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清楚方雨和李惟究竟合謀了什么，但倘若不是慌亂無主到極點，方雨不會傻到對警察宣揚自己干的事。這個傻子一定是沒有辦法了，以為連累到他，才一聲不吭去了公安局，急于替他洗清嫌疑。

    方雨的電話再沒打通過，好在有律師實時向他匯報進展，約莫過了半小時，陸與聞剛開出擁堵路段，律師打來說人已經(jīng)出來了。

    陸與聞嗯了一聲，拜托律師送方雨回來，律師有些為難，“他說他要去另一個地方?！?/br>
    “他要去哪？他要去哪你就送他去哪，地址發(fā)我，我馬上過去?！标懪c聞覺得自己接受能力變強了，哪怕方雨現(xiàn)在說要上外太空，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說好，去。

    律師報了地址，陸與聞一時沒了話，心想倒不如去外太空。

    方雨要去的地方是陵園，在他還沒認(rèn)出方雨時，曾幾次威逼利誘叫他來這個地方，如今方雨一聲不吭地來了，他卻說不出的難受。

    方雨來這里要做什么？

    開到陵園已近傍晚，晴了一天的天空這時飄下小雨，細(xì)雨如絲，在路燈的映照下，半空中飄蕩著的雨絲閃閃發(fā)亮，泛著盈盈的黃光，跳著整齊劃一的舞。

    陸與聞停好車，步行走進陵園。陵園門口的花販向他兜售鮮花，他搖了搖頭，突然見著裝花的水桶里有一束格格不入的玫瑰。

    他心里一動，掏錢買下那束玫瑰，一共九朵，他喜歡這個數(shù)，意頭好，說明他和方雨一定能長長久久。

    經(jīng)過一排排墓碑，陸與聞走向熟悉的位置，在那一個曾被他細(xì)心擦拭了數(shù)百遍的墓碑前，他找到了方雨。

    方雨回身朝他笑了笑，陸與聞送上手里的玫瑰，直覺自己應(yīng)該說點什么，可他嘴笨，連送花的姿勢也格外笨拙，他都有點嫌棄自己了。

    陸與聞訕訕道：“送你的，希望你喜歡。”

    方雨撲哧一笑，接過他的玫瑰，抱在懷里，臉頰在嬌艷玫瑰的映襯下透出淡淡的緋紅，“哪有人在陵園送玫瑰，你傻不傻？”

    陸與聞?chuàng)蠐虾竽X勺，“那我就做第一個，花收了，能跟我回家了么？”

    方雨率先在墓碑前的空地坐下，他仰頭看陸與聞，陸與聞跟著盤腿坐下，花還在方雨懷里，方雨不肯撒手，陸與聞提醒：“當(dāng)心弄濕你的褲子。”

    方雨看了眼陸與聞身上的西服外套，不說話，只是低頭笑。

    陸與聞心想笑什么，再笑把你吃掉，這話他沒說出口，他自覺脫下外套，用外套蓋住方雨豎起的雙腿，玫瑰花豎著放置于腿間，外套吸納了花瓣花莖淌下的水珠。

    “我有話跟你說。”方雨微微笑道。

    陸與聞有了心理準(zhǔn)備，“你說?！?/br>
    “你好像從來沒懷疑過我，我說什么你都信，”方雨一眨不眨地看他，唇邊漾著很輕很淺的笑，“消失十多年回來，我說我是方雨你也信?！?/br>
    陸與聞?wù)f：“因為我不是傻子，我不僅聽你說，我會用心感受。”

    方雨很認(rèn)真地問他：“你這樣會不會很容易被人騙？”

    陸與聞點點方雨的額頭，“賊喊捉賊，我除了被你騙，還有誰敢騙我？”

    “我確實騙過你，”方雨眼神直盯盯，在接收到陸與聞的目光后，他扭頭看了看身后的墓碑，而后緩緩地道，“當(dāng)年我跟你說，我媽走的那天，在我和我弟之間選，我弟哭了，所以我媽帶走了他?！?/br>
    “事實上，當(dāng)時和我媽在一起的美國人，他來了中國，就住在我們家附近的旅館，我撞見他和我媽擁抱，我很壞，特地跑到他們面前，跟他們說，我要向爸爸告狀?！?/br>
    方雨轉(zhuǎn)過頭，淚中帶笑，“我對他們說，如果不想爸爸知道，就帶我走，但我媽嚇壞了，扇了我一巴掌，把我趕走了?！?/br>
    “第二天，她帶了我弟走，其實我媽偶爾分不清我倆，但前一晚她打了我，我臉頰腫了，我想，她就是靠這個區(qū)分我和我弟?！?/br>
    陸與聞傾身抱了抱方雨，“不是你的錯?！?/br>
    “不，是我壞，”方雨自嘲地笑，“我媽大概也想不到，她生下來的小孩居然能這么壞，小小年紀(jì)就有心機?！?/br>
    “你再這么說自己我要罰你了?！标懪c聞沉聲警告。

    方雨推開陸與聞，眼神清冷而疏離，“有一件事你想過嗎？當(dāng)年我有可能是故意貼著你、纏著你，讓你愛上我，好解決我身上的麻煩?！?/br>
    陸與聞臉色沒絲毫變化，他一字一句地道：“你真當(dāng)我傻子是吧？”

    “你人那么好，我有把握只要你愛上我，就一定不會不管我，”方雨兩眼盯視陸與聞，“所以我對你好都是有所圖的，我對你是蓄謀已久，你有想過這種可能嗎？”

    陸與聞擰著眉，“你一定要將自己說的這么卑劣嗎？”

    “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啊，”方雨笑了，“可能是我太壞了，也可能是我命太硬，該我擔(dān)的報應(yīng)總讓別人替我承受，我真的很怕，有一天那個人會是你——”

    方雨站了起來，陸與聞扶了他一下，方雨居高臨下地看他，懷里的玫瑰掉落到地上，花瓣墜落無聲，方雨的話卻比任何一次都要重，“陸與聞，我們分開好不好？”

    陸與聞目露錯愕，“你說什么？”

    方雨艱難地說著每一句話，“我們分開，我再也不招惹你，我的麻煩事也不牽連你，你好好的，別管我，離我遠(yuǎn)一點，別再摻和我的那些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