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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鸞(雙重生) 第20節(jié)

    黃沙滿天,長安郡主立于靶子前,手握龍舌弓,金百蝶穿花箭袖襯出沈鸞嬌小身影。

    臂力不足,好幾次,沈鸞都未曾拉開弓弦。

    她氣惱跺腳,轉(zhuǎn)而看向身側(cè)人時,眉眼又融了喜悅。

    “‘阿衡’,你來啦!我今兒練了三個時辰,手都酸了?!?/br>
    “‘阿衡’,你怎么就喜歡這種,你能換別的喜歡嗎?”

    “‘阿衡阿衡’,你教教我,我學不來拉弓。你教我,我定好好學?!?/br>
    “‘阿衡’,待我射中靶心,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好不好?”

    ……阿衡阿衡。

    裴晏深深沉于夢中,他眉頭緊鎖,想睜眼,卻怎么也睜不開。

    只能任由身子墜入夢中。

    阿衡。

    那不該是太子嗎?然而對方明明摔傷了腿,不可能再碰弓箭一物。

    那沈鸞口中的人……

    裴晏額角沁出薄汗,手背上青筋凸起,他強撐著,總想著看清夢中沈鸞身側(cè)是何人。

    總不能……太子的腿傷是假的?

    混沌思緒快要將裴晏淹沒,終于,彌漫在沈鸞身側(cè)的白霧悄然退開。

    裴晏終于看清站于沈鸞身邊那人。

    那是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沈鸞口中喚的,應(yīng)該是阿珩。

    自己的小名。

    ——嘔的一聲。

    裴晏再也忍不住,從夢境中驚醒。

    他吐出了一口血。

    第十六章

    “——主子!”

    守在門外的李貴聽見異響,急急推門而入。

    瞥見地上的紅色血跡,李貴當即變了臉,俯下腰查看。

    “無礙?!?/br>
    撐著榻坐起,裴晏只覺眼前恍惚,手背抵著額頭,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喉嚨那股血腥才被壓下。

    李貴憂心忡忡:“……主子?”

    裴晏的脈象并無大礙,然最近噩夢頻頻,這已不是第一次。

    李貴欲出門喚太醫(yī)。

    裴晏抬臂,擋住了他的去路。

    帷幔飄飄,殿中的掐絲琺瑯纏枝蓮紋燈燭光搖曳,青影落在地上的碧綠鑿花磚上。

    裴晏倚在矮榻上,黑眸微瞇,身上的月白圓領(lǐng)長袍寬松慵懶,透著渾然天成之意,好像裴晏就是這樣,自幼錦衣玉食長大。

    戴著青玉扳指的手指在榻沿輕敲,裴晏聲音不疾不徐:“我聽說,長安郡主晚上想吃蛇羹?”

    李貴垂首:“是?!?/br>
    頭頂久久未曾傳來裴晏的聲音,少頃,方聽他低聲一哂:“蠢貨?!?/br>
    不過一天,沈鸞就發(fā)現(xiàn)后院的百日枯,也不知道蔣貴妃是怎么做事的。

    蔣貴妃久居深宮,自然不識得百日枯是何物。那物什還是從裴晏手中,經(jīng)由中間人,落至貴妃手上。

    幸而那中間人早就被裴晏處理,就算沈鸞真要查,也只能查到蔣貴妃手上。

    裴晏淡淡垂眸,無意識轉(zhuǎn)動手上的玉扳指。

    先前他怕引火上身,不讓李貴盯著沈鸞,自然也不知對方是從何得知百日枯的存在。

    借刀殺人失敗,那就只好……

    裴晏眸光掠過一絲殺意。

    倏然,裴晏眼中的冷冽盡去。

    習武之人耳力超群,早在裴冶踏進寢殿的那一刻,裴晏便辯出對方的腳步聲。

    果然不出一瞬,遙遙的,空中有裴冶清朗的笑聲傳來。

    “五弟、五弟……”

    手執(zhí)酒壺,裴冶一貫的灑脫肆意,銀灰色袍衫曳地,裴冶雙眼迷離,醉態(tài)盡顯。

    走路都踉蹌,推開身側(cè)宮人,踉踉蹌蹌朝裴晏寢宮而行。

    菱花槅木扇門推開,瞥見榻上的裴晏,裴冶雙眉稍攏,面露不虞。

    “怎的這么快就沐浴了,我還想……還想找你去天清池。”

    玉蘭避暑山莊共有三個石砌浴池,一在皇帝寢宮,二在長安郡主行宮內(nèi),三在天清池。

    據(jù)說長安郡主行宮內(nèi)的湯池有泉眼六個,平面呈蓮花盛開,浴池水有療傷功效,沈鸞又自幼體弱,所以皇帝特將那行宮留給她。

    “長安那蓮花湯池雖好,不過偏了些,周圍還種有竹林。要我說,還是天清池好,佳人美酒作伴。怎么樣五弟,我宮中新來了幾位美人,如若你喜歡……”

    裴晏輕輕瞥他一眼,打斷:“長安郡主宮中也有湯池?”

    裴冶不明所以,還以為裴晏是對蓮花湯池有興趣,輕笑:“蓮花湯池你就別想了,那是長安的地,她也就對太子好。除了太子,別人一概不得進。”

    ……

    分班“陳牲數(shù)獲”后,當屬裴晏所得獵物最多。

    皇帝大喜,在湖心亭設(shè)下筵席。

    舞姬著玉佩環(huán)鐺,白紗蒙面,衣袂翩躚,踮腳在湖上蓮葉翩翩起舞。

    那蓮葉足有巴掌大,僅供一人站立。

    古有飛燕盤中舞,今有舞姬蓮中舞。

    皇帝撫掌大笑,底下臣子笑著附和,連聲道:“妙極妙極!”

    宴上觥籌交錯,又有歌女在旁,借著水聲,輕敲檀板,撥弄琴弦。

    靡靡之音自水上傳開,雖說秋狝君臣同樂,然終究君臣有別。

    陳綰綰坐在下首筵席末桌,手中巾帕攥成一團。

    娘親雖受寵,然再怎么也越不過正室,即使有父親寵愛,在世家貴女眼中,陳綰綰這個庶女終究上不了臺面。

    加之她得罪長安郡主在前,自那之后,陳綰綰幾乎是孤身一人,無人再和她攀話。

    宴上歡聲笑語一片,陳綰綰目光灼灼,緊盯上首僅次于太子的沈鸞。

    立于身后的侍女瞧見,趕忙上前提醒:“姑娘,老爺出門前吩咐了,他自有安排,讓你莫再生事?!?/br>
    陳綰綰目光憤憤,險些咬碎一口貝齒,忽而又想到今夜父親的安排,她輕哼,不以為意:“我知道了,用不著你多嘴?!?/br>
    聲音上揚,頗帶了幾分幸災(zāi)樂禍。

    等過了今夜,她倒要看看,沈鸞還能如現(xiàn)在這般受寵嗎?

    陳綰綰目光如炬,快要將上首的沈鸞盯出洞。只可惜她位置太偏,沈鸞坐于上首,半點也未察覺。

    挨著裴衡坐著,沈鸞滿眼都只有白玉盤中的醉蟹。

    侍女剝的總不盡沈鸞的意,唯有裴衡剝的蟹rou,能分得沈鸞兩眼。

    “這蟹在黃酒中泡了足足四十時辰,切莫貪吃?!?/br>
    蟹鉗rou拿銀湯匙取下,裴衡將蟹rou置于盤中,遞于來福,讓端給沈鸞。

    余光瞥見湖上蓮葉的舞姬,裴衡視線忽的一頓,目光在其中一女子臉上停留片刻。

    那舞姬雖蒙著面紗,然而那雙眼睛……

    裴衡轉(zhuǎn)首偏向一旁的沈鸞,片刻,方輕嗤:“大司馬還真是有心了?!?/br>
    沈鸞不解其意:“發(fā)生何事了?”

    裴衡輾轉(zhuǎn)腕上的迦楠念珠:“這蓮葉舞,是大司馬安排的。他家中的小女兒,你昨日也見過,在獵場?!?/br>
    能為沈鸞記住的人不多,然陳綰綰過于蠢笨,裴衡只一提,沈鸞立刻有了印象:“我當是誰,原來是她?!?/br>
    又好奇,“阿衡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裴衡視線落于蓮葉中央的舞姬:“卿卿看那人……”

    夜色如水,順著裴衡視線往下望,沈鸞只能看見那舞姬遍身綾羅,身上玉環(huán)隨舞姿碰撞,發(fā)出清脆響聲。

    她雙眉緊皺,盯半天,也看不出什么。

    只能轉(zhuǎn)而望向裴衡。

    裴衡聲音慢慢:“再等等,或許再有……”

    手指半曲,在桌上輕敲,和著岸上檀板聲。

    一、二……

    裴衡手指落下的前一瞬,倏地秋風乍起,湖面漣漪蕩開,檀板忽止,舞姬自蓮葉上緩緩?fù)碎_。

    再然后,秋風拂起面紗一角。

    沈鸞終于看清那舞姬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