雙獅花卉紋繡墩上的絲線，問道：「你們剛才在做什么？」

    眠櫻嬌羞一點(diǎn)口見櫻，微笑道：「就是在想著該怎么縫補(bǔ)大人的衣服。」

    靳青嵐想了一陣子，好像才明白眠櫻在說什么，他道：「要是你那么喜歡那狩衣，我回到京都要家里的婢女縫補(bǔ)即可?！?/br>
    眠櫻雙蛾顰翠眉，幽幽地道：「大人甚至不肯賞賜奴家侍候大人的機(jī)會嗎？」

    靳青嵐有點(diǎn)不耐煩地?cái)[手道：「你喜歡就做吧。」

    他向下人打了個(gè)手勢，那下人捧著剔紅花鳥圖菱花盤上前，盤上擺放著白玉葡萄紋酒壺和三個(gè)白玉雕桃花盞，他把菱花盤放在月牙桌上，便和其他下人一同告退了。

    靳青嵐坐在楠木云龍紋長榻上，眠櫻給他斟了一杯酒，其酒液顏色漆黑，卻是芳香撲鼻，不知道是什么寶物。

    只見靳青嵐轉(zhuǎn)動著白玉盞，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盞上的花紋，他淡淡地道：「紫鳶，你該是學(xué)過珍重芳姿晝掩門的，但上次你卻偷偷離開別院丶在外人面前不戴冪籬、拋頭露面、公然違抗我的命令，我該怎么懲罰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