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繼父在那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否看見母親下藥換杯的舉動。

    他頓時心亂如麻，繼父臉色如常，走過來拉開椅子坐下，仿佛對飯桌上的偷梁換柱視而不見。

    越是這樣他便越不能假裝無事發(fā)生。方雨記得自己那時別無選擇，他故意伸手拿繼父手邊的果醬，手肘一歪，把杯子打翻，加了藥的牛奶全灑在桌上。

    他忙道抱歉，扯出餐巾擦拭桌面，繼父沒多大反應(yīng)，撿起傾倒的杯子，放到一邊，叫傭人上來收走杯子。

    母親麻木地注視著一切，當(dāng)他以為這件事要過去了，母親握住杯子驀地砸向地面，嘴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音，飯桌下的兩條腿使勁蹬著地板，雙手?jǐn)[動得猶如被cao控的木偶。

    方雨忘不掉那一瞬的驚惶無措，他第一次見識母親發(fā)作的可怖模樣，沒能立即作出反應(yīng)，直到傭人過來攙扶母親起身，他才如夢初醒去搭了把手，合力將母親送上樓。

    回到飯桌，繼父看著他，說他不該把牛奶打翻，那藥正常人吃了副作用不大，撐死也就惡心、嘔吐，嚴(yán)重的不過是昏厥。

    繼父中文講得好，只在某些詞上發(fā)音奇怪，方雨聽著繼父令人發(fā)笑的口音，后背驚出一身冷汗，感覺指尖都在發(fā)涼。

    第104章 那個男人

    那天用過早餐，方雨回到房間，他把門打開，密切留意外頭及樓上的動靜。

    傭人忙活完廚房的事，端著托盤正要上樓，方雨立即出去，和傭人比劃著把托盤交給他，由他送上樓。

    他拿到托盤，上樓敲開母親的房門。母親在床上躺著，他放輕了腳步，走近床邊，將托盤里的一杯清水和一小碟餅干放到床頭柜。

    一旁的梳妝臺有早上端上來的早餐，看得出沒動過，夾在面包里的黃油已經(jīng)軟化流到了餐盤上。

    房間里空氣不流通，黃油的香甜和烤面包的香氣占據(jù)鼻腔，成為空氣的前調(diào)。

    方雨看到母親并未睡著，雙眼睜著，望著天花板出神。他還在想該怎么開口，自他來到這個家里，和母親說的話統(tǒng)共不超過五句。

    問您身體還好嗎，顯得生分，不問又說不過去。他是昨天才知道母親精神出了問題，弟弟從不和他說母親的事。

    方雨看著母親慢慢轉(zhuǎn)過頭來，凝注他幾秒后問道，他們安排你睡哪個房間？

    一樓的房間，方雨答完，把準(zhǔn)備好的話問了出口，您身體還好嗎？

    母親未對他的話給予回應(yīng)，只盯著他道，叫他們給你換個房間，你睡三樓。

    方雨點(diǎn)了點(diǎn)頭，母親移開目光，停頓了兩三秒，問他有沒有去過弟弟的房間。方雨一時愣怔，在他回答之前，母親冷冷地道，不要去，那不是你該去的。

    說這話時母親神色冰冷，方雨心里刺痛了一下，他覺得自己像是被什么拒之門外，至于是什么，他也說不清。

    最后母親和他說，過幾天會去醫(yī)院住一段時間，讓他跟去醫(yī)院陪護(hù)。

    他答應(yīng)了下來，走出母親的房間前，母親又提醒了他一次，叫他睡三樓的房間。

    方雨對于住哪沒有要求，他對三樓的房間興趣不大，母親反復(fù)申明他不該進(jìn)去的弟弟的房間，反而讓他有一探究竟的念頭。

    母親吩咐他把冷掉的早餐帶走，他端起托盤，甜膩香氣一瞬間直沖鼻端，在邁出房間的十幾秒內(nèi)漸漸散去，更隱晦持久的氣味浮現(xiàn)出來。

    方雨關(guān)上母親的房門，下樓要經(jīng)過兩個大門緊閉的房間，他推斷這兩個房間分別是繼父和弟弟的。

    那時他天真地相信自己的判斷，依據(jù)是既然是一家人，各自的房間總不會相隔太遠(yuǎn)，何況三樓是家庭影院和幾間客房，這是他第一天從繼父那得到的信息。

    他仍未能準(zhǔn)確形容鼻間的氣息，香甜麻痹了他的大腦。去到廚房，他放下手中的托盤，不知是否要扔掉吃剩的食物，餐盤里的面包片烤得焦黃酥脆，扔了實(shí)在浪費(fèi)。

    他揀了一塊咬了一小口，味道有些奇怪，他又揀起另一塊，清楚看見面包上的霉點(diǎn)，原來面包變了質(zhì)。

    那一刻他似乎懂了母親為什么不動早餐，也明白食物變質(zhì)的氣味輕微且難以辨別。等到能從嗅覺上分辨，食物已腐壞得徹底。

    這隱約像一個征兆，只是那時候的他沒能看清迷障下的一切。

    由于有暴力砸毀玻璃柜臺的場面，拍攝前做了清場。鏡頭調(diào)度和演員走位安排好，陸與聞掂量著手里的斧頭，高高舉起再作勢劈下來。

    展示柜的玻璃要更換并不容易，因此砸碎玻璃柜臺這一場戲，最好一條過。

    陸與聞反復(fù)和導(dǎo)演、動作指導(dǎo)溝通，他擔(dān)心飛濺的玻璃碎屑會進(jìn)入眼睛或者傷及皮膚，他無所謂，但距離最近的方雨無疑首當(dāng)其沖，防不勝防。

    他試圖說服導(dǎo)演：“展柜砸靠門的那一邊就夠了，再往前會傷到人，要是效果不行，我們加個用榔頭把大門砸了的鏡頭?！?/br>
    導(dǎo)演cao著口音濃重的港普，擺擺手道不行，親自上陣做示范，手作刀狀劈在玻璃柜臺，接著豎起兩根手指頭強(qiáng)調(diào)要劈兩次。

    陸與聞表情無奈，導(dǎo)演招手叫來方雨，指著陸與聞問他：“他害怕你怕不怕？這么一斧頭劈下來你怕不怕？”

    方雨當(dāng)即說他沒問題，導(dǎo)演再看陸與聞，手背在身后問：“怎么樣行不行？”

    陸與聞?wù)_口，方雨的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彼此眼神相接，方雨看著他道：“你不用擔(dān)心我，我沒問題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