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在秦玉逢和皇帝關(guān)心的目光, 三位大人終于完成了卷子。

    但比被上司盯著答卷更恐怖的是，上司要當(dāng)著他們的面批閱，還把正確答案念出來。

    皇帝看卷子, 秦玉逢念著答案還對一些自己不懂的名詞，向幾個人進(jìn)行提問。

    三人壓力巨大，臉色蒼白得像是被判了刑。

    最終的結(jié)果是只有大理寺卿以85%的正確率脫穎而出，工部尚書勉強(qiáng)及格，禮部尚書連人物出現(xiàn)的朝代都搞錯了。

    “需要大理寺卿主理的案子一年都沒有幾件, 裴卿卻能對一些由下屬審理的案件熟記于心，對律法的變動更是了解非常，可見其嚴(yán)謹(jǐn)與負(fù)責(zé)?！?/br>
    皇帝對大理寺卿表示了夸獎。

    秦玉逢進(jìn)行了補(bǔ)充：“但斷案的正確率還是要保持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 裴大人在斷案人，應(yīng)該多聽聽其他人的意見?！?/br>
    皇帝臉色一冷：“裴卿手底下的人, 才是經(jīng)常主理案件之人, 卻多有不及格者?！?/br>
    大理寺卿額頭冒汗：“這個……主要是平日里遇到的案件大同小異, 無非是錢財美色, 恩仇義氣, 這方面的律法都很明確?！?/br>
    大理寺處理的案件, 要么死了不止一人的重大命案, 要么是涉案金額比較大的，再就是貴族犯事。

    除了最后一項(xiàng)需要考慮皇帝的態(tài)度和犯人背后的勢力, 辦起來都很簡單。

    流放起步，上至誅九族。

    輕重基本上也都是“酌情考慮”。

    秦玉逢：“您是覺得題目出得偏門？卷子上可大部分是本朝的實(shí)例?！?/br>
    大理寺卿抹了把汗：“但沒多少大理寺主理的……”

    復(fù)核各省案件那是刑部的事情?。?/br>
    皇帝看過來。

    他立刻改口：“大理寺作為最高的刑獄審理之所, 為了在公正與情理之間找到最合適的處理方式, 確實(shí)應(yīng)該了解各省案件是如何處理的。律法不常使用, 也不是他們不熟記的理由。微臣日后定會對屬下多加考效?！?/br>
    他的態(tài)度實(shí)在是端正，皇帝想說的也大多被他說完了。

    大理寺涉及執(zhí)法, 人員變動不宜太大，他也沒打算把那群人全撤職。

    便說：“在此次考核中，寺丞莫南、凌懷二人表現(xiàn)不錯，裴卿對他們可有印象？”

    寺丞為六品，掌分判寺事，正刑之輕重。

    大理寺卿：“自然記得，此二人為建業(yè)十七年入大理寺，自錄事起，累升至寺丞，精通刑律，為人正直，心善而剛毅?！?/br>
    皇帝：“那為何還僅僅是寺丞？”

    大理寺卿沒有說話。

    因?yàn)楸慌e薦入朝的從一開始就官職不低，升官更是順利。

    能在十年內(nèi)從基層做到寺丞，這兩人已經(jīng)很厲害了。

    皇帝也沉默了會兒，說：“朕廣納善言，是為求治國之賢才。你且告訴我，此二人可有為少卿之能，若無，你可有其他推薦?！?/br>
    意思就是現(xiàn)在兩個大理寺少卿他非常不滿意，不管要不要提莫南凌懷二人，他都會讓那兩個人滾蛋。

    大理寺卿在做人藝術(shù)上很有造詣，立刻就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

    他對這件事也樂見。

    他背景一般，很難喜歡出身不凡的副官。

    如果自己在這件事上替那兩人說好話，那他就有提拔之恩，日后被下屬蹬鼻子上臉的可能性就會大大降低。

    好事啊！

    “臣昔日為大理寺少卿時，他們就常為我輔事，辦事能力極佳?！?/br>
    “嗯?！?/br>
    皇帝淡淡應(yīng)下，讓他回去上班。

    禮部尚書和工部尚書見皇帝沒有治大理寺卿治下不嚴(yán)的罪，弓起來的背又挺直了。

    反正皇帝不可能因?yàn)橐粡埦碜泳兔馑麄兊穆?，挨罵就挨罵吧。

    皇帝一看他們有恃無恐的樣子就來氣。

    “張大人，喬大人。”他沉著聲喊他們，“朕記得你們領(lǐng)的事不少，難道都是讓下屬去辦，自己過問都不過問嗎？”

    兩人一驚，發(fā)現(xiàn)皇帝如今說話越發(fā)犀利，心里暗叫不好。

    好在他們一個比一個擅長面子工程和針對領(lǐng)導(dǎo)的話術(shù)，各自找到說法替自己解釋。

    問就時平時按照章程干活的。

    再就是一張卷子無法體現(xiàn)他們?nèi)康闹R水平和能力。

    然而皇帝主要?dú)獾氖撬麄儧]有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在下屬表現(xiàn)不佳之后，沒有反省自己。

    最氣的，就是他們有恃無恐的態(tài)度。

    他也確實(shí)不可能一口氣撤下兩位尚書。

    眼看他怒火越來越高，秦玉逢扭頭進(jìn)了另外一邊的偏殿。

    “父親。”

    秦向安抬頭，見女兒身子藏在門外朝里探頭，嘴角抽了抽，又止不住上勾。

    他起身迎上去：“娘娘怎么來了？”

    秦玉逢非常自覺地扶著他的胳膊進(jìn)門，跟另外幾人打過招呼后，才說：“圣上在和幾位大人說話，我不好再帶著，想著這會兒也該到散值時間，過來瞧瞧您?！?/br>
    兩座偏殿之間隔著一座寬闊的正殿，只要皇帝不是大發(fā)脾氣，他們是聽不到另外一邊的動靜的。

    所以他們也不清楚另外一邊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就更不知道秦玉逢其實(shí)是半路才走的。

    秦向安一邊欣慰于女兒終于懂事了，一邊又高興她會記著自己。

    他：“確實(shí)快要散值了，但還要等著看看陛下會不會有其他吩咐?！?/br>
    因?yàn)榛实矍诿?，?nèi)閣首輔又即將退休，內(nèi)閣現(xiàn)在卷得要死。

    所以他們今天的活早干完了，之前都是在處理各省傳來的奏報。

    這部分沒那么急，他們不必等皇帝現(xiàn)場批復(fù)。

    “喔，圣上可能不會太有心情做別的事了。”

    她一句話把大家的心思勾起來，又壞心地轉(zhuǎn)移話題：“聽說嫂嫂懷孕了，可是真的？”

    段文漪比她還大點(diǎn)兒，身體也一向康健，懷孕也算適齡。

    秦向安面帶笑容地點(diǎn)頭：“剛過一月，正打算脈象穩(wěn)些之后跟娘娘您提起?！?/br>
    兩人旁若無人地聊了會兒家常。

    另外幾個人邊皺眉邊試圖從他們嘴里聽到什么消息。

    結(jié)果一個比一個酸。

    什么好事都被秦家人趕上了。

    他們想。

    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墨成放下手里的奏折，疾走出門，連帶小跑，很快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一套動作如行云流水，真看不出來他是個快要退休的人。

    秦玉逢：“看來圣上今日是真的很生氣?！?/br>
    秦向安：“那你怎么來勤政殿了？”

    “他派人往纖云宮送了賞賜，說想起我后心情穩(wěn)定許多，女兒接了賞賜，不得過來看看他？”

    “哦哦?！?/br>
    秦向安又是一陣欣慰。

    看來陛下和他姑娘的關(guān)系很好。

    他之前還擔(dān)心女兒在宮里惹是生非，牽連家族，都是瞎擔(dān)心。

    兩人慢悠悠地朝另外一邊走。

    剩下的人想要跟著，又覺得自己最好不要出現(xiàn)在暴怒的皇帝面前，一番糾結(jié)之后，選擇繼續(xù)工作。

    皇帝當(dāng)然沒有做出什么劍斬老臣的事情。

    他就是氣昏頭了，也知道自己敢這么干，朝臣就敢換一個皇帝。

    他只是轉(zhuǎn)身的時候沒太注意，撞了一下博古架，上邊的瓷器掉下來摔了。

    皇帝本來是被尷尬沖淡了怒火的。

    見到匆忙趕來的墨成，剛下去的怒意又上涌，他冷笑道：“墨閣老為何急匆匆地趕來？是擔(dān)心朕效父皇劍斬庸臣么？”

    墨成瞅了兩個面色蒼白的尚書，繃住表情說：“若有法理難恕之紕漏，陛下殺了他們二人并無不可，若無，以陛下之明理，并不會做出此等事情來?！?/br>
    “臣只是擔(dān)心您大怒傷身，故而想勸慰一二?！?/br>
    皇帝：“你勸吧?！?/br>
    墨成：“……”

    皇帝現(xiàn)在說話，怎么都是這個德行了？

    當(dāng)真是近朱者赤。

    他自己平復(fù)了一下心情，道：“張喬二人，在前朝時，先帝便因二人辦事能力不佳，賬目多有細(xì)枝末節(jié)上的問題，而欲撤其職，只是先帝當(dāng)時病情突然惡化，沒來及下旨?！?/br>
    “您登基之后又大赦天下，不追前朝之過，臣便一直未曾提起此事。如今看來，他們并沒有悔改之意。臣懇請陛下將二人罷職。”

    皇帝自己不好將沒犯大錯的兩人罷職，但有墨成的支持和“先帝就想這么干”的借口，這件事就能順利地辦成了。

    他的心情果然平復(fù)許多。

    甚至愿意做一些面子工程：“他們在朝多年，于禮部和工部又扎根頗深，若突然撤職，會不會使兩部混亂？”